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间的距离

　　“阳光。”欧景然叫住她。
　　他穿着一身西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淡定，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健壮修长的运动型身材为这套沉闷的深色西装加了不少分。
　　但阳光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看了眼已经走到门口的凯特。
　　其实凯特一开始并不叫凯特，不知从哪本杂志上看到的，在一堆英文名中，成为王妃概率最大的就是凯特这个名字，于是第二天，她不仅改了名，还让全公司的人都叫她凯特。
　　记得当时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可惜有更多的凯特没有等来王子。

　　好在，同事们已经走远，阳光这才正了正色。
　　“有什么事吗，景然哥？”
　　欧景然的注意力却完全转移到了她的脚上，站都快站不稳了的人此刻脸上还是忍着镇静。他皱了皱眉，脚这么小还穿这么高的跟，简直是自虐。
　　阳光见他不吭声，直盯着自己的脚看，不自觉地向后躲了一步。

　　“先下楼，我带你去换双鞋。”他显然不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她退一步，他上前一步。
　　人头攒动的午餐时间，两个人又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阳光已经收获了不少的目光，她咬着牙用眼神指了指几桌正在用餐的人。
　　“不用了，我不想上你们公司新闻。”
　　他并不是一个这么好说话的人，目光灼灼地看她：“还是你希望我抱你下去？”

　　阳光马上举双手投降。
　　谁能告诉她，欧景然这不饶人死磕到底的怪脾气是从哪儿学来的？

　　当她坐进欧景然车里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下楼换鞋——是开着车带她到商场里买鞋。
　　阳光一时无语。
　　车厢里沉默着，她仍旧握着车门把，空调风口咝咝送着冷气，好一会儿才算是降下了夏日的燥热气。

　　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厢的沉默，阳光马上接了电话。
　　“阳光，你人呢？”小夏跟人聊完天，正好说到阳光负责的版块时，才想起来她已经消失很久了。
　　阳光下意识地瞥了眼正在开车的欧景然，避重就轻道：“我去换双鞋，马上回来。”
　　“啊？”那头的小夏听得一头雾水，扔给她一堆问题，“你那鞋穿着不舒服吗？你去哪里换啊？你家不是很远吗？”
　　阳光缩到门边，捂着手机：“一言难尽，等我回来再说。”

　　打个电话的功夫，欧景然就把车开到了商场的地下停车场，然后一路带着她去了某品牌专柜。
　　刚进去，她就被安置在了软皮沙发上，欧景然显然没打算让她自己挑。

　　“这位先生，是给您女朋友买鞋吗？”导购热情地迎上来，很有眼色地带着欧景然到了女鞋的平底鞋柜。
　　阳光很快捕捉到了“女朋友”这个字眼，她张了张嘴，解释：“这是我哥。”
　　导购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了声歉表示他们两个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这么男才女貌的，应该是情侣，没想到闹了个乌龙。
　　阳光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

　　而那边的欧景然，没有顾及这边的对话，只低着头，很热真地挑起了鞋子。
　　阳光怔了一怔，她从没想象过会有这样的场景。

　　“这双。”他指着一双看上去很舒服的豆豆鞋，简洁大方的款式。
　　“请问您妹妹的鞋码是多少？”
　　“35。”
　　导购吃惊了：“这位小姐这么高，没想到鞋码这么小。”
　　阳光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您不能穿这么高的跟，我看您是瘦脚，高跟鞋只能穿34吧……”导购拿完鞋出来，让她换上，“脚小的话我建议您穿低一些的跟，对脚底的压力不会这么大。”
　　阳光换上了平底鞋，终于算是活过来了。
　　“大小合适吗？”
　　她点了点头。

　　身边站着一声不吭的欧景然此时淡淡地开口：“别换下来了，我去买单。”
　　导购没想到这笔生意这么轻松，喜上眉梢，马上带着他去了柜台。
　　阳光舒展着被高跟鞋挤压的脚趾。她想，从欧景然回国开始，她的心情就像是从挤脚难穿的高跟鞋换到了舒软的平底鞋。舒服得像是踩在云端，但确实是脚踏实地的。

　　整个买鞋的过程不到十分钟，欧景然的话也少之又少，直到坐回车里，他才压着嗓子叫她：“阳光。”
　　“嗯？”
　　“你给我一块钱。”
　　阳光一时愣住，车里的空调吹得她有些冷，从袖口到领口，暴露在外的皮肤起了层浅浅的鸡皮疙瘩：“你要一块钱做什么？”
　　“我不能送你鞋。”欧景然竟抿着唇，手握着方向盘良久才驶向停车场出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低糜。

　　心像是被什么一把抓住。
　　她甚至没有看他，傻傻地从钱包里摸了一块钱给他。

　　阳光以前有段时间一度沉迷于偶像剧，沉迷到引起了欧景然的兴趣。
　　不记得哪一部偶像剧里，女主收下了男主送的鞋，却被闺蜜直说送鞋子不吉利。
　　阳光深以为意，转头告诫欧景然：“以后送我礼物千万不要送我鞋子，我会哭的。”

　　彼时的欧景然对此嗤之以鼻，直道这种迷信只有她这样的小女孩才会信。
　　“你不知道送鞋子的含义是送你走吗？”偶像剧正好演到男女主因为家庭的阻挠分离，她擦着眼泪，指着屏幕，“你看，男主就把女主送走了。”
　　欧景然又是不屑地一笑：“那是他没能力。是男人，就不该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伤离开。”

　　“……”阳光第一次听到这么霸道的话，心里感叹了一声他真man，然后不苟同电视情节，“如果我是女主，这时候就会收下男主妈妈给的支票，然后回头就去找男主，带着他浪迹天涯。”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为了另一半抛弃现在的生活和环境的，”欧景然揉乱了她的头发，嘀咕了一声果然还是小孩子，“两个人脱离现实世界生活真的开心不会有分歧吗？男主真的跟着离开了，他背负的是不孝不义。”
　　“哎呀，你扯太远了，就是个假设嘛，”阳光拍了拍他的手臂，“再说，偶像剧里的女主哪个会真拿了支票啊。”
　　就在他们争执不下的时候，画面停留在了男主追到机场，向女主讨了一块钱。意思是说，鞋子是女主买的，他们还将再见。

　　没想到他还记得冬日下午窝在沙发上一起看过的偶像剧。
　　欧景然的这个举措似乎在向她宣告：阳光，我们还没完。
　　从他开到停车场出口付停车费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她的心竟然软得不行。
　　外面的太阳大得刺眼，今夏的高温持续得太久，久到人忘了已经入秋。路上的行人都还穿着清凉的夏装，撑着遮阳伞走在树荫下，手里捧着一杯饮料。
　　她突然感觉到车内温度适宜了，她懒洋洋地闭上了眼。

　　快到公司门口的时候，欧景然打开了中控区的暗格，拿出东西递给她。
　　“什么东西？”阳光不想接，看他坚持不下，只得接了。
　　她刚打了个瞌睡还有点迷糊，打量了这个包装很久，才反应过来可能是件礼物。因为它的包装太精美了，天蓝色的水晶盒子顶上还做了个戒指状的拉环，看不清里面的东西，但即使里面放了包纸巾，就足够吸引人了。

　　欧景然把车停到了他的车位，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她，迟疑地问她：“喜欢吗？”
　　阳光想象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她怕欧景然不按道路出牌，里面躺着一颗戒指，于是顿了一下便拒绝了：“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他呼吸重了一下，声音越来越压抑：“这是我出国之后第一份工资买的，原本早就应该送给你的，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久。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一根项链，它的名字是sun。”
　　太阳。
　　就像你一样。

　　阳光依旧没有打开盒子，她向他推了推。
　　这一刻，她像重回了高中时的那个光线充足的欧家客厅，站在他的一柜子模型边上，鼓起勇气对着还在拼装模型的欧景然说着表白的话……所有的一切从那一刻开始转变，就像是被尘封在这个水晶盒子里许久的项链，时间久了就越提不起打开它的力气。

　　“本来是想过年的时候再送给你的，用过年这个理由送你，应该不会拒绝我的，”欧景然还是不肯放弃，声音依旧压抑，压抑得她也染上了沉闷的心情，“我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以前的我是有多混账，现在的我就有多愧疚。”
　　“没有，你没有错，”阳光淡然地笑，“只怪时间不对。”

　　欧景然足足静默了三分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烟盒，抽了一根放在嘴边。
　　阳光忍不住制止他：“这里不能吸烟。”
　　“我知道，”他垂着眸，一如当时拒绝她之后的犹豫和不忍，表面上没有表情，情绪都写在了不让人见到的眼眸里。
　　阳光只听到他嘟哝了一声，只抓到了“而且”、“鼻炎”这样的字眼。
　　这样失常的欧景然，她第一次见。在她的印象里，欧景然永远是充满活力、干劲十足的。现在的他，失落、无奈，甚至有些伤感。
　　她拉开了车门：“我先上去了，我同事找我。”
　　一只脚刚跨出去，咬了咬唇回过头看他：“项链就等下次过节再送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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