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与爱情

　　过了几天一家人就从上海回来了，再隔两天就是过年。在上海的最后几天里两个人又吵了，也谈不上吵，不过是闹的不开心。周策策把徐玲分手的条件跟海螺说了，有些想问她要钱的意思，扯东扯西说了很多，大致意思是他觉得有些对不起徐玲，今后断了，她提出这笔补偿也不是不可以，他也想给她这笔补偿，相用这笔钱换取良心上的平静。把钱给她，今后就彻底不联系了。“她也不会缠着我了。”
　　说出这件事是两个人闲谈的时候，海螺又问他那天下午怎么出去那么久？他就跟她说他在外面接了徐玲的电话，聊了许久，徐玲同意断了，只是有条件。海螺问他，他就说了。
　　海螺听他说完，知道他已经答应徐玲了，看他那副样子也是很愿意的，她便很生气，当时就没好气的问他到底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干脆一下子说了吧。周策策惶惑的问她什么意思？“什么阴谋诡计？”海螺就说他是变了心，鬼迷心窍了，想把家里的钱都怄出去给徐玲，家是真的不想要了。海螺说：“我已经看出来了，你是不想过日子了。”又猜他这些天里一定又去见徐玲了。“肯定的。”周策策说没有，说：“跟你好好商量，你又说这些。”海螺说没有就怪了，说：“商量什么？给她钱？你们两个对不起我，她不要脸，破坏我的家庭，到头了我还给她钱？”说完问周策策怎么想的？可是还想着她会同意？所以来跟她说？周策策想解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这笔钱给她了，从此以后我跟她就一刀两断，我想就算用这笔钱来换我的自由。”海螺问他哪不自由？是被绑上了是被拴上了？是徐玲威胁他？要是徐玲威胁他她立时就报警，让政府来处理，政府要说徐玲有理，要她给她钱，要给多少她给多少。说完紧逼着周策策，周策策讪讪看看她，嘀咕说：“我可是连这二十几万都不值？”海螺说：“你当你值。”
　　接下来两天里两个人为这件事吵了无数次，不过都是小吵。海螺想起来就生气，就要质问周策策为什么要答应徐玲？可是心里还有她？还是根本就不想断？周策策也觉得委屈，家里的钱都是自己挣的，结果这点主做不了。吵起来了他就说：“又不是很多，给她又怎的？”海螺话要是说重了，有点不讲理的，他也就不讲理，说徐玲也跟了他几年了，几年的感情也不是说没就没的，他的钱给她一点也是应该，不能都她一个人霸着。说的声音小，说完又嘀咕一些别的。海螺问他说什么？什么意思？他便瞥瞥她，又不出声了，好话不说二遍的样子。
　　这样吵来吵去，海螺说要么她出什么意外死了，她不知道了。要么他们离了婚，分了家，他把他的那部分钱拿给她，那她管不着，不然她就是把钱烧了撒了她都不会给她的。他要是偷着把钱拿给她，或是出去借，那他们就离婚，那份钱从他的财产上扣掉。说的掷地有声的。周策策说不要老是离婚离婚的挂在嘴上，当作有趣样。海螺说不知道谁天天跟有趣样，“逞能霸事的，好像自己多了不起一样，挣两个钱就作怪，也不是个能干大事的。”周策策听了看看她，瞥了一眼，心里很不服，但怕再吵下去，没有吱声。
　　从上海回来，两个人依然没有达成共识，也没有说合。不过别的事太多，这件事就搁下不谈了，也没有显得特别的别扭。
　　从上海回来的第二天海螺就在家里请客，请陈然陈豪他们吃饭。海螺他们算是回来晚的，外出的人早两天差不多都回来了，陈然陈豪兄弟，李林李明兄弟，还有于嘉，还有别的人。陈然回来有拎来两包他厂子里派发的年货，两大包的特产，杏仁、核桃、榛子什么的，他在厂子里当车间主任，他上海的那个老婆管理仓库，所以两个人弄了好些年货出来，他带回来了七八包，拎了两包来海螺家，说是给海麟他们吃的。
　　海螺他们回来第二天，陈然和陈豪过来坐，于嘉也来了。于嘉还是一个人，影单影只的，父亲去年死了，家里的积蓄花的也差不多了。有些人的命运可能就注定不好。他自己今年春天在厂子里又出了事情，操作机器时两根手指被压断了，左手上的一根无名指和小指，压断以后接上了，但是没活，又截掉了，厂子里虽然陪了几万块钱，但几万块钱在这个年代实在是不定用，而且落下了终身残疾，他天天戴个手套，人也自卑了不少，变得更加沉默不爱说话了，显得更加老实，所以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女朋友，还是单身一个人。
　　看见于嘉海螺总忍不住要同情他，有时候很希望他是她的弟弟，那样她可以更同情他一些，可以想尽法的帮他，而又不被会引人闲话。
　　请客那天。他们过来坐，陈然谈笑风生，带着他的儿子，小孩子偎在他的腿边，口袋里装着一把桂圆，要他剥给他吃。陈然耐心的给他剥。罗芳回娘家去了，回去送鱼送肉，把陈然带回的年货也送去两包。罗芳让陈然陪她一起去，陈然不肯，说路上有泥。前两天下了雨，才晴了没两天。他们夫妻的感情也淡的很，陈然对罗芳淡，罗芳想热也热不起来，陈然不肯，罗芳也不能逼他，只好自己回去。所以这天罗芳不在，罗芳不在，陈然倒觉得更合适些，她在跟前他总有点不自在。
　　陈然说是说他在厂子里的事。坐在阳光里，温暖的，冬季金黄色的阳光，天空被冷空气被雨水洗过，所以很明净，天空很蓝，白云很白，阳光也真是金色，照的白色的墙也是金煌煌的。说起还是海螺先说的。他们来了，坐了一会，谈了一些其它的，几时回来的？这一年怎么样之类的。海螺想起他拎来的两包年货，便说他不该拎来，那种年货她看过，挺贵的。陈然就说不是买的，“不花钱，”说不花钱时带着狡狯的笑容。海螺听她母亲说了是陈然厂子里弄得，她回来看见厨房有两包东西，问她母亲谁给的？她母亲说了。陈然跟海螺母亲说过，他拎来时海螺母亲也客气的推辞了，说不能要他的，以为是他买的，他就说了是从厂子里弄得。今天他又说了一遍，海螺装作是才知道，就问他一些，弄出来不怕知道之类的？陈然就有些吹嘘的说不怕，继而说他在厂子里的威风，二老板怎样看重他，底下员工怎样服他之类的，有些春风得意之感，又说他今年又加了工资，同样是车间主任，他的月薪是三千五，另外两个车间的只有三千，说着笑着，说：“是我一顿饭请来的。请二老板吃了一顿饭，送了两条烟，工资就给我加上来了。在外头就要会来事才行。”海螺问他一个月三千五，那今年存了多少钱？其实是有些为罗芳，想知道他今年带给罗芳多少钱？陈然说：“存没存到什么。”说时黯然了许多，但还是自顾自的微笑着。陈豪在一边说：“他存不到钱。”瞥了他一眼，有些厌弃，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海螺问陈然存了多少？陈然笑笑，说万把块钱，有些虚高，其实他只带回来了三千块钱。海螺听了说那也不错，笑了笑，看了看他和罗芳的孩子。
　　说起存钱，海螺又问陈豪，陈豪说他秋天在上海买房子了，两个人的存款花尽了，贷款还要还几年。海螺问他房子买的多大的？买在哪里？他说买在郊区，也就一百个平米左右，两室一厅的。海螺问他怎么不买大一点的？陈豪笑说买不起，“就这还问她爸妈借了钱。”海螺说：“那多借一点买个大的呢。”陈豪笑笑，还没说话，陈然便说他傻，丈人家里有钱不知道要，买房子要了八万块还是借的，“傻。”说他要是他哥他就只管要。陈豪说他不能像他，他喜欢靠自己，靠别人终不是个事，他也没那个厚脸皮。陈然说什么厚脸皮不厚脸皮的，要不要将来也是他的，“家里就她一个女儿，不给你给谁，你不要你将来也要养活他们。”陈豪说将来再讲将来的，他不给我我该养活也要养活。陈然听了笑着摇摇头，很不解很无奈的样子。陈豪瞥他一眼，说：“照你，天天就会想好事。”然后跟海螺他们说，说他可能买房子就向丈人家要钱，“阿爸阿妈我一分钱没问他们要，我光问她爸她妈要钱可合适呢？”海螺说：“不要要，借一点。”陈豪说：“她家也没钱，她妈也一身的病，她爸还喜欢赌钱，光有退休金，房子收点房租，一个月我看也只够他老两口使。也就那套房子值钱，我可能为了买房子叫他把房子卖掉呢，他房子等拆迁来，还没拆，等拆迁了能赔一点。就那到时候他不给我我也不得要。自己没本事，指望问人家要能要几次呢？”说的有种令人敬佩的骨气。海螺点点头，笑了笑，说：“你从小就有骨气。”很赞赏的。于嘉淡淡笑着插了一句，说：“不要也是你的，不要要。”陈豪淡淡一笑，走到他的旁边，搬了把椅子坐下，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有种兄长的关怀，问他这一年怎么样？手好没好？于嘉说什么好没好？截掉了，不就这样了嘛。陈豪伸手把他的手，问他做事可方便了？说：“大概差劲了。”也很同情的。于嘉说还好，就是不好看了。还不愿意露出自己的软弱。海螺看着他们两个，于嘉把手套脱了给陈豪看他的手，她看着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陈然在跟她说话，问她家这一年挣了多少钱，五百万有吧？有点夸张的说。周策策早晨起来带海麟他们去给他父亲上坟去了，走时海螺叫他也带海麟他们去给他们舅舅上坟，所以到现在还没回来。他要是在这里，陈然问，他能跟他扯东扯西，虚一句实一句，对有些人会吹嘘，说一年挣个六七百万，让人家出去传，说以后好娶儿媳妇；对有些人则会撒谎说挣不到钱，一年挣的钱都花了、用了，或是亏了，其实就是个空架子。海螺不会这些，只会藏着一点，陈然问她一年有没有五百万的收入？她说没有，讲的也太吓人了。陈然问四百万呢？她说没有，哪能挣那么多。陈然问三百万两百万呢？笑着问，看着她。她就说：“一百多万吧。”说的声音小，不经意说的一样，说时看看别处。不是为了躲避他的眼神，他们的那点纠葛，未成型的纠葛，已经成为过去式了，成为回忆中的一偶，藏在了沉默中，想起来也是默然相对，稍许的不自在，但难以影响此时的心绪了。她是看看其他人，家里挣多少钱说出来似乎总是不好，挣的少了不好意思说，挣的多了也要小声一点，黯然一点，不要揶揄刺激到别的情绪。
　　陈豪也有问于嘉，今年挣了多少钱？余没余下，并好心好意的说他要是在那里做不惯，不喜欢，就到他那里去做，他能给他安排一个清闲一点的位子。于嘉出于自卑还是怎么的，心里想，但是拒绝了，说他在那还行，一个月加班也能拿两千七八，而且已经做惯了的活，虽然累点，但是他现在的情况也依然可以做，他怕换一份工作他的手也许不方便。因为手指的事他显得特别的自卑，同龄的人都成了家，有妻子有孩子了，有了下半生的希望，他依然一个人，形单影只，所以很沉默，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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