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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枯石烂(上)
“这棵树有何特别?”
游光双手兜在裤袋里,甚是悠闲地反问道:“你费了那么些心思将我等引到此,难道竟是给你解谜来着?”
树后一道黑影窜出,似鱼却长着一对巨大如翅的鳍,浑身墨黑的鳞片即使在地脉流光溢彩的映照下,也能折射出黑色金属般的油亮光泽。
巨鱼在空间里灵活地翻转过身体,尾鳍着地变成一双修长有力的腿,鱼鳞褪去又合上来,变成一身贴合的黑色衣衫。
双可朝那变身成人类青年的巨鱼望去,果然是那日以“一寸光阴”困锁望川茶座的鲲。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旁,有只狐狸正咬牙切齿地瞧着那条鱼。
鱼和狐狸本是食物链上、上下级关系十分明确的一组,此刻完全翻转不说,这条脑子不算太正常的鱼竟然有办法蜕皮成衣——便是灵兽,能做到这一步的,也是凤毛麟角。
至少,他这辈子也别想蜕皮,除非是被人扒掉一层皮。狐狸有些无趣地想。
鲲窜前两步,视线扫过面前三张表情各异的脸,最后似笑非笑地接触游光的视线。
鲲道:“我费心引你进来自然不只是想知道这些,不过这株树能在地脉中存活下来,当真委实不易了。”
游光点头,“的确。这地脉好比一条河,树长在河岸边自然繁茂苍盛;但若长得太靠近河水,大多也只有被淹死的命了。只不过、当真是可惜了。”
“可惜?”鲲讶异道,“它怎么可惜了?它若是长在洞外头,早就靠着地脉的灵力修成了妖,也便和外面那群妖一般罗索得惹人厌;幸亏它长在地脉中,不得不拼尽全力不被地脉同化吸收,因此无力化形,逃过被屠戮的劫难。”
“只怕它是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
“何解?”
“它因无法化形而得以生存,却也因无法化形被你相中。我说得对不?”游光抬手接过一片从树上飘落的洁白花瓣,轻轻地抚着。
鲲咧开嘴巴,笑道:“的确,在这个空间里,唯有它能让我借力了。”
说罢,他抬起右手,食指扣在中指上微微前曲,嘴里喃喃有词。
阇黎打了个惶,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叫嚷道:“南柯旧梦!”
集草木精华之力,查阅其年轮内的过往,此法名为南柯旧梦。
游光依旧一脸闲适地站在一旁,不出声也无动手阻止。
南柯旧梦的法术尚未完全完成,双可只看得在混沌中展开一方银幕,大小与27寸的液晶屏相若,只是目前上面显示的、还是那株珙桐的屏保。
游光半转头颅,看着身后的两人微笑不语,摆在身侧的左手微微抬起朝地脉方向一指,点醒了适才被鲲镇住、无暇它顾的两人。
那棵珙桐很好命地就长在地脉中央,只要不是追溯远古、上古那种远得离谱的时代,有地脉源源不断的能源供给,它绝对不会因为力量枯竭而干死。而游光这个奈何桥非常事务所的CEO,自然也不必因为旁观无辜伤害事件而被上头下油锅。
“南柯旧梦”虽然算不上禁术,但使用的注意事项太多、造成的后遗症又比较严重,因此、负责人间和地界安全的天冥两节,对此条法术亦有明文戒律。身为神使的游光更是有劝阻和监督的重任。
双可盯着那展开的画卷两眼放光,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摩仅次于禁术的高级法术。
鲲双手交叉,十指结印,从掌间的虚空里,抽出一支尾指粗细的毛笔,朝那铺展于空中的画卷中央点去,手腕临空一抖,却是一个繁体大写的“壹”字,后面又不知加了句什么。双可只听得阇黎低声惊呼“一千年”,那画卷中央的花树和字都隐入圈圈涟漪中,只剩下一片雪花的白屏。
那棵珙桐不知何时,竟开始无风自舞起来。树叶晃动时沙沙作响的声音,搭配那片雪花的屏,越发像一部正在调台的电视机。
也许一千年的时光长了些,电视屏幕雪花了快近五分钟,总算收到了信号。
比高清晰画面模糊许多的影像,时不时跳出来的大多雪花和呲嚓声,让双可误以为回到了黑白默片的时代。
事实证明、再厉害的法术,也无法重现完美的历史现场。
画面上是一片茫茫的山野,没有高空拍摄的景象,一山叠着另一山。一丛丛的山花果树从画面中闪过,偶尔也有些束着发髻的人影,但很显然,他们都不是主题。虽然不明所以,但双可就是这么确定着。
按着阇黎从旁的解释,这画面里的每一分钟,可以滑过人间的几个年头,两人正盯着那不断跳动的画面犯嘀咕,阇黎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兴奋得很不得一头钻进屏幕去。
画卷里出现了一群蜜蜂。
虽然之前放映的内容里也能看到人和各种飞禽走兽,甚至是偶尔露面的妖,但那群蜜蜂出现得却极不合时节。
简囡研究影像里堆积整个山头的物质,白皑皑地压着草叶和枯枝,分明就是一场大雪后。
那群蜜蜂从屏幕的一头飞到另一头,画卷也随之移动,简囡几乎可以听得它们扇动翅膀时发出的嘤嘤嗡嗡声。
它们似乎是循着什么东西的轨迹拼命在追逐,简囡看着时不时就有一只两只的蜜蜂毫无预兆的从画面上消失,靠近那个山洞时,黑压压的一群只剩下了寥寥可数的十来只。
山洞前有一棵参天的银杏,虽然枝干远不如今日所见的粗旷,但不必任何解说、这分明就是他们刚刚走过的洞。
洞里的小镇已经初具规模,几只妖怪发现了它们,竟也不追不赶,任他们径直往内洞方向飞去。尚未修成人形的怪异脸上,坦率地表现出惊讶与友善,竟比人类更加温情。
往内洞飞行的途中,又有几只蜜蜂扑腾着翅膀消失于于黑暗中。
搭在她肩上的狐爪子又是一个使劲,双可疼得差点没掉下眼泪,却难得没有转过去和阇黎大打出手。
如一部大片播放到最后必定会出现高潮,这部追溯时光的影像也到了最关键的解谜时刻。
一片绚烂莫名的光彩后,仅剩的一只蜜蜂终于飞进了这片混沌。
狐狸和双可头碰头,瞪大眼睛,悬着两颗心,瞅着那蜜蜂在混沌里扑打着翅膀,朝地脉上游飞去。
先是树根,再是树干,最后终于看到了整棵树。
两人抬头,摘了画外这棵树上全部的花,分明就是画里头的这一棵,便是连树干树枝的大小数量都没有任何变化。
那只蜜蜂扑腾着靠上去,终于停在一丛树枝上。
画外头的两双眼睛已经凑到一起,瞪得乒乓球大小,看着那只蜜蜂缓缓溶解成一滴红色的液体,渗进树皮中。
一个小小的红色突起刺穿树皮,抽出一个花苞,眨眼后,那树上开出了一朵雪白的花,只在花蕊中央留下一点殷红,如同一只长着朱砂目的、停歇树梢的鸽子。
双可彻底看傻了眼,转移目光,盯着满树的白花,呆呆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这绝对不是一树普通的珙桐,而它的特别之处,定然不止它生长在地脉中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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