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归

　　入夜，天齐国都－－－云城，一片繁华景象，灯火通明。虽不同于白日里商贾穿行，车水马龙，但小商小贩摆出简易方便的摊子，或是吃的面点粗茶，或是寻常女子的珠花丝绢，间或还有杂耍群中不是传来的叫好声，路边酒肆小二清脆的吆喝声，甚至还有丝竹奏乐，琴声袅袅将这夜色渲染的更加热闹非凡，华丽迷人。
　　一袭黑色的身影在来往的人群间，头上的笠帽压的很低，右手握一把上了年份的剑，走得不紧不慢。似乎周围的热闹繁华都与他无关，他穿过人群走过街道，一身的孤寂漠然。沿着接到一直往北走，过了繁华闹市行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前，他停下脚步。在朱漆大门前叩响门口的兽面衔环。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略显老态的仆人从门里探出头，“谁啊？”
　　“康叔，是我。”男子摘了笠帽上前一步，扶着老人轻声说。
　　那个被唤作康叔的老仆人，霍地抬头怔怔的看着男子，霎那间老泪枞横。“殿下，是你－－－－－－”他枯如老树的手拍在男子的手背上，激动的再无话说。
　　男子弓身搀扶着康叔进屋，早有小厮迎了上来，又惊又喜的围着他二人转。进门前，男子抬头看一眼朱漆大门顶端，金丝楠木的匾额上那时时刻刻提醒他身份的刚劲有力的三个字：定王府。是啊，隔了再久再远，一旦回了曾倾心守护爱恨交织的云城，他必须是皇家第二子：定王萧子陌。
　　几人走到正厅，康叔站在萧子陌身边，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脸晒黑了些，身子骨也像是瘦了，右手握着常年不离的龙翔剑,一身黑衣更显得他萧索冷清。康叔看着看着又要落下泪来，边上立着的小厮赶紧上来接过男子的笠帽长剑，一脸兴奋的笑看着他。
　　“灵轩，家里都还好吗？”萧子陌一边安抚康叔，一边问身边紧跟的小厮。
　　被点名的灵轩挠头嘻嘻一笑，噼里啪啦就是一通：“都挺好的，就是康叔想殿下想得不行，一天到晚在我耳边念：殿下怎么不差人送信回来啊？天冷了殿下那边有没有冬衣啊？戍边会不会有危险？－－－－－－殿下你是不知道，小的这双耳朵都要起茧了。”
　　萧子陌也笑了，漠然的神色染上些暖意，“太远了，不便送信回来，我一切尚好，劳康叔挂心。”
　　康叔仍旧扶着他手臂，尚且还沉浸在他深夜突归的惊喜里。
　　灵轩紧接着说：“还有锦鸢姐姐，自殿下走了后跟我们话也少了，性子倒是更安静了。这会儿殿下回来了，她知道了肯定也会高兴的，我这就去叫她。”说完放下手中的东西往外走，还没出正厅的大门，就见着一个青衣丫环从廊亭那边急急的走过来。灵轩笑道，“这不，我还没去呢，她倒听见声响先过来了。”
　　那丫环进了门，看见站在正厅中央的黑衣男子，还没出言就先红了眼眶。“殿下，可回来了。”
　　萧子陌看她欣喜却要落泪的样子，不禁淡笑，“看看，这边康叔我还没哄好呢，你又来了！”
　　几人一听，都禁不住破涕为笑。锦鸢上前上了茶水点心，伺候他坐下休息。
　　不过是话话家常，他们说书房的书晒了，廊亭上的琉璃瓦前阵子漏雨刚换好，后院花园的花移了些新的，厨房张妈得了孙子回乡带孙子去了－－－－－－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往日相处时提都不会提及，这会儿萧子陌却仿若归乡回家的旅人般听他们娓娓道来。他不时点点头，不时随口问两句，终不再是繁闹夜市上孤寂行走的那个人。
　　夜深了，灵轩搀扶着絮絮叨叨的康叔回房，锦鸢跟在萧子陌身后穿过廊亭。“殿下，今晚是要歇在书房，还是”她顿一顿，还是开了口“还是安然居？”
　　萧子陌身形在暗夜里一顿，声音低哑冷清：“有什么分别吗？”再迈开脚时，却是朝着安然居的方向。
　　锦鸢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声，随机快走几步，赶在他前面开了那扇门：屋内摆设一切如旧简洁清爽；窗边有张书桌，原木色的桌椅，后面的书架上摆满各式书籍；窗前立一张水墨山水屏风；依稀可见屏风后乌木制的大床，床边精致的挂衣架上撑着他深蓝色的蟒袍官服，衣架前方榻上的剑架－－－－－－
　　屋里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就像是这三年他并不曾离开过，这会儿或许只是下了朝回屋小憩。可是，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那个抿着嘴角不情不愿为他宽衣的人，那个背对着他面朝里墙生闷气的人，那个常常不愿意关窗动不动就红了耳根的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那个叫他心心念念，醉着醒着都不能忘的人，已经弃他而去，再不肯让他追得上。
　　锦鸢站在他身边，神色担忧，他的神情凉如夜色，眉目里是满满的无望。“殿下－－－”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萧子陌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双手负在背后静静立着。
　　半晌，锦鸢听到他低声说：“不是说要常开窗子吗？你都忘了。”他的声音轻柔缓慢，随窗口清冷的风一起吹进来。“你们都忘了，我却还记得这样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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