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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家(上)
“格格!”走了半日,就有家人站在车前回话:“格格,五格少爷遣人来问,这里回京,非一日半日是到不了的,前面不远有个庄子,正是老爷前些年置下的,虽不宽敞,倒也干净,现下儿天儿也晚了,不如格格少爷就在庄子里歇了,明儿一早启程,后半日即可到京了!”
略掀起车帘看看了天色,我点头同意。
五格,费扬古的第四子,庶出,现在火器营任职。
到了庄子,因四哥早已派人打点,故早备有热汤热水的,吃完饭,四哥只说了句:“妹妹和这些嫂子说说话儿解闷儿吧!”便出去了,留下一屋子女人在陪着我。
庄子里的人质朴且未见过大世面,难免有些局促,后来见我没有主子架子,方熟了起来,女人在一起,永远不会缺少聊天儿的话题。特别是庄子管家的老婆,人称吴嫂的,一口钢牙,说起话来又脆又利,从乡间秩闻到山林故事,一晚上,倒有大半时间是她在说话,但也常逗得大家捂嘴而笑。其间有个女孩,约摸十五六岁,脸红朴朴的,一双眼睛点漆般乌黑,虽做乡下打扮,倒也干净利索,一问方知是吴嫂的二女儿,名唤阿菊。我见她说话做事大方利落,毫不做作,便夸了几句,那吴嫂便道:“格格既喜欢,奴婢有心送给格格做个粗使丫头,又怕入不了格格的眼!”
我正要推辞,但见那女孩一双眼睛望着我,毫无怯意,眼神中竟带有几分期冀,心念一动:“我倒喜欢这丫头,就不知吴嫂是否舍得了?”
吴嫂大喜,忙拉着女儿跪下磕头,我伸手一拦:“不过,这事儿,还得问过我四哥再说!”
一会儿,女人们全散了,一宿无话。
第二日一早,用过饭,吃完茶,吴嫂向四哥回了阿菊的事儿,四哥只说了一句:此事儿由格格做主!于是,阿菊便跟着我的车子回了京。
到家后,第一便到额娘房中探视,但见她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呼吸沉重,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竟是滚烫。虽然我的灵魂和这个“额娘”无任何关系,但她却把对女儿所有的爱都给了我,不过几天不见,她竟病成了这样。
“请大夫没有?”我沉声问。
“回格格,请过了!”
“大夫怎么说?”
“回格格,大夫说福晋是受了风寒,导致发热,已开了药,福晋的病情虽凶,但现已无险!”
只不过是伤风发烧,但这里没有阿斯匹林,没有感冒药,我对中医是一窍不通,束手无策之下,也只能教下人不断地换冷毛巾来为她降温了。
回到房里,有人来问阿菊如何安排,那天晚上她的眼神让我奇怪,但这时候也没工夫去捉摸,只是把她教给管家的婆子们去做些活,并且吩咐人不得与她为难,想等闲一阵子再做安排。
第二天一早,我就到了额娘房里,看到她已醒了,只是精神仍是委顿,额娘看到我,很是高兴,拉着我坐在她床边儿问话。
正说着,窗外一阵吵闹,细听之下,竟是两个女人在争执,病人需要静养!我和额娘都皱起了眉头,一个丫头一见,赶紧掀帘子出去:“两位奶奶且小声些,福晋在里面歇着呢!”
“哪里来的野丫头,没规没矩的,你奶奶在这儿说话儿,也有你这小丫头混插嘴的份儿!”
额娘平日里是府里的当家主母,她房里的丫头比一些半个主子还有体面,几时受过这样的气?我只听见那丫头气儿也粗了,说话带了哭腔,竟半天说不出个理来!
“当家主母在屋里病着,做奴才的,不说好生伺候着,倒在主母窗外拌起嘴来!”我实在听不过,轻轻拍了拍气得浑身发抖的额娘,冷笑着说:“我倒想问问这是哪屋的主子教出来的好规矩!墨红!你去把刘大娘叫来,我且问问!”
额娘房里的大丫头墨红领命而去,屋外人见我发了声,也不敢吵了,只听一人赔笑道:“格格莫恼,奴才是李姨奶奶的陪房!不知格格和福晋在里面,说话儿高声儿了些!”
“格格这儿说话儿,也有你我混插嘴的份儿!”刘氏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些气喘儿,想是快步赶过来的:“奴婢给福晋请安,给格格请安!”见我没搭话儿,又骂外面那两个:“一个是姨奶奶的陪房,一个是二爷房里的老嬷嬷了,都是老奴才了,竟不知规矩!格格面前儿,也有你站着的地儿?”话音刚落,就只到有声响传来,应该是那两人跪下了,只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人强按的。刘氏骂完两个又训丫头:“小蹄子们也是不开眼的,福晋房根儿底下,这两个刁奴不知好歹,就该立刻着人绑了撵出去!”
“刘奶奶教的好奴才啊!”我这才说话:“且不知,这屋里的丫头,在两位奶奶那里都已是不知规矩的野丫头了!”
“格格息怒!”刘氏赔着笑:“奴婢管理无方,格格恕罪!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冲撞了福晋格格,且请格格发落!”
我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额娘,她也是一脸怒容,嘴唇微动,轻轻说了一句:“打!”声音极是嘶哑!
“这两个人带来去,仔细问了,究竟为何事起争执,问好了,再来回我!”我想了想,补上一句:“只须问就行了,不用拷打!”
屋外的人领命而去,不一会儿,那刘氏便来复命了,这两个,一个是李姨娘的陪房,另一个,是二哥富昌的小妾带来的嬷嬷,二哥的小妾想吃鹿脯,那老嬷嬷赶到厨房,才发现厨房里就只备下了一份儿,偏巧费扬古的小妾李姨娘也要吃,两个奴才就为这个争了起来。
“就为这一份鹿脯?”我有些哭笑不得:“厨房怎么不多备点儿?”
“格格有所不知!”刘氏为我递了杯茶,说道:“每房里每日厨房都有备下饭菜的,不过,各主子口味儿不同,常因不合口味儿而让厨房另做,今儿鹿脯,明儿鸭掌的,主子多,口味儿多,厨房里一时不防也是有的!”
“那例菜呢?”
“例菜当然退回厨房了,有时主子开恩赏给下人,若主子不发话,也就倒掉了!”
我惊了一下,如此得倒多少钱啊?大大的浪费!见我不说话,那刘氏继续回道:“今儿子两位,说到底,倒不是为了这一碟儿鹿脯,只是不服这口气,才闹下这么大的乱子!”
“有什么好争的?”我嘀咕了一句。
“格格,恕奴婢说句托大的话儿,您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当然不知道这争里面的东西!”刘氏笑道:“以前儿福晋治家严谨,各房也都各守本份,现儿福晋病着,两个侧福晋,一个福薄已驾鹤而去,另一个,又是个世外之人,整日家吃斋念佛,不理世事,福晋也是苦无帮手,这一病倒,各妖精小怪都跑出来了!”
“笙儿!”额娘叫我,那刘氏赶紧过去伺候着:“笙儿,你来!”
“我来什么?”我一时没弄清楚,那刘氏却已欢呼了起来:
“福晋英明!且不说格格出身高贵,就今儿这事儿,格格就有着几分福晋当年的风采。现下福晋病着,格格来执这个家,真是太合适不过了!也省得那些小鬼儿老惦着!”
我?管家?有没搞错?我惊慌着摆手推脱,红楼梦我是读过很多遍,可是,真正把这么大一个家交给我,还不让我给搅成什么样儿!
“笙儿!”额娘重重握着我的手:“你来管!这个家,外面有仆人小厮,里面有婆子丫环,你不过每日听他们回回事情,做做定度,要真有拿不下的,再来问我!”
“就是就是!”那刘氏在一边敲边鼓:“格格,您今儿也看到了,您真舍得让福晋连病也不能安心养吗?”
还能说什么呢?稀里糊涂地,我接下了那一串儿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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