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的故事

　　当晚有为瑾国载文公子接风的晚宴。赵璀等人走入殿中，便见堂上两列几案，一列已坐了樊国列位官员，一列还空着，首席当是公子座位。正要举步到次席上坐定，却有礼官上前行了一礼，抬手对那第三个席位指到，“赵卿相请坐这里。”赵璀一愣，只好笑道：“多谢。”走过去坐下了，陆瑚偃等人也依次入座。赵璀看着身边空着的次席席位，不禁心中疑惑。转头去看被请坐于末席的莳然姑娘，却见她面目漠然，只半垂着眸静静端坐于几案之后。
　　过了一会儿，听礼官高声喊道：“陛下驾到！”
　　赵璀起身，便见庄公当先走来，身后是载文公子，而公子身后，则有一身量修长，眉眼淡淡的女子，正是之前于宫门迎接的言萱公主。几人入座，庄公坐于台上，载文坐于这列首席，而那言萱公主，竟于载文身旁的次席坐下了。
　　言律坐定，对一旁侍者吩咐开席，接着转头举杯向载文说到：“载文公子此次入樊，旅途辛劳，寡人敬公子一杯，替公子接风洗尘。”众人也纷纷端起酒同敬。
　　载文举杯，和雅笑道，“多谢庄公。”抬手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言律也干了酒杯，之后转头向殿中众人大声道：“今日欢宴！众位都不必拘束！只管尽情畅饮吧！”说完拍了拍手，便有乐声响起。接着又转向载文身旁的言萱，带笑说道：“言萱，你是东主，要替寡人多敬公子几杯。”
　　言萱低头垂眸，轻应一声，“是。”

　　酒至酣处，人人都带了点兴奋，堂上气氛也渐渐热闹起来。言律持杯细抿，微笑看着殿中众人。
　　樊国列位官员之间交头接耳，偶然传出几声大笑，也有不少官员不时举杯向赵璀几人寒暄敬酒。赵璀虽为老者，但酒量颇好，次次酒到杯干，此时也看不出多少酒意；卫伍显然就没那么好酒量了，被敬得多了，已是半趴于案上；再往下子泛、甲拓、弦正三人，子泛一脸笑盈盈的，时不时举杯拍着甲拓肩膀说两句话，甲拓一张脸已经全红了，也不知是因为酒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弦正正坐一旁，看两人笑闹，有人敬酒也从不推拒，喝得干净利落……
　　殿上丝竹悦耳，歌舞悦目，可是……言律眯起眼睛，向那最末的一席看去。席上女子静静端坐，长长黑发垂于身后，眼睫半掩，似睡似醒，不笑亦不言，亦无人向她敬酒，只偶尔自斟自饮，就像是坐在另一个空间，与这片喧嚣远远隔离。
　　呵，那便是那“莳然姑娘”了吧……言律心道。载文未至观泽之前，言律便已收到奏报，说载文公子身边，除六位卿士外还有一个女子，虽不知身份，但看来却应该并不是载文姬妾。
　　不是姬妾……言律狭目微眯，本来还有所怀疑，可看今日，两人远远分坐两端，却无甚反应，连眉目相交也没有，看来的确不是那样的关系。可是一个不是姬妾的女子，怎么会一直随载文一道，甚至来到这樊国，在这堂上宴饮呢……
　　想到这里，言律收回目光向载文看去，却见载文不知何时开始已正看着自己，脸上不带笑，眸光不带一丝酒意，竟锐利清亮，寸步不让的望定自己。
　　言律一愣，却见载文目光一瞬间已复柔和，脸上笑容雍和优雅，眼眸温润微醺，举起酒杯向自己遥敬，仿佛刚才一切竟是错觉。
　　言律笑起，也举杯回敬，两人同时仰头干杯。喝下最后一滴酒的时候，言律心道，是该查一下这个莳然姑娘了吧。

　　两日后，三军将领到达都城观泽，言律请载文往书房议事。
　　载文领赵璀、卫伍、陆瑚偃走入房中，便见言律坐于案后，案前站着六个武将打扮的人。
　　言律于案后起身，向这边走来，边走边说：“这是上军、中军、下军的上将和佐领。”
　　两边互报姓名，见礼毕，便听言律向那六人和赵璀三人道：“这一个月你们要相互配合，做好准备。”接着又转头对着那六人说，“你等若有对瑾国情况不解之处，尽可以向三位卿相请教。”众人齐应了声“是！”
　　接着言律回到案后站定，载文立于一旁，言律朗声道：“即日起，着赵璀为上军参将，陆瑚偃为中军参将，卫伍为下军参将，领军中相应事宜！”
　　赵璀三人叩拜领旨。
　　然后又道：“命三军将士，即日起，勤于操练，不得怠慢！”
　　“是！”众人齐应。
　　六名武将和赵璀几人退下后，言律请载文在案前坐下，微笑着看了载文一会儿，说道：“载文。”
　　载文一听，脸上笑容不变，只心中微凛。便听言律接着道：“载文，你我虽为叔侄，但年岁相近，几乎也可算从小玩在一处，也称得上情同兄弟。你也知我父亲儿女众多，但我却只有两个妹妹，平时也是我太宠着她们了，都养成了这任性顽固、说一不二的性子。言萱你也看到了，虽然看起来不言不语，文文静静的，但实则认定了的事就没人能拗得过来。她前天竟跑来和我说，说自那日晚宴后，她便觉载文公子文武全才，风姿出众，当是这翩翩浊世佳公子……”说到这里似乎有点为难的样子，“唉……这丫头和我说啊，她非你不嫁呢。”
　　载文一愣，微眯起眼睛，不言语。
　　言律又说道：“言萱今年也已有十八了，按理说普通姑娘家十四、五就该定亲完婚了，可这丫头自有主张，来求亲的王公贵族也不知打发了多少，所以到现在还是待字闺中。现在居然和我说非你不嫁，让我一定要帮她向你提，唉，我这兄长做得可真是不容易啊！”说着皱起眉头，抬手扶额。
　　“不过……载文，言萱虽任性一点，却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聪慧可人，温柔大方的，而你也已二十有二，正当成家立室了。若你们结成婚姻，那你我二人亲上加亲，樊瑾两国也更加亲密，不也是一桩美事吗？”说完微笑看着载文。
　　载文垂眸不语，半晌，才复抬眸说道，“近日有军事烦忙，我恐无暇考虑私事，不便作出答复。”
　　言律闻言，微笑不变，说道：“无妨。婚姻人生大事，又岂能儿戏，当然要好好考虑。我静待佳音。”

　　载文从书房中出来，一路往回走去。
　　樊宫华美，大殿高楼，雕栏玉砌，园中有小桥流水，亭台清丽。然而此时却无甚花开，也无甚叶绿，只几丛光秃秃的枝丫，乱乱错错，横在灰浊的曲水之上。
　　载文微垂着眸，脚步迟缓，似乎走的漫不经心。将至房门的时候，他脚步停下，抬眼，淡漠的看了那门好一会儿，接着慢慢转身，朝着南面雁湖的方向，轻抬起头，好像在那极远的目力所不及之处有着什么，吸引他看去。
　　风悄悄地吹过，时间一点一点流过，天色从明亮渐渐的暗下来。载文竟就这么一直一动不动地站着，抬着目远眺，似乎看见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到，只这样静静的立于风中。直到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才见他低头转身，向房门走去，到门前，推门迈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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