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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盼之雪
这是自打出生以来小八和小黑分开的最长的一段时间,平时百病都不生的金承恩,这次居然足足病了半月之久。
等金赐再见到金承恩的时候,他都快认不出小黑了。金承恩原本是个壮实的孩子,这么一病,脸上的骨头都显了出来,身子却拔高了好多,金赐几乎要仰起头来着看他了。
两人见面不知为什么还有点尴尬,仿佛雪地里的别扭,还延续着。
最后还是金承恩先开口说:“你上次,说什么玩雪,你讲给我吧。
金赐等的就是一个开口的机会,于是他开始滔滔不绝的回忆讲述起那天下午和小公子们打雪仗堆雪人的过程。其实这一大段话,金赐不知在心里重复了多少次,每天都想着见到小黑要如何说才更精彩。经过这半个月的润色,金赐表达的细节丰富,生动有趣。果然,小黑的兴趣一下被勾了起来,整个人跃跃欲试,褐色的眼瞳里散发出向往的光彩。可他望望四周,这半月过去,京里的雪早化了个干净。大病初愈的小黑,忽然心情又失落了起来。
“你别不高兴啊!”今日痛痛快快的发表了一通玩雪心得的金赐,还在兴奋着,见小黑耷拉着脸,忙安慰道:“这里可是北方!真正的冬天还没来呢,有的是下雪的时候!说不定过几天下的更大呢!到时候,雪积的厚了,成儒说还可以滑雪橇呢!”
金赐把从卢成儒等小公子们那儿学来的玩雪花样一一说给小黑听,连说带比划,滔滔不绝。二人从午后一直聊到日薄西山,直到院子里面掌灯了,才各自分开去吃饭。饭前他们兴致勃勃的约定了下次雪后,一道去西山。
可能是越盼望什么,什么就越是姗姗来迟。一个多月过去了,除了一场雨水中夹杂着冰豆子的冷雨,金赐和金承恩两人,都没能盼来一场能够回应西山之约的大雪。
冬日的北方寒冷来的早,宫里赐下了炭,魏氏与金赐的屋子最早生上了炭火。这日,金氏的屋里依旧是满满当当坐着一屋子人,有金家的各位小姐们,还有金淼和她的大女儿金桃。这一屋子女人、女孩儿,人手一件绣品,正是江南女子温柔恬静的样子。她们专注着手上的活计,偶尔抬起头来与身边的人询问交流。就连最调皮的金妩都安安稳稳的坐着,仔仔细细的绣着,仿佛手中的就是若干年后自己那十里红妆中的一件,每一针上下都透出一种庄重。
当金赐入了宫学后,姐姐们不再当他是个活动的布娃娃,时常拉着它“过家家”了。此日休沐,金赐原本也在屋子里,可渐渐觉得自己不融于这屋子里的气氛,便不顾屋外寒冷,披了件狐裘,找金承恩去了。两个男孩子在屋外相互打闹了一阵,觉得不那么寒冷了,就回到屋里说话。说话的内容不外是宫学趣闻和金府趣事,直到金承恩猛地停住,望向被一阵风吹开的窗口。
“雪!”金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脱口叫道:“下雪啦!终于又下雪啦!”
金赐的兴奋溢于言表,他拖着小黑跑出屋外,屋外是纷纷扬扬的大片大片的雪花,他拉着小黑的手笑的眼睛都没了:“我们可以去西山玩雪啦!”
这次的雪,没叫金赐和金承恩失望,飘飘洒洒的下了好几日,雪后的头一天,金赐还是照例和卢成儒并众小公子们一起去了西山。第二天下午,他和小黑坐着马车,展开了今冬二人第一次的西山雪地之行。
通过金赐昨日的留心考察,金赐带着金承恩来到西山一处较为偏僻的地域,这里树木较多,不太适合一群人玩闹,所以来人少,雪又白又厚,正适合两个人玩。
自入京以来,金承恩的活动范围就局限在王府的花园和自家小院几处。今日坐着马车跑到郊外,他不由得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的空气,居然还兴奋的给金赐展示了一套新学的拳法,而后他大张着手臂,直挺挺的躺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金赐看他高兴,心中也是畅快,突然他眼睛微微一眯,嘴角牵起一丝坏笑,同时朝着小黑身旁的一颗树上猛踹了两脚后迅速闪开。他看着树冠上的积雪“扑簌簌”的砸下来,而小黑张着的大嘴还来不及闭上就被盖上了满满一头一身雪,小黑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摇头晃脑的抖落满身的雪花。金赐在一旁笑的几乎直不起腰。小黑故作恼怒的来到金赐身边,伸脚绊倒了他,拽着金赐的胳膊缓缓的把他放到地上,来不及去踢树,就抱了一大捧雪扬到金赐身上,金赐也不恼,笑呵呵的接收了这一场雪的洗礼。
简单的准备活动以后,两个孩子便在这林边,照着金赐那一连几日想出的活动安排,一项一项的付诸实践。堆雪人,打雪仗,滑雪橇,他们玩的不亦乐乎,就仿佛回到了海城的沙滩上。正是肆无忌惮的的年龄,笑啊叫啊,什么宫学,什么礼仪,什么武艺,什么阶级,少年那点小小的烦恼都被攥成了一个个雪球抛掷了出去。不远处两人躺在雪中形成的两个人形的坑还在那儿,紧紧挨着,亲密无间。
直到——
“金赐!” “安平世孙!”
几声呼唤打断了金赐和金承恩的嬉闹。几位身着富贵的小公子远远跑来。
金赐定睛瞧着,是以威远将军的公子张虎为首的一众武将的小公子们,打头几位,是金赐宫学的同学。这几家公子和金赐年龄相仿,日常总玩在一起,金赐不以为意,伸手招呼他们。金承恩神色有些慌张,愣了一会儿,终是想起了日日被父母念在口中的“规矩”,忙扔掉手上的雪球,走近金赐身后低头站定。
张虎一行人来得晚了,见好地方都被占的差不多,于是便朝着树林这边寻找场地,正巧看着树林边与人打闹的像是金赐,就准备过来一起玩。
可当张虎走近看到金赐身后的金承恩时,他却变了脸色。
“这,是你家奴仆?竟是个黑蛮?”张虎隐隐有些怒气。
金家自来到京城,金鑫一家除了金鑫会偶尔往来海城和京城出门外,其他人都甚少迈出王府,因此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大都不知道金家有黑蛮奴隶。而像张虎这样的行伍出身的家庭,几乎都有家人在南方与黑蛮作战的经历,战多惨烈,若干年以来伤亡不计其数,他们和黑蛮国之间的仇恨可见一斑。小公子们多数从小被灌输着——将来要灭黑蛮报国仇——的思想长大。如今金承恩这样一个小黑蛮就近在眼前,张虎之辈哪有不变脸色的道理。
金赐望着杀气腾腾的张虎,一时哑口。他不自觉的往金承恩身前挡了挡,好帮他化解一些来自这些小虎将们的眼刀。
张虎见金赐没说话,又道“你竟然和个黑蛮一起玩?你不知道我朝和黑蛮打了数十年,多少将士埋骨在南方丛林,我们与黑蛮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吗?”周围的小公子们纷纷附和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讲述着自己的亲人朋友在与黑蛮作战时的惨烈经历,尖锐而喧哗。
金赐和金承恩突然间成了众矢之的,站在金承恩身前的金赐渐渐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了,眼前的张虎他们渐渐模糊起来,而眼前出现了皇城的无尽的高墙和阶梯,高高在上的严厉的太皇太后,一贯板着脸呵斥的孙夫子和一反常态气急败坏的父亲金垚。这一幕幕在眼前划过,压来,金赐觉得越来越喘不过气,他不得不长大了嘴,像一尾搁浅的鱼,没有多久,他两眼一黑,向地上倒去。
金承恩站在金赐身后,见他倒下,连忙上前托住。看金赐进气少出气多,他想伸手将金赐抱起来,却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抱得起金赐。他觉得恐惧要将自己吞没了,他摊坐在地上,托着金赐的头,两手抖得停不下来,“金赐要死了吗,金赐要消失了吗?”这个念头不断在他的脑海中环绕,并抽走了他所有的气力。绝望中的金承恩看着怀中毫无反应的金赐,他声音虚弱而颤抖,他不停的喊着金赐的名字:“小八……,小……八……”然而金赐并没有像他希望那样醒过来,而是脸色越来越苍白,嘴唇也渐渐变得青紫。金承恩全身抖如筛糠,忽然他像是攒够了力气,奋力嘶吼着:“小八!金赐!你醒醒啊!!!”声音喑哑,混杂着哽咽。
金承恩的爆发像一声惊雷镇醒了对面的张虎。一群被金赐的突然晕倒惊呆了的小公子们,开始慌乱起来。张虎年龄大一些,他扑到金赐身旁,想伸手去碰金赐,却没想到金承恩瞬间将金赐紧拥在怀里,并用困兽般的目光狠狠瞪着他,拒绝张虎对金赐的碰触。
情况危险,张虎没有计较,他忙喊:“掐人中,快掐人中!”
张虎的喊声提醒了金承恩,他慌张的颤抖着用拇指掐在金赐青紫的嘴唇上方,“小……八……”他不停的唤着金赐,眼泪颗颗砸在金赐苍白的脸颊。
那边张虎冲人喊着:“快去找人来!”
几个孩子腾腾腾的跑远了。
金赐终于在金承恩奋力的掐按中睁开了眼睛,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双眼无神的呆望着头上泪眼模糊的金承恩,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最后不知是哪位将军家的侍从,从金承恩的怀抱里抢过金赐,一路抱着飞奔到马前,快马将金赐送回了金家。
金承恩追着金赐跑了一段,见马儿跑远,失神的望着那一骑绝尘。紧接着金家马夫气喘吁吁的找来,金承恩被马夫拖回马车,快马返回了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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