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有期

　　“铃木未来只是个自私的，喜欢做梦的女孩而已。”

　　“你想说什么？樱川十六夜，你居然会同情那个女孩。她姓铃木，是她的家族害死了他。”

　　“你在说笑么？那个女孩的生死与我何干。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你没必要知道，他就是死了，被铃木家族害死了，没有活过二十岁。”

　　甚至还来不及对她说一句爱。

　　十六夜和神久夜，她们一样自私，她们一样渴望幸福。然而这个无情的世界让她们走上了两个不同的极端。

　　“十六夜，你知道我最后的结局是怎么样的么？”

　　也许啊，每一个童话故事都有一个美好的，圆满的结局。恶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善良的人能够幸福的生活下去。

　　在孩子的眼中，这个世界时纯粹的黑与纯粹的白。

　　她看到神久夜被绑在木柱上，粗糙的纹路一圈一圈的盘旋于柱身。黑衣的神久夜，一贯冷漠阴狠得眉眼此刻却带着少女时期天真的笑容。然而此刻在她的脚下，却熊熊燃烧着火焰。

　　手被反绑在身后，面对着承受着那些人群的欢呼与唾骂。他们脸上做作的表情让人想作呕，为了他们所谓的正义和恐慌。神久夜笑着，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笑容明显让人群更加害怕，她哼着歌谣，似乎在她周身燃烧的不是火焰，而是童年时期路边盛开的曼珠沙华。

　　十六夜听过她口中哼唱的歌谣，那首悲哀的童谣叫做《送七子》。她跟着火焰中的神久夜一起唱和着，两个一摸一样的声音渐渐重合。一个天真，空灵。一个忧伤，虚无。

　　天真来自于神久夜。忧伤来自于十六夜。

　　也许是因为神久夜冰冷多年的手终于得到了渴望已久的温暖。

　　黑衣的神久夜，被蔓延的火焰所吞噬，直到最后一片黑色从眼前消失，被一片耀眼的红色所覆盖，所掩埋。

　　红莲散尽，只留下一片焦黑的废墟。

　　下雨了。

　　雨滴穿透十六夜的身体。似乎有雨水滴入了十六夜的心里，只觉得一片冰凉。

　　雨水冲刷了这一切，却唯独冲刷不净这人心的肮脏。

　　她看到黑衣的神久夜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隔着百年时光的尘埃。对十六夜伸出手。比夜色更黑的衣袖滑落，露出苍白的手臂。

　　遍布伤痕的手臂。

　　不知道此时的心是否也如这手臂一般伤痕累累。

　　十六夜抬手握住她伸出的手臂，两个人久久的对视，隔着时空，隔着历史的尘埃，隔着相同却又不同的灵魂。

　　一切已不需要语言。

　　你，即是我。我，即是你。

　　不，我们一点也不一样。

　　就像刻满时光轮回的古老记忆，经不起风沙的摧残。神久夜的身体突然化为了尘土，突然的让十六夜还来不及说出最后的道别。

　　那些炸开的尘土不停地飞升，飞升，然后颓然的坠落，像极了神久夜那小院中坠落的樱瓣。十六夜张开手掌，前一刻那里还放着女人细软的手，此刻却只剩下一掊粉尘。

　　粉尘中，一个精巧的小瓶闪烁着光芒。

　　不见之缘悲泪满衣襟不死灵药又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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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疑惑的看着眼前的阴阳师，他的脸上又挂起了第一次见面时那温柔的面具。熟悉的房间，然而此刻的庭院没有记忆中纷飞的樱瓣，翠绿的嫩芽已然在树枝上冒出头，待到四月，也许又是一个樱花纷飞的季节。

　　“你是谁。”她问。

　　“我只是的一个幻象，是属于铃木家族唯一一个幸存的人。

　　我漂泊了几十年，终于找到了害死铃木家族的女人。她被愤怒的村民用火烧死，然而我却觉得不够，我发誓我曾经所受之苦要今日加倍的付诸于她身上。然而她死了，我无法做什么。

　　于是在我死之前，深深地执念让这段记忆留下来。我相信也许有一天那个女人的转世会来到这里，见证她前世的罪恶。”

　　“你，曾经找过铃木未来么？”她想起了那个女孩，那个满心欢喜的想要永生的女孩。她真的得到了，却永远的失去了她的所有。

　　轻蔑的冷笑，男人的眼中满是恶毒。

　　“她本来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侧室所生，又背叛了铃木家。肮脏的血统又有何颜面存于世上。”

　　她突然觉得是那么的冷。那日的雨似乎落进了她的心里，永远也暖不起来。

　　真相是如此冰冷。

　　也许贵族从来没有亲情这种东西。

　　“你想要什么？”

　　“我不想你要你的命，我想要你困在这个世间，看着你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一个个离开你，而你无能为力。”

　　她扬起眉，对着他绽放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四张画着咒符的符纸瞬间将男人死死地定在了原地。他面对的是面目凛冽甚至有些残酷的巫女。

　　“在我眼里你才是最肮脏的，”她一步一步靠近，手中的招魂幡让男人的眼中流露出恐惧，“我是樱川十六夜，一个巫女。”

　　“呵呵，你在同情铃木未来么。”

　　话音未落，一双苍白的手猛的掐住他的脖子。她有些狞狰的面容尽在咫尺，他几乎能从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只要我一用力，”她冰冷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男人同样没有温度的脖子，“不过，一个记忆是不可能死去的吧。”

　　“但是我依然能让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会同情任何人，还记得么？你说我是个肮脏下贱的女人。我只是觉得被一个渣滓说肮脏，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

　　她不会同情任何人。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声音甚至有着同一个灵魂。她们却有着不同的人生。

　　她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她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支血红的箭。

　　箭尾握着男人的双手。

　　父亲的血涂满的箭头，母亲的骨削成的箭身，以及箭上所附的，她所爱之人的魂魄。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恍然想起，她是三岁时候被雅乐老师在小路上捡到，然后送进了神社，成为了一名雅乐巫女。

　　然而三岁之前的记忆，一点也想不起来。

　　她的父母呢？她的家人呢？

　　箭在她的胸口心脏处消失，融入了她的血，她的骨。从此一生，已被诅咒缠身。

　　她松开了他的脖子。男人依旧被符纸定住，动弹不得。白色的招魂幡，摇晃着发出嗖嗖声，那份记忆应声碎裂，化为粉尘散入空气中。

　　与诸神共同治理，实乃诚惶诚恐！

　　她念着咒语，狂风后只留下男人不甘的哀嚎。

　　她安静的看着那片粉末，直到它被风吹散。

　　什么事要比被亲人给予的伤害还要可怕？她不知道。

　　她开始浑身颤抖，哆嗦地跪倒在地，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洁白的衣衫倾泻在翠绿色的榻榻米上。她看见原本一直放在袖中的小瓶掉了出来，滚落到了门外。

　　那个，是神久夜消失前塞进她的手中。

　　银色的小瓶反射着梦幻般的光芒。她被蛊惑般的起身来到门外，伸手捡起了掉在泥土上的小瓶。

　　不死灵药。

　　只在传说中出现的，能让人长生不老，甚至起死回生的不死灵药。

　　你一直在寻找那个人的尸体么？希翼着他能够回来，回到你身边，对你说出未能说出口的爱语。

　　最后把它交给我，也是想让我代替你完成它么？神久夜。

　　她将瓶塞取出，倾斜瓶身，着迷的看着瓶口内倾泻而出的透明液体。如水的色泽，却带着让人着迷的芬芳，弥漫在院内每一个角落。

　　直到流尽最后一滴。

　　她松开手，瓶子失去了支撑摔落在了那一滩被不死之药滋润过的，带着芬芳的泥土上。

　　为何要留恋于过往，那已经死了的前世，已经死了的青梅竹马。

　　空耗尽了少女最美丽的青春，让一个本应纯真的孩子走向堕落。

　　她向不远处阴阳寮的大门走去，带着一丝决绝。

　　这个曾经属于哪个阴沉的女阴阳的院落，失去了主人而显得静默。那些由纸片化身而成的式神，失去了主人灵力的供给而变回了原形，安静的躺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唯独庭院中的花草依旧带着生机，盼望着四月，那是樱花盛开之时。

　　每一砖每一瓦，甚至那草叶上的露珠都承载了那个女人最美好或是最痛苦的回忆。

　　她似乎听见了庭院中孩童稚嫩的歌声。古老的童谣，响彻在春季寂静的庭院内。甚至还有欢快的奔跑声，以及少年少女嬉笑打闹的声音。

　　转身，真的看见了一对少年男女的身影。那只是透明的，带着模糊地言语和动作，她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和语言，但她能感受到他们身上传达而来的快乐。他们是那么的无忧无虑。

　　他们的快乐是鲜活的，如此栩栩如生，他们周身的黑与白，都能被这无忧无虑的笑声给染上色彩。

　　而相比她，似乎更像一个苍白的死人。

　　她无声的笑了。

　　“请问，这里是不是曾经有个叫樱井里奈的阴阳师？”

　　她回过身，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男青年，拄着一个木头作为拐杖，勉强站立的样子看起来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跋山涉水而没有休息过。脚上只穿了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甚至还能看到干涸的血迹。

　　他的眼神暗淡的如同夜晚如墨的夜空，没有一丝的生气。然而她回头的一瞬间，像是点燃了干枯已久的草堆，猛然绽放了红色的火焰。

　　惊讶，怀念，爱恋，痛苦。她看着那个青年的眼中飞速的涌上了那些复杂的感情。原本还能勉强支撑自己的双腿一软，踉跄的跪倒在了地上，然而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的看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就会凭空消失。

　　“梦么？你居然还在。”

　　他喃喃的念叨着她听不懂的话语，眼泪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请问，你是谁？”

　　她看着眼前的青年。明明是那么的年轻，为什么却有着一双包含沧桑的眼神，那分明只在垂暮的老人身上才看到过。

　　也许。。。

　　她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

　　“里奈，是我，我是龙政。”

　　前世，今生。斩不断的缘来缘去，分不清的真假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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