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世俗王国(三)
回到市局,谢扬终于将柳如蓓的父母请来了。正如李重所说,柳如蓓的家庭情况虽说不上家财万贯,但也起码是个富裕小康的水平。
柳母是律师,醉心事业,和前夫离婚后没有再嫁,也没有再育,此时失去了独女,却还是着一身轻奢小香风的OL套装,妆容精致得不似不惑之年的女性。面对着谢扬的询问,她只是反复地抬手看着小巧的腕表,嗓音尖锐地一直重复同一句话:“柳如蓓不是我的孩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要解剖就剖去,还要耽误我多少时间?”
柳父经商,为人圆滑,在一旁赔笑:“警察同志,我们确实不知道如蓓为什么会自杀,但是肯定和我们没关系,我和她妈妈都好几年没见过她了。”
闻毓观察着柳如蓓的父母,他们对于独女死亡的反应已经不能用寡淡来形容,唯一鲜活的表情只有面对谢扬询问时的不耐,以及谈起柳如蓓时掩饰不住的厌恶。
厌恶?这不正常。由于一时的情感障碍,例如产后抑郁症,父母厌弃自己的孩子是可能的,但是柳如蓓已经快要成年了,不是嗷嗷待哺的婴儿,她又能烦扰父母多少呢?而且据李重反应,柳如蓓虽然在校孤僻,但向来循规蹈矩。一个成绩优秀、长相标致、安静内向的女孩,是什么让柳如蓓的父母如此厌恶自己的亲骨肉?
闻毓轻轻拉开柳父柳母对面的椅子,坐下之后就开门见山,“请问您二位是什么时候离的婚?”
“这和你有关系吗?你们是警察局还是民政局啊?”柳母的火气“腾”地升起来,撒了闻毓一身。
“有关系,而且很重要。”闻毓丝毫不恼,“希望你们积极配合警方调查。”
柳母还要发作,柳父连忙按住她,“是,警察同志,我们一定配合。我和如蓓的妈妈离婚得有四五年了,是在如蓓还在上初中的时候。”
柳父按住柳母的背时,柳母虽然神色略微不忿,但也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让步。闻毓起初猜想柳父柳母可能是因为感情不和而离婚,但此时的情况似乎并不是这样。
“请问您二位是为什么离婚?”
“哎,是因为我们俩工作都忙,说是夫妻俩,平时一个月见不上一面也是可能的,感情淡了,就索性离婚了。”
“撒谎,”闻毓心里这么想,根据市局对柳父柳母的调查显示,他们虽然各自的事业都很繁忙,但柳父出资给前妻办了律师事务所,柳母专攻商业纠纷,从此也成为了柳父的法律顾问。二人虽然在家里可能很少见面,但单纯作为合作伙伴,也属于难舍难分的类型。闻毓不知道柳父为什么要编造离婚原因。
“如蓓那时还小吧?二位离婚以后,是谁继续抚养如蓓呢?”
“抚养权在我手里,”柳母突然开口,“但是我工作忙,不怎么管她。平时我住城中村,她就住在老房子里,平时吃饭就叫叫外卖,小时工每星期去打扫一次。”
闻毓注意到柳如蓓的母亲除了“柳如蓓不是我的孩子”这句话以外,再不开口叫女儿的名字,只用“她”来指代,仿佛“柳如蓓”三个字是什么禁忌,一开口就会脏污了自己的嘴。
“好的,感谢您的配合。最后,我们需要到您所说的老房子去看看,请您把钥匙交给警方后就可以离开了。”
柳母听到闻毓说自己能离开了,从包里的一大串鸡零狗碎的小钥匙里翻出来了快锈住的一把,扔在桌子上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离开了。柳父歉意地一笑,紧跟着也走了。
“我靠,这两人怎么回事儿啊?”谢扬憋了一肚子火,“女儿死了,带他们到市局提供线索还把咱们都当瘟神了?”
“他们心里的瘟神不是咱们,”邹承墨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是柳如蓓。”
这次换闻毓开车,他载着副驾上两眼放空的邹承墨向着柳如蓓偶尔居住的老房子驶去。
“邹队?邹承墨?”今天邹承墨有些不正常,查案是一件需要全神贯注的事情,但这个案件他却时不时走神,闻毓叫他两声也回不了魂。
直到快到柳如蓓的家时,邹承墨才回了神,“嗯?闻毓你刚刚叫我来着?”
闻毓面无表情,“没有,你听错了。”
虽然柳如蓓的母亲说这间屋子是老房,但和传统中的“老”对应的“陈旧”不同,推开门,这间老房子瞬间涌出的满满的生活气息,将闻毓和邹承墨温柔地卷了进去。
滨城一中的周末只在周六下午放半天假,所以柳如蓓回家的次数也不多,但即便如此,也该留下一些女孩的痕迹,例如一件睡衣、一盒发圈或是其他的什么,然而什么都没有,邹承墨在房间里小心地翻找,能证明女孩存在过的物品只是墙上的全家福照片、房间衣柜里的各类衣物,但无论是照片中笑颜如花的女孩,还是衣物标签对应的尺寸,都属于父母离开前的柳如蓓。老房子中的生活气息,也都源自曾经一家三口的美满。
闻毓发现整间屋子都十分诡异,在柳如蓓的房间里放置是贴地的、床头杆是铁质的皮床,这非常不符合当时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的风格。而且柳如蓓父母的房间放置的是榻榻米,床单和被罩都是米黄色的,一派温馨,所以假如这么“强硬”的床是柳如蓓的父母给女儿选的,那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想要攻击、惩罚柳如蓓。
发生了什么呢?
柳如蓓的床上有一只巨大的玩偶熊,虽然有些破旧,但想必是女孩唯一的慰藉。闻毓随意摸了摸玩偶的大腿,倏地指尖一顿,他拉开玩偶背部的拉链,从熊腿里拽出一本袖珍的日记本。“邹队,有发现。”
“2013.8.19,天气阴。爸爸妈妈不允许我出去见他,我的心情和天气一样不开心。”
“2013.8.22,天气晴。爸爸妈妈问我他是谁,我不能说,爸爸妈妈生气了,好可怕。”
“这个‘他’好像是柳如蓓的小男友,”邹承墨和闻毓一起翻了两页,发现柳如蓓这十几页的日记都是写一些生活琐事,引起自己注意的也就是这个不能说的“他”。
“继续看,不对劲。”闻毓随着日记一页页地翻过,脸色越来越凝重。
“2013.9.2,雨。爸爸踢了我的肚子,我流血了,好疼。”
“2013.9.27,雨。他一直在找我,妈妈不允许我去见他,把我锁在了家里。好像每次下雨,爸爸妈妈就变成了怪兽一样,我好害怕。”
“2013.10.14,雨。妈妈又把我锁在了床上,她去上班了,我连厕所都去不了,我是个废物。”
“2013.12.25,阴。今天是圣诞节,妈妈特意换了一条红色的锁,好好笑。如果有圣诞公公的话,能不能求你带我去见他?”
“2014.2.5,晴。爸爸妈妈都走了,我好痛。我做错了什么?他们怎么都不要我?”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
“所以邓芊,柳如蓓的母亲,在柳如蓓还是个十二岁小姑娘的时候就把她用锁链拴在床上不让她出门?”邹承墨进卧室之前观察过墙上柳如蓓的照片,从出生时小小的一团到跌跌撞撞学走路,从牙牙学语到能歌善舞,邓芊和柳如蓓的父亲柳磬山足足拍了好几百张照片以记录女儿的成长过程,说不爱那是假的。但既然爱,又怎么能忍心把女儿拴在床头?墙头草还在家里撒欢呢!
“邓芊虽然是众人眼中的成功人士,但是观念其实很传统。这个家里没有一本性教育读本,而且听谢扬说邓芊在事务所里绝不允许办公室恋情的出现,就算男女同事之间关系稍好一些就会被立刻开除,恨不得把男女彻底分离管理。”闻毓放下柳如蓓的日记本以后,走到夫妻俩的卧室,“而且你看,一般人就算要把自己获得的荣誉展示出来,也会选择放在书房。但邓芊把它们都放到了卧室里,况且贴了满满一墙。所以邓芊是个极度自负自恋的人,柳如蓓对她而言更像是自己的传承者,她必须和自己一样,自负、自恋又极度传统,早恋是绝无可能的。”
“但是柳如蓓作为邓芊的独女,或是说传承者,邓芊就算想要‘矫正’她,也不至于用这么极端的手段,锁在家里和锁在床边,带给人的屈辱感可是天差地别。”邹承墨做刑警多年,见过的变态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尤其是一些高智商罪犯,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自鸣得意,但很少会在最初犯罪开始时就采用如此极端的手段来捍卫自己的自负,他们需要在犯罪过程中培养。而且邓芊只是个性格自负但并没有表露过反社会倾向的普通人,更不会采用这样的手段对付自己的女儿。
“除非……”邹承墨和闻毓对视一眼,“‘传承者’受到了她不能容忍的污染。”再联想到日记里柳如蓓记录的“爸爸踢了我的肚子,流血了,很痛,”有件事不得不求证。
邹承墨从兜里摸出手机,“林羽,让法医那边着重检查一下,柳如蓓很可能堕过胎。”
邹承墨再拨给谢扬,“谢扬,拘留柳如蓓的母亲,邓芊涉嫌非法拘禁。”
插入书签
明天大概又断更,收拾行李出门玩。
求评论!点击!收藏!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