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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容器
“郑易,醒醒。郑警员。”
朦朦胧胧中,郑易感到一双柔软的手在推自己。同时,黑色高马尾的发梢扫在脸上。
“你怎么了?你晕倒在这很久了。”
季棠刚刚走到这,看到郑易倒在地上,吓了一跳。
连忙和谢竹生一起把他扶了起来,找了条湿巾,擦了擦脸。刚刚不知是谁,洒了一瓶啤酒在地上。
“……”刚刚醒来,他看起来很迷茫,接着,眼睛霍得睁大。
“炸弹!有炸弹!”他蹭的站起,把季棠吓了一跳。
“九点四十五!”郑易面目狰狞。
“……冷静。”季棠按住他。“现在已经十一点了。郑警员,你晕倒了整整一个小时。”
“……”郑易低头看手表。一下子愣住了。
郑易把事情都说了。
“也就是说……你做了一个梦?”季棠试图梳理思路。
“……可是那个梦很真实。”郑易紧紧皱眉,想了很久。
确实很真实。那些火光,炸药,硝烟的味道弥漫,充斥鼻间。
“我前阵子也被噩梦缠身。”季棠试图安慰他。
“……”郑易忽然猛的站起,抓起衣服,踉踉跄跄奔向酒吧吧台。看起来像着了魔。
吧台后站着个酒保。
酒保小伙子长得还挺精神,身穿侍者服,黑色袖口上一粒银色袖扣,握着高脚杯的手指修长,看到郑易一脸狰狞地跑过来,愣了一下,但还是礼貌问好。“你好。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
“日本女人。”
“……?”酒保眼神微妙,“先生,我们是正经生意。”
“不对,女孩。日本女孩。”
“……”酒保眼神愈加微妙。
“别废话。我是警察。”郑易掏出警官证,冷汗涔涔,“找人。一小时前,后海酒吧里,有没有一个日本女孩。大约十一二岁,穿红洋裙,双马尾扎蝴蝶结。”
“……”酒保看了看警官证,咽了口唾沫。“有。”
郑易几乎跌倒。
“她来这干什么?”
“……我想想啊,她最近几天常来的。”酒保看他这么激动,吓了一跳,皱眉,“小姑娘挺萌的,身边偶尔还跟着个年轻男人,后者经常点酒。”
“叫什么名字?”
“‘鸟饲’,一种柔和的日本烧酒,有苹果味,适合女士饮用。”
“……我不是说酒!我是说那个女孩!”郑易牙都快咬碎了。
“……哦哦。”酒保瑟瑟发抖。“我想想啊……对了,她好像在账单上留下过名字。秋山洋子。”
数小时后,A市警局。
“我查到了!一个小女孩,日本人!”郑易上气不接下气站在技术科办公室里,拍桌,“秋山洋子!”
“……你说什么?”办公桌后,盯着笔记本电脑的白衬衣青年抬头。
“昨晚我在后海酒吧,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一个可疑的日本女孩。我觉得她很可能就是这个犯罪集团的人。”
“具体说说你的梦。”黑客推了推金丝边眼镜。
郑易只好又说了一遍。
“可听你的话,那女孩年龄很小。”季棠犹豫了一下,“不会是罪犯吧。”
“我不知道。”郑易抓了抓头发。乱如鸟窝,濒临崩溃。
沈敬言不置可否。“不过,关于做梦这件事,我倒是有一点想法。”
“沈先生,您说。”
“就在今天早上,我继续破译网站代码,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沈敬言手里夹着一只细钢笔,拿起一张雪白信纸。
季棠一直在给他到咖啡,衷心扮演助理的身份,倒完咖啡后,恬不知耻地凑过去了。
沈敬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信纸上写着很多代码。
“昨天我一直在破译那个网站,拦截了很多代码。但都是只言片语,难以理解。其中,我挑选出了几个出现频率颇高的词汇。”
季棠低头一看。
【怀表。蜂鸟。蔷薇。钢笔。指南针。】
“……这都是些啥?”季棠愣了。
“我也不知道。”沈敬言摇头,淡淡道,“但看样子似乎是代号。这个跨国犯罪组织的成员,拥有不同代号,分工森严。”
“看来他们是一个团队,分工明确。因此昨晚,有人在网站上发布了寻赏令,招募一个‘怀表’。”
“怀表到底指什么?”
“我不知道,小姐,我只能猜测。怀表指时间,可能是某种计时监督职务。”沈敬言推了推眼镜,淡淡道,“而关于蜂鸟,我破译了几条代码,似乎是整个团队中最底层的职业,相当于,杀手。要多少有多少。”
“那钢笔,蔷薇呢?”季棠听的愣了。
“一无所知。”沈敬言摇头。
“所以,现在我们来重新梳理一下。”沈敬言开口,“这个跨国犯罪组织叫the dream saga。翻译过来就是梦境传说。”
“对。这个犯罪集团到底是做什么的?”季棠点头。
这其实是一个基本的问题。
贩毒,□□,走私……
犯罪总要有一个明确的目的。但目前为止,这个“梦境传说”让人感觉完全摸不着头脑。
季棠本以为沈敬言也会皱眉,陷入沉默。
没想到,他很快就开口了。
“贩梦。”
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
“……什么饭?”
“贩卖梦境。”沈敬言眯起眼睛,“这个跨国犯罪组织,可以营造出某种梦境,摧毁人的意志,或者窃取机密。”
“……”季棠愣了一下。
“他们接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比如,A仇恨B,想毁掉B,就会委托梦境传说,通过催眠或其他方式,让B做一场梦,摧毁心理意志,甚至可以让B精神失常。这种犯罪形式由于难以难以收集证据,毫无后顾之忧。”沈敬言轻轻道,“通过精神暗示,使B‘自愿’自杀,也不是不可能。”
“……催眠?等等,你是什么意思?”季棠头皮一麻,“你的意思是,罪犯站在B的身边,进行催眠,让B陷入沉睡?”
“不。”沈敬言却摇头,声音低低,“不……是他们主动进入到B的梦境里。”
季棠觉得自己听错了。
“这只是一个猜想。二位。”沈敬言抬头,停顿片刻,“这个世界上,或许存在一种技术。可以催眠自己,有意识地分裂自己的人格,并将它储存到一个容器里。”
“……人格?看不见摸不着。怎么储存?”郑易睁大眼睛,吃惊问道。
“不……与其说是催眠学。倒不如说是磁场学。”
沈敬言轻轻转动钢笔,“梦,本身就是一种磁场。我读过一本书,书上说,曾有一位苏联科学家研究过,人在做梦时,周围的磁场会发生变化。”
“总之,通过催眠等精神暗示,让你的人格分裂,并将分裂出的那部分存储进一个容器内,容器不大,可以便于携带藏匿。”
“在你在催眠被害者时,通过某种磁场效应,营造出了某种与他的梦境相符的磁场。由此,你可以有意识地操控你的一部分人格,潜入被害者的梦境里。”
沈敬言轻轻道,“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中,曾经提到过……盛放人格的器具。一般为半圆形器皿,被称为容器。”
“……”
季棠一听他说弗洛伊德,心里咯噔一响。
她大学主修精神心理学。当然研读过弗洛伊德的学说。
通过催眠,自我分裂人格,把人格寄托到一种器具里。
其实这个器具里,不一定就有一部分你自己。不然这也太玄乎了。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也属于催眠的一种。催眠都是要靠催眠师在你的脑子里输入催眠指令的——比如,起立,坐下,绕场三周半并高歌《我的中国心》。
如果这个指令是:分裂人格,并且自认为将一部分人格寄托到某间器皿里。这从理论上是行得通的。
比如,经过催眠,你遗忘了一些事情,并被输入了催眠指令——看到这把钥匙,你将会想起一切。
因此这把外表普通的钥匙就可以被称为你的一个“记忆容器”了。
这从理论上说得通。
但后面那段有关磁场的学说也太玄乎了。
其实早在一个多世纪前,弗洛伊德提出这种看法的时候,就被当作伪科学批判了。
“……什么容器?”郑易费力想要跟上他的思路。
片刻后,忽然张大嘴巴,“你你你是说——”
“没错。那个碗。”
沈敬言微微眯眼,“半个月前那个入室盗窃案的年轻人——上周自杀在看守所的陈凯。我想,他也是梦境传说的成员。”
“他在找自己的容器。不知为什么,陈凯弄丢了自己的容器。”沈敬言低低地说,“而且,郑警员,抱歉没有提前告知你,就在昨晚,你在酒吧跟踪嫌疑人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警队在护城河里捞到了一个密封金属箱。”
“……金属箱?”
“对。打开后,发现是几个碎片。疑似是一只碗状物的碎片。”
郑易很吃惊,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后,面色凝重。
挂断电话后,郑易咬牙,“碎片已经送到检验科了。没有检验到任何指纹。”
“但材料好像十分特殊。不是塑料,不是玻璃,也不是不锈钢。而是一种特殊材料。冰冷,微青色,类似玉质。”
继而他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了沈敬言一眼,“……检验科做过检查了。那些碎片,存在一种奇怪的磁场反应。”
“警局已经去找玉质鉴定的专家了。估计明天可以出结果。”郑易握拳。
“我目前的推测是,梦境传说组织里,每个罪犯都有一个自己的容器,也就是‘碗’。由于某种未知原因,陈凯的容器丢了。”沈敬言微微眯眼,“于是他只好只身来A市,就是为了找他只碗。丢失了碗,估计对本人会造成某种精神不利影响。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当时在看守所里,陈凯精神不太正常。”
“沈先生……你都是怎么产生了这些想法?您真聪明。”季棠倒抽一口冷气。
“不敢当。”沈敬言冷淡摆手,“一切扑朔迷离。我也只是推测。但好在我们还有一个帮手。”
“……什么帮手?”季棠愣了。
“其实那个网站的加密很严格,我之所以能够破译地那么顺利,是因为在它的内部,有人在帮我,提前解密了一部分数据。”沈敬言冷淡点头,“但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或许是犯罪组织的卧底。或许是组织的叛徒。”
“他一直在通过替换代码的形式与我交流。就在两小时前,我又收到了一条讯息。破译之后是这样的。”
沈敬言推来一张信纸。
季棠低头,是英文。
【Watch out the safe box of Ms. Song ——Mr.Nightmare】
(小心宋太太的保险箱——夜莺先生)
“……”季棠脑子乱作一团,夏太太是谁?夜莺先生又是谁?
“这个夜莺就是那个卧底,帮我入侵组织内网的人。”沈敬言低头看信纸,眯眼打量。
“……这句话什么意思?你能再问问他吗?”季棠没头没脑地问。
这个夜莺写的太笼统。看来梦境传说又有一个新的犯罪计划了。似乎这个宋太太就是受害人。
但姓宋的人那么多。她怎么知道是谁。
当时季棠没细想,就脱口而出了。说出口后,才觉得不妥。
又不是实时聊天,哪有那么容易联系到夜莺。
瞬间她简直想找块豆腐撞死。
“可以。”没想到沈敬言竟然点了点头。
季棠满怀期待地低头看他,后者抬手,开机,敲击键盘,然后,季棠就眼睁睁看着他打开了……□□。
“……???”
“那位代号夜莺的国际友人,今天早上我与他取得了联系。我跟他说,实时聊天可以用□□。他对中国良好方便的通讯设备赞叹不已。”沈敬言面无表情。
“……”季棠简直无法理解。
沈敬言登录□□,季棠瞄了一眼,昵称就是SHEN。
“他说他现在在网吧,用的一次性IP。我能查到ip地址,但没什么用。他很谨慎。”沈敬言顺着好友记录一路往下翻,直到看到一个用户。
“……”
季棠低头看去。那人用的是原始头像,经典80年代网上冲浪靓仔风格,□□号看起来刚注册不久。
季棠看的正认真,忽然见他抬起头来。
“我想喝咖啡。季助理。”
“……”季棠默默转身,提起咖啡壶。
“还有一楼贩卖机的柠檬果冻。这次注意点,别买错了。”那人还轻飘飘地补充道。
啪的一声,咖啡壶塑料把在季棠手里发出一声哀鸣。
提着壶出了门。季棠整个人都抓狂了。
沈敬言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是单纯想使唤她,他好像不是那么幼稚无聊的人。
他是想借故支开她吗?她早该知道,这个黑客很谨慎,其实一直都信不过她吧。
站在门后,又偷听了一会儿。
“沈先生,你刚刚说……容器?”郑易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干巴巴地说。
“没错。组织的每个人应该都有一个容器,来储存自己分裂的人格。”那人声线依旧清冷。“但是罪犯们的碗,形状包装都各不相同。听说个别骚包的,会涂上卡通图案。”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沈先生,如果丢了容器,那么人会怎么样?比如陈凯?”
郑易干巴巴地说,越说越小声,“你不是有夜莺的□□吗?你能问他这个问题吗?”
“原则上,可以。但是他回不回答,我就无能为力了。”那人淡淡说。
片刻后,季棠听房门里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
季棠不知道他在输什么。顿觉心痒难忍,遂火速冲下去买了一包柠檬果冻。
回到办公室门口。心一横,想着被赶出来就赶出来吧。反正自己丢脸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没想到沈敬言倒没赶她走。
而是相当自然地接过了果冻。
季棠见郑易目瞪口呆。后者紧紧盯着屏幕□□聊天界面,显然世界观刚刚收到了巨大冲击。
“……郑警员,怎么了?”
“……季小姐,刚刚沈先生问了夜莺,容器丢了会怎么样?”
他似乎解释地很艰难。
季棠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夜莺回了吗?”
“回了。”
“怎么回的?”
“……”郑易指了指屏幕,没再说话,一副见鬼的表情。
季棠只能凑过去。那个顶着□□原始头像的家伙发来了一段话。
话不长,但看的她懵了。
大意就是:如果人和容器分离太久,人格就会永远分裂。到最后,你的身体只会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如同行尸走肉。
一般来说,组织成员会谨慎保管自己的碗。人死了,组织也会将他的碗相应销毁。
但如果人死了,碗没有相应地被销毁。就有麻烦了。
脱离□□的人格就会永远游荡在虚空。所谓虚空,就是一种特殊的磁场,里面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磁场分很多种,是能够调控的。举个例子,就像无线电波一样,可以调台。
但如果一个电台,不处于被接收的范围之内,是无论怎么调,都调不到的。
对应过来,就是磁场学里的“虚空”。
进入虚空中的人格,不死不灭,永远独自游荡,与世隔绝。
如果好运,有机会进入到其他的磁场内,也就是说,别人的梦里。
但这里的这个“别人”,可不是一般人。只有易敏感体质的人,才可以接收到潜移默化的磁场影响。由此,才有机会在自己的梦中,看到那个“灵魂”——□□死亡了,无处可归的可怜人格。
但这种体质十分稀有,一般来说,一百万个人里,才出一个人。
所以,人格一但进入虚空,就别想着出去了,永远被囚禁在那里,在无尽的白茫茫里,游荡。
生不如死。
季棠看完了,抬头,与郑易面面相觑。
郑易喃喃,“季小姐,这不科学。”
“……科学的尽头就是神学。郑警员,你要学会接受。”季棠艰难开口,试图说服他和自己。
与此同时,那边的紫发靓仔头像灰掉了。
不知为什么,季棠总觉得它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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