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途中见闻
崇祯十年阳春三月,我打点行李从江阴出发回扬州,李容的嫁妆足足装满了一辆马车,我乐得合不拢嘴,她还有两个陪嫁丫头,因为带着箱笼贵重物品,又多是女子,于是便让李家多派几个家奴跟着护送。今上即位初年,曾裁汰驿站,之前出行只要讨副公文便可在驿站随意住,省钱省时,而今已是不能了,只得去路上的客店打尖,人多又有内眷,颇为不便。我与李容在路上攀谈起驿站之事,她说道:“当今也算是圣明的,驿站出的是国家的钱,住的是全无干系的人,是该管管,只不过……。”“只不过什么?”我问道,“你猜李闯贼之前是干什么的?”“想是种田的老农吧,而今那批困在山里的贼寇不都是种庄稼的苦汉子?“她摇了摇头道:“李闯之前是个驿卒,被裁汰之后跟了高闯贼。”“啊,那当今不是后悔死了,省了来的银行都花在剿贼身上,还要倒贴。”她笑了笑说:“有一利必有一弊吧,你知不知道江阴有个出名的叫徐弘祖的富家子弟?”“这人倒没听说过。”“他常年在外呢,此人有个怪癖,好游山玩水,说要游遍大明,难得回家一趟,先前驿站只要有驿券不管是谁都可以住,他便靠着关系弄来了驿券,游玩了这么多地方,都白吃白住着呢,现在此路不通了,他唉声叹气地紧。”“原来江阴还有这么个人物。”“是啊,他自号霞客,而今听说在写什么游记。”
自那日和她说开,李容对我的态度变得温柔起来,说话起来也微微笑着,颇有点巧目盼兮的味道。我心里颇为受用,我俩常在无人之时搂搂抱抱,她喜欢在我怀里看书,边看边诵吟出来,她念的些什么我自然不明白,只觉得声音朗朗,很是好听。有一次我问她念的都是些什么书,“宋朝的苏东坡,希声可曾知道?”我摇摇头,她叹口气道:“别说你不知,现在很多先生都不晓得苏轼了。”“私塾的先生这么大的学问都不知道,看来这个苏轼也不怎么厉害。”她笑了笑说:“你觉得私塾的先生很厉害?”我点点头道:“那是,我以前也上过几天私塾,先生说话都是子曰诗云,可玄乎了。”她无奈地笑笑:“那些私塾的先生只会背四书五经,九本书颠来倒去的念,可有什么学问。”“我四书五经都不曾背全呢。”她很有耐心地跟我说了下东坡的先生的事迹,末了说道:“科举取士其实是极好的,可是本朝太祖用的这个法不好,考来考去都是朱子的学说,朱子何人?一个虚伪的老头而已,用他的法取士可能取到什么好人才,苏轼在宋时能高中,在本朝恐怕连个童生也考不取。”我急急掩住她的嘴:“这话岂是能说的!”她只冲我笑笑。
路途之中颇为无聊,几个丫鬟坐在车里睡得东倒西歪,春暖花开的时节确实容易犯困,我与李容说好话后也打着哈欠,只不过我骑着马押着车,不好睡觉。“你困了吧,进来躺会。”李容在车里对我说,“那怎么行。”我推辞道,“你是家主,进来也不打紧。”我实在困不过,只得把缰绳递给跟车夫坐一起的男仆,“姑爷,小的不会骑马。”他为难地看着我,“我来骑,你去车里睡吧。”转瞬之间,李容居然换了我的衣服,匡好了头发,得意洋洋地牵住了缰绳,我有些哭笑不得,李家的仆人们应该是见惯了家里大小姐的作为,丝毫不以为怪,默默地又跟车夫坐了一处。
她英姿飒爽地上了马,我拉着缰绳道:“这样不好吧?”她望着我玩味地问道:“你骑得?我便骑不得?”我只得松开缰绳,说了句:“那你得小心点。”她嘿嘿一笑道:“放心好了,我骑马比你好得多。”“你该不会早想出来了吧?”“是啊,车里闷得慌,希声快去歇会吧。”她把脚蹬一夹,策马前行,不多时便走在了前边。
我在车中睡不安稳,总是半梦半醒的,迷迷糊糊间听得外面有攀谈的声音,李容似乎和谁在说着话,我也不大在意,侧过身又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太阳西斜,“离宿头还有多久?”我趴着窗问,“姑爷,就快了,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打前站的已经安排好了。”我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李容缓了缓缰绳,靠近马车,笑着说:“姑爷你真会睡。”“我睡觉的时候有听到你跟人在说话,是谁啊?”“你耳朵还挺尖,刚在路上遇到了个骑骡子的俊俏公子,说了两句。”“跟俊俏公子说什么了?”“没什么,他尽扯些无关紧要的话,后来就落到后头去了。”我心里也道大概是个路人而已,催车夫快马加鞭往宿头那边赶。
一切安顿好了已是日暮,李家备的路菜尚余很多,我自去厨下让厨子把路菜都热了,备好酒,又添了些蔬果、剥了几个鸡子,整饬好了付与随从们吃,行了一日,个个都如饿死鬼一般,只顾得上吃菜,不多时,鸡鸭只剩下副空架子,牛羊肉俱是光盘,只剩下些菜叶,那几个精壮汉子尤嫌不足,嚷着要添酒加肉,我训道:“明朝还得侵早起来赶路,喝醉了酒怎行,饭菜管饱,酒帐我可不付。”他们吐吐舌头,又要了饭跟两大碗牛肉吃了个罄净。
我与李容的饭菜是单独开到房间的,叫尺素借了客栈的厨房做的,十分洁净,我烫了酒在房中与她对饮,抱怨道:“你家几个家丁也忒会吃,一路上饭钱都要抵上房钱了。”她笑着说:“卖身为仆的能有多少银子,他们在家吃一盘肉十几个人抢每个人吃得了几块,逢年过节也舍不得去花钱打牙祭,这次送我回扬州见了肉自然都跟苍蝇一样。”“那也不必这样吧,我就转个身和掌柜的说个话的功夫,一只上好的都是肉的肥美鸭子,再转过来只剩下了个鸭架子。”她听了笑个不停,笑好了道:“希声,你待会叫小二配个浴桶上来。”“怎么?你要洗澡?”“是啊,这几天都在赶路,腌臜地紧。”“回了扬州再洗不好?这荒郊野店的,不大方便。”“我可等不得了,都要发臭了。”我凑过去嗅了嗅,说道:“哪有,还是跟以前一样香啊。”她锤了我拳道:“没个正经,待会我洗澡你可别进来。”“夫人不需要为夫服侍嘛?”“门外几个丫头了轮不到你,你最近都没洗澡,今晚就别跟我睡一床了,去榻上睡去。”于是我刚吃好饭就被赶了出来。
有几个远客早已摆起了龙门阵,我闲着无事,便去随意听听。此时天已届晚,暮色将侵,只听得噔噔几声,一个骑着骡子的绣衣公子进了客栈,后面跟着个骑驴的书生,最后是个跑得直喘气的书童。坐一旁的一位客人道:“前面这位骑骡子的公子长得好,跟个姑娘一样,看着眼馋。”旁有人促狭道:“足下莫非好男人的粪门?”岂知此人大言不惭地说:“诸位是没体会过,不知那物的好处比女人尤甚……”我心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忙走开了。新来的两位客人在掌柜那边正说着话,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凑过去一听,才知道这个店只剩下一间房,余下的皆是通铺,这个公子跟那个书生都要住房,正不知咋办。我看了两人的衣冠,都是鲜明亮丽,倒真不能和仆从一般一起凑在通铺上睡,末了他们总算商议得计,两人同住一间,遣书童去睡通铺。我又竣巡良久,几个客人已拿了骰子在那边吆五喝六,李家仆从也混在里面,喊得起劲。我颇觉无聊,于是就上楼进了房。李容已沐浴更衣好了,正在那边梳着头,我进来似乎吓了她一跳。“怎么就进来了?”“外面的人好生无趣,正在那赌呢。”我伸了懒腰就往床上一躺,“你起来。”她大声道,“怎么了?”我疑惑地问,“你几天没洗了,脏得很,去睡那边榻上去。”我哭笑不得,“赶路呢这么计较。”咕呶了一句也只得去旁边的小榻睡了。
如此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醒来,洗漱了出来赶路,只见楼下围了一群人,正在说些什么,昨日见到的那个书生正在那边哭着,我心想这是怎么了,便下楼去看,老苍头也挤在那边,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这个书生只是哭不答话,不晓得遇到了什么事,似乎是丢了银子。他的书童也在一旁急得不得了,“昨日与你一房的那位公子呢?”我问道,他一听,哭得更厉害了,老苍头在旁一拍脑门:“这位小哥,感情你是不老成,着了道了!”
插入书签
作者刚刚从日本玩了半个月回来,完全把以前写的忘光了……只好随意胡扯,扯到哪里算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