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戳歌

　　寒来暑往，春去秋回。人生总经不起岁月车轮的碾压，即使再美丽的瞬间，在下一刻也会刻入过去，贴上回忆的标签，只存于心中、梦中。
　　塞北的日子对于衣晚容来说，总是平淡的，他过得简单，除了放牧、交易外便只是对着天空吹奏着一曲竽音。而静颜会应和着那一曲翩然起舞，舞的是“衣晚容”。日子便这么平静地过了四年。这四年中，衣晚容从没忘过去探询衣乘风的下落，可是对于衣乘风，他知道的太少了，别人也知道得太少，所以依然没有线索。
　　衣晚容也会让尚衣教他吹竽，而尚衣也只是教，不怎么与他说些别的话语。只是这一天很特殊，尚衣的话不知觉地多了。
　　“你还在找衣乘风？”尚衣问着，“找到之后呢？认他做爹？”他感到衣晚容一丝疑惑，续道：“我只是觉得你们都姓衣，你又找了他这么多年，你们关系匪浅，有此猜测罢了。”
　　“我娘的遗命！”
　　“哦！”尚衣说道：“关于衣乘风，我倒听了些。只是荒唐之事居多。如果听了我的话，也许你不会守着你娘的遗命！这件事想必在中原也几乎无人不知吧！衣乘风与一位女子相爱，却在两人成亲当天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说要与他成亲的是另一个女人，你说他是不是很可笑。更可笑的是他还在众宾客跟前用他随身携带的利剑刺入女子的左肩。你不该以有这种爹为耻么，假若你娘是那个女子的话。而我知道的，那个女子也叫晚容，花晚容。”
　　衣晚容只是听着，表情却没有怨恨，就似尚衣口中的衣乘风与他并无半点关系般，“你是衣乘风？”
　　尚衣苦笑着，“尚衣是裳，也就是衣，我是衣乘风。你……恨我吗？”
　　“以前也许会，可是现在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教我听懂音乐，从你的竽音中，你还在留恋着娘，诉说着你不能诉说的苦衷，我想也是因为这个，我才会谜上你的竽音。”
　　“你娘的心愿呢？”尚衣看着衣晚容。
　　“娘临终前让我将她的遗体与那件青衫一同火化，之后装入骨灰坛中。她希望我找到你，让你亲手将她的骨灰埋在你们初识之地。”
　　“不想问原因吗？”
　　“我想知道，只是不想问。如果你愿意说的话，不用我问你也会告诉我。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就算我问你，你也不会说，说了的，也只能是谎言。”许是因为正是衣乘风的儿子，他才那么老成，十六岁的年纪说的也许一个六七十岁的人说不出的话。
　　“与她告别吧！这是你欠她的。有些债可以还的话便还，若等到还不了，那么留下的只是悔恨。”
　　衣晚容点点头，他悄然走到静颜的毛毡房，轻轻将她唤醒。静颜睡眼惺忪，只是她有些不祥的预感。
　　“我要走了，离开塞北也许不会再回来。你……保重，彩色泡泡破了的话，重吹一个吧，下一支舞，不要再叫做‘衣晚容’了。”
　　“我不要，下一支，下下支，我都要称作‘衣晚容’，我不许你走。”
　　衣晚容笑了，她的倔强、执着，此时却是历历在目，只是他说着，“你留不住我的！”他看着她那张几欲落泪的脸，“即使眼泪也是。”
　　“那么带我走，你一直说江南有多么美丽，我想去看看。”
　　“不行的。”他的话语很是决绝。为什么呢，或许只是因为衣乘风与花晚容之间的故事太过于凄切了吧，以至于他害怕着，害怕自己是下一个悲剧的主角。
　　“你还小，不懂。”
　　“我懂。不懂的人是你！”
　　衣晚容叹了口气，幽幽道：“一直以来，不懂的只是我！”
　　“别走。”静颜拉住衣晚容的袖子，只是衣晚容拉开她的手，脸上是淡然而无谓的笑容，“以后，你会幸福的！”之后他离开了，那个笑容只是让他走得心安理得，走得潇洒，自以为把欠她的还了。
　　只是静颜哭了，“你说谎，骗子！”
　　回到尚衣身旁时，衣晚容出奇的平静，尚衣问他，“舍不得吗？”
　　“舍不得的，只是那支被称作‘衣晚容’的舞蹈。”
　　尚衣却道：“在回中原之前，我也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以着‘爹’这个身份。”
　　衣晚容看了尚衣一眼，只是眼里是疑惑，不知尚衣要他做什么。
　　尚衣拔出那柄残剑，交到衣晚容手中，之后握紧他的手，用力往自己一拉。那断去剑尖的残剑却在尚衣的内力牵引之下，刺入他的左肩，钉在上面。
　　尚衣一点也没有防御，也没有止住流血，因为当时她也没有，“这是我欠你娘的，至少现在必须还给她。”
　　“可这么一来，便又是我欠你的。”
　　“你没欠我什么。”
　　“至少我欠你一条命！我的命是你与娘给的，所以至少也让我还给欠你的债。”
　　“爹！”那一声并不响亮，可尚衣却渐渐模糊了，也许他没奢望她的儿子会称自己为“爹”，心神激荡之下，左肩的伤似乎已是若有若无，只是紧紧地抱着眼前的少年，左肩的鲜血泊泊流出，染红了这对父子的衣衫，滴落在那只骨灰坛上。
　　那一天，塞北又在下雪，静静地飘在那两人身上，将尚衣的鲜血凝结。
　　那一曲塞上雪也会停止吹奏了吧！也许不是，只是下一次吹奏的，会如他们在塞北所吹奏的韵味一般吗？谁知道呢？
　　……故事就此完结，邑老头看着那几个人眼中的迷惑，摆了摆手，示意故事的确就此终结。迷惑是需要故事去解开，可故事并非为迷惑而存在。
　　锦衣青年手里拿着一只竽，轻轻吹奏起来，只是音调已和邑老头所描述的并不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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