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色

　　郁瑾被呛得难受，来不及说话，匆匆跑去厕所。
　　“小师妹！”
　　顾昱见郁瑾跑了，欲起身去追，刚站起来，肩膀就被人按住。

　　“嘶——”真疼啊。
　　顾昱回头，看到傅琢面无表情的脸：“傅琢，你干什么！我肩膀被你抓烂了。”

　　傅琢看了眼饭桌那边菜碟里小山凸起的菜，手下又用了几分劲：“你跟我师妹说什么了？”
　　“嘶——”顾昱咬牙，“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呀？我就夸她白长得好看，这都不行？”

　　傅琢放松力气，顾昱总算好过一点。
　　“昨天让你找的东西，你找到了吗？”
　　“当然了。我顾大爷出手，什么事情搞不定。”顾昱说着，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白色的皮夹，扔在桌上，“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傅琢拿起皮夹，打开，里面是身份证，银.行卡，钱。
　　身份证显示，签发时间是去年，2010年。看来郁瑾丢三落四的毛病还是没变。
　　照片上她头发高高束起，嘴角露淡淡的笑，看起来不像工作两年的成年人，分明是刚步入大学的大学生。

　　“你顾爷我，放出消息，一小时后那小偷就把东西送到我这了。牛逼吧。我看那小偷送回速度及时，就没剁他手。”顾昱嚼了口花生，不停邀功。
　　傅琢把身份证插回去，收好钱夹，淡淡问：“还有个东西呢？”
　　顾昱愣了下，表情吃瘪：“那个玉佩是吧？这个一直没动静啊。”

　　傅琢道：“正常情况下，多久能送回来？”

　　“嗯……按照以往惯例，最长的一次，两天。”顾昱叹气。那次因为送回时间太晚，依规矩剁了他一只手加一个脚趾头。

　　傅琢想了想，点头，拍顾昱肩，语速极慢：“那就拜托你，一定要找回来。”
　　顾昱坏笑：“要是找回来，你拿什么谢我？”
　　“你要什么都成。”
　　“好！”顾昱正色道，“一言为定！”

　　那他就要小师妹了。
　　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傅琢掸了掸他袖子，不置一词地走了。
　　在拐角处遇到打点完毕的郁瑾，他直接对她说：“走吧，回家。”
　　郁瑾怔住，想说饭还没吃完。
　　傅琢适时打断：“回去再吃。”
　　“……哦。”

　　那两人离开了，只剩下还痴痴等郁瑾回来的顾昱。

　　******

　　傅琢没有直接带郁瑾回家，而是先去福建人开的小饭馆吃饭。正午刚过，小饭馆的生意也开始清闲。店里空桌椅多，老板娘操一口闽南话，招呼他们往里坐。

　　吃饭的时候，傅琢状似随口一问：“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这问题问到郁瑾心上了。
　　到此刻为止，他们重逢时间还没超过24小时。他们还不曾如此兴平气和地，像老朋友一般的，交流过去。
　　这十年，你怎么过来的。

　　郁瑾想起傅琢走后的往事。最开始的一段时间，父亲疯了似的报警找他，她哭瞎眼在村口等。孙传说他还算有良心，知道死也要死远点。因为这句话，她还和孙鹏绝了交。
　　但是这个人好像人间蒸发了，没有一点消息。

　　后来，时间治愈一切。悲伤啊难过啊都淡掉了。
　　“就当没这个人吧。”郁禄芳说，“我再找个徒弟。”

　　她也接受了没有他的日子，继续读书，毕业，工作。

　　她没有什么故事可讲。
　　郁瑾抬起头，用两个字概括了自己过去的十年：“还行。”她问，“你呢？”

　　傅琢自然也敷衍她：“不错。”

　　但郁瑾不放过他。她问：“你走了之后，就把手艺丢了吗？”
　　“丢了。”

　　郁瑾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地承认，他没用从郁家学到的手艺谋生。
　　“雕刻刀再也没拿过了？”
　　“没有了。”

　　郁瑾心中不是滋味。他这是铁了心要跟她家撇清关系吗？
　　虽说她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谁都强求不了谁，谁也不能绑架谁。莫说他走了十年，就算这十年他们形影不离，她也不能改变他的选择。
　　道理都明白，可心里还是难受啊。

　　他怎么就把过去撇得干干净净呢。

　　郁瑾吸了口气，眼睛泛红，但不想在他跟前哭出来。她低头在包里翻出眼药水，仰头滴了两滴，酸涩难忍。
　　她使劲眨眼，还是有眼药水顺着鼻梁淌下来。

　　傅琢微蹙眉，眼神如深海，平静地看着她。
　　她嗫嚅：“视力疲劳，这眼药水日本代购的，很有用——”她把眼药水递给他，“你经常看石头吧，眼睛肯定也累吧……你也滴滴吧。”

　　郁瑾发挥自己天赋异禀的调侃精神，说出以上缓和气氛的话，根本没奢求傅琢给好回应。
　　她就等他翻个白眼，她好说：“不要算了。”收回眼药水，解决矛盾。

　　没想到，傅琢右手从她指头下接过圆形包装的眼药水，并说：“许久不见，你倒是变体贴了不少。”
　　郁瑾发愣。
　　“舍不得？”傅琢嘴角含一丝笑意。

　　郁瑾很想拿线把他嘴巴缝起来。
　　不准随便笑。
　　这货随便笑一笑就是勾引。不娶何撩？

　　她冷眼看着他，笑了下：“不过一瓶眼药水，有什么舍不得的。”
　　傅琢把眼药水立在桌上，淡淡道：“那我谢谢你了。”

　　谁稀罕。郁瑾腹诽，使劲戳碗里的米。

　　“我告诉你一声，我不做玉雕，是因为我嫌做那行来钱太慢。没有其他意思，你懂吗？”说这话时他没有看她，低头夹菜，仿佛自说自话。

　　“……”
　　戳米的速度慢下来，力道也减轻了。

　　郁瑾飞快地思考他的话，好像很有道理。
　　手艺人做手艺活吃手艺饭，必然会经过漫长的蛰伏期。可能是五年，十年，二十年或更久。
　　若技艺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生意自然会找上门来。
　　前在这之前，吃不饱饭是常事。

　　郁瑾偷偷抬头，视线与他在空中交汇，一扫而过。他眼里有她熟悉的那丝冷漠，也有淡淡的关怀。
　　她释怀了。
　　即使在异国他乡，即使相隔十年之久，他依然站出来跟她相认了。

　　昨晚，在玉石街，他完全可以不管她的。
　　但他还是站出来了，甚至今天带她杀回来，赚足了面子。

　　他是护着她的。
　　这就够了。

　　*****

　　饭后回家，郁瑾心情颇好，哼起小曲。
　　“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长大以后要播种太阳……”

　　天知道听嗓音甜美的人唱歌跑掉是什么体验。
　　傅琢体验到了，忍了几分钟。在郁瑾想唱《青藏高原》时，默默打开音乐播放器。

　　舒缓的乐符响起，是国内某流行歌手的新歌。
　　郁瑾笑道：“师兄，你在这还挺与时俱进的嘛。”
　　傅琢没说话。五音不全的歌声没了，可他总觉得少了什么。

　　回到家，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会，傅琢手缓缓伸进衣服夹层，拿出郁瑾的钱夹。
　　郁瑾看到自己钱夹，表情瞬间变了。

　　震惊！！！

　　她的钱包，不是在来客旅馆的吗？
　　怎么到他手上去了？！
　　难道他去过她住的旅店了？
　　难道他知道她撒谎骗他了？
　　他知道她死皮赖脸赖着他这个事实了？

　　傅琢没管郁瑾精彩的面部表情和心理戏，摊开钱夹，道：“我在这里给你放了张卡，今天玉石赢的钱，都在这张卡上。密码在卡背面。这笔钱给你，你回国慢慢花，想在哪买房就买，不够再找我要。”

　　他的意思是他愿意当她提款机吗？
　　但郁瑾并不高兴，她脑袋乱成浆糊，脱口而出：“你要赶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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