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春心

　　第二日的清晨，楚绿抬起慵懒绵软的身子，从被窝里坐起来。
　　皇帝斜依在床边，紧紧闭着眼，满身的滚烫，仿佛还有昨晚的温存。
　　她轻轻用手指撩起拂在他额角的长发，细细打量着面前俊朗巍峨的男子。还是初见时的英气满面，但藏了一点酸涩疲累的阴晦。这就是天子，就是自己的夫君！她心里有隐隐的痛处，尽绞在某一个最软弱的地方，有生生的疼感。
　　她要留在他身边，就只能做一个宓贵妃，一个能替他打理后宫的女人，不能是楚绿。
　　否则，不仅义父受牵连，自己贫乏的母家，更是会雪上加霜。
　　她翻身下床，小心地把被单给皇帝盖上，理着一头散发坐在铜镜前梳妆。
　　楚绿想起以前的自己的姓氏，寻，这是一个很破落但少见的姓氏。寻寻觅觅，居无定所，她的世代家人都是这样。
　　当义父带着自己神圣地把有着楚姓的牌位摆在宗寺里时，寻就不再是她应有的生活。
　　她在这宫中，必须学会笑，学会威，学会谄媚，学会讨好，学会假惺惺，学会装可怜，学会任何宓贵妃应该学会的东西。
　　就算对一个人几近绝望，也是这样。
　　颐妃暂已失宠，皇帝大封六宫，顾千璧得寸进尺，她已经除去了一个障碍，就可以独自打压下廿嫔。于是后宫依附，无人可与她可抗。
　　她平静地用脂粉掩去脸上昨晚意犹未尽的泪痕，平静地梳发，画眉，染口红。
　　皇帝的脸出现在镜子中时，她刚系好青白柳燕苏绣缠丝长裙的最后一只革带，于是换了平常的笑脸迎过去，福身：“皇上醒了？”
　　皇帝轻轻搂过她，用含了愧疚的声音靠在她耳边，温和咬着道：“朕昨晚想过了，这件事是朕不对。后宫雨露均沾，这是宫里的规矩，朕也要遵守。朕寻思着，秦妃获罪，章妃稍显莽撞，后宫位分实是不安。要不然，朕晋廿嫔……”
　　“皇上，”她语气里满是强忍的不快，“廿嫔出身并不显赫，又曾是罪臣之女，入宫半载连升两位，便是臣妾答应，大臣们也是不会同意的。”
　　皇帝还想再说什么，却又立马止住，他松开楚绿，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朕不会再让你因为朕一时的冲动而再受辱。”
　　一声“恭送皇上”后，她直起身来，幽幽长长地再度落下泪来。

　　请安之际，已是没有敷禾所位。
　　因昨日皇帝久违地宿在梅掖宫正殿，本是翻了东殿的牌子，却睡了正殿，一宿的风言风语扰得廿嫔面容憔悴，往日风光不再。
　　洛欢虽不喜楚绿，但还是行了个礼，“见过宓贵妃娘娘，恭喜娘娘重获恩宠。”
　　“往些日子净让你们往岳云宫去，岳云宫本身就偏僻，妹妹们多走了几步路真是让本宫心存不安，”她话是关怀，却暗暗蔑了几分讽刺，“特别是廿嫔妹妹，梅掖宫与岳云宫隔得不太远，皇上竟还许了轿辇出入。只怕是本宫重新掌权，便没有这个好福气了。”
　　顾千璧心里一声不妙，却也还是恭顺地点头：“后宫凡事以节俭为主，也居在梅掖宫，妹妹自是不能再用轿辇了。”
　　舒眉突然接过话茬来，满是不快地回了一句：“你又是什么了，后宫是贵妃娘娘的，你怎知道娘娘就要以节俭为主，莫不是你窥视主位？”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平时寡言少语的林贵人原来也是这般的不爽廿嫔，有了宓贵妃做靠山，当真是什么都不怕的。
　　“林姐姐这话可让妹妹我害怕了。窥视主位？贵妃娘娘节俭是宫中人尽皆知，你怎会不晓得？”千璧也懒得去看她，只拿来茶喝了一口。
　　舒眉活生生被呛了一口气，只好收起眼中怒意，小心地用眼神向楚绿求助。
　　楚绿虽见不得廿嫔猖狂伤了舒眉，但心里也隐隐感觉自己似乎成了舒眉的靠山，而不是好姐妹。
　　于是朗声道：“节俭如何？奢侈如何？延琛安康才是稳妥之计。秦妃自作孽污蔑本宫与廿嫔，已是罪无可赦，你们不要步了她的后尘！”
　　众人齐齐起身跪拜：“听得娘娘劝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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