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将至，恶作剧完毕

　　战场不是厨房，永远不可能将所有材料准备好后，才开火下锅准备烹调。时刻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保持冷静清醒的头脑，这也是枪林弹雨中重要的生存法则。一直以来，MacTavish认为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在短时间之内攻破自己承受的底线，以至于连理智思考的能力都一并抛弃。

　　事实证明，再强大坚韧的头脑也有CPU当机的时候，就好比一台装了集成显卡的电脑，却强制性运行了几十个大型程序，导致的结果就是系统的彻底崩溃。

　　Roach亲吻了他。

　　柔软而干燥的触感缓缓地贴上来，在他的侧脸停留了不到2秒钟，浅尝即止。Roach的手还环在他的脖颈上，像树袋熊一样笨拙地维系着这个姿势。闯入视野中的是对方放大了好几倍的五官，明亮的灰蓝色眼睛跟微微翘起的鼻尖，睫毛一颤一颤的，近在咫尺看得一清二楚。

　　平生头一次，MacTavish有了丢盔弃甲望风而逃的念头。

　　他不是不理解Roach的用意，毕竟一个吻总比一副手铐和莫须有的罪名强百倍，可是这不能缓冲事件本身给他带来的冲击力。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好几个迫击炮在周围腾空炸开，掀起的气浪将他整个人震得晕晕乎乎，暂时失去了分辨声音的能力。如果可以的话，MacTavish巴不得将风中石化的脑细胞群挨个敲醒，以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目瞪口呆言语不能的木头人。

　　Roach是男人——至少他曾经是。在TF-141特种部队跟随自己足足两年，默契到可以将性命托付给对方。MacTavish不是Gay——但他从不认为喜欢同性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就好比不能因为一个人是左撇子就诅咒他死后会下地狱。

　　就算Roach现在变成了女人，MacTavish也不会真的将他当女人看待——即使是相处起来觉得尴尬，也该尽量克服，因为Roach还是以前的Roach，他未曾改变。

　　现在的问题是，亲吻他的人是Roach，而不是什么路人ABCD。

　　Bloody hell...这简直就是一个无限循环的盗梦空间，从哪个角度讲都无法自圆其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尉感觉到Roach松开了手，规规矩矩地退回去几步。小警官已经走得不见踪影，Roach却再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只是心不在焉地盯着脚下的人行道石砖，手不知不觉背在身后，蓬松的围巾近乎要遮住他半张脸。

　　“上尉？”

　　预想中的训斥没有劈头盖脑地砸下来，Roach犹豫着抬起头看了MacTavish一眼，又不自在地将视线移回原来的位置，活像是在给裂纹的石砖行注目礼。

　　“……怎么了？”

　　“关于刚才的事，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Roach低着头小声地嘟囔着，似乎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这番话讲出来： “我刚才对你做了不合礼数的事，上尉，你难道一句话都没有？”

　　Roach坦诚得让MacTavish无言以对，他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看在上帝的份上，哪怕在Price面前他也没有这么紧张过。从刚才开始，Roach的态度就有些奇怪，尽管并不明显，但是MacTavish却无法忽略这种微妙的违和感。

　　“Roach，我不是傻瓜。”MacTavish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继续说下去：“如果那只是为了解除误会而采取的必要措施，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你把事情解决的很漂亮，不留痕迹，这就够了。”

　　“……”

　　“……难道不是这样吗，中士？”Roach一反常态的沉默让MacTavish困惑了，从开始到现在，年轻人留给他的省略号多得足足能绕地球一周，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没有，上尉，一切就如你所说……”Roach挠了挠头，如梦初醒般地对他笑了一下；“美国警察太爱管闲事，不找个站得住脚的借口，三言两语也很难打发走，幸好遇见的是个菜鸟。”

　　“那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Roach顿住了，上尉的话在脑海中盘旋了几个来回，将原本就不甚清明的思路绕得更加喧哗。各种盘根纠错的念头源源不绝涌上来，他却抓不住其中的任何一条。

　　是啊，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不知道，上尉。”

　　Roach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对上了MacTavish专注的目光，感觉心中纠结不止的疙疙瘩瘩被耐心地抚平。其实他早就该这样做了——停止无谓的敷衍、隐瞒，郑重其事地将想说的话传达给对方。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甚至连深思熟虑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这一切都毫不符合常理。”回想起刚才在餐厅的一幕幕，Roach自嘲地撇了撇嘴角：“我尽最大的力去适应，但有些事不是尽力就能办到的，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上尉。”说到这里，他看向MacTavish的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MacTavish逐渐恢复平静的神色让Roach感到四肢回暖，起码预想中最糟糕的场景没有发生，比如被失望地瞪什么的。他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听MacTavish把自己从头到脚训个半个钟头，但唯独没办法接受那种近乎无奈的沉默。

　　于是Roach决定乖乖地等对方回复，哪怕是原地站半个小时他也认了——大不了就当罚站。当脑海中那根不存在的秒针往前挪了5个格子时，Roach感觉到MacTavish的手轻轻地放在他头上，似乎是在提醒他抬起头来。再或者——但愿他不是在自作多情，MacTavish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安抚他。

　　毛刺刺的平头变成了柔顺光滑的栗色长发，感觉跟以前多多少少不太一样。MacTavish不动声色地收回手，Roach蹭了蹭鼻尖仰头看着他，规矩地将手握在一起。

　　“Roach，我很抱歉。”

　　Roach的手僵在半空中，意料之外的回应让他措手不及。但他却没有贸然开口打断对方的话语。

　　“别露出那种表情，要不然又有人误会我把你给怎么样了。”MacTavish忍不住笑了笑，苏格兰口音给人的最初印象往往是冷冽而粗犷，却会Roach让感到心静神宁。“刚才的事我也有责任，但这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你感到不满是有道理的，发生了这种意外，换做是我在你那个年龄，不一定会比你处理得更好。”

　　年轻人以极小的幅度点着头，一声都没吭，抿着嘴拨弄围巾上的绒毛。

　　“你以前的性格就不是百分之百的稳重，这一点我在选你加入TF-141时就看得很清楚，那时候你还是SAS部队一名下士（注解1）。”回忆起两年前的旧事，MacTavish颇为感慨。“大事上知晓轻重，有一颗清醒理智的头脑，但是你的情绪往往会干扰你的条理性，这是不争的事实。”讲到这里MacTavish稍微停顿了一下，看到年轻人的脸上泛起不明显的红。

　　“上尉，该道歉的人是我。”

　　“不需要，我想听的也不是这句话。”MacTavish轻拍了他的肩膀，他不会否认Roach以现在的状态低头认错，多少会让他有种欺负人的愧疚感，但该说的话一定要说明白，哪怕是换个法子。“就像你所说的那样，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你无法调整回平时的状态，我也没有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这一点是我做得不够周全。”

　　“上尉……”

　　“听我把话说完。”按着他肩膀上的手微微用了点力，Roach几欲张口，也只能选择将一肚子话咽回去。

　　“我很抱歉，我的态度让你误解了，反而加重了你的心理负担。”MacTavish的话让Roach瞪大了眼睛，他也没有想到上尉会如此直率。“关于你之前所作的猜测……当然，我不确认是否像我所想的那样。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从来都没有过那种念头。”

　　或许MacTavish无法忽略对方形体与容貌上的天翻地覆，但Roach仍然是Roach，他并没有变。

　　健谈，在语言描述方面极有天赋。说到感兴趣的话题时，会兴致勃勃地比划出生动的手势。开心时会毫无顾忌地露出笑容，走路习惯跟在他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一紧张就不住地眨眼、舔舔嘴唇，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也藏不住话。

　　MacTavish不知道在Roach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异象无时无刻不在颠覆着他的认知。但不管前方的道路有多长，或是多远，他都不打算弃对方于不顾。即使在其他人看来，这并非他的职责所在。

　　“你需要一些时间，我也一样。”MacTavish叹了口气：“就像是阿波罗11号登月那样，要习惯在失重的太空舱里活动很久……”他摇了摇头，似乎不确定年轻人是否能领会这个比喻。

　　紧接着他的肩膀被按住了，覆上去的是Roach的右手，被寒风吹得有点通红却依然稳稳的。

　　“我明白，上尉。”

　　天空逐渐褪去了阴晦的色彩，云块翻滚着四散迁移，太阳眼看就要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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