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殇之寻梦人

　　清漓不由得向后缩了缩，心中暗自盼望着俞王到这里只是稍息片刻便会离开。耳听得走来的脚步声杂乱且落步甚重，其间夹杂着一个男子含混不清的声音，“不、要、管、管本王，本、本王没、没醉。”“好了，好了。”是俞王不耐烦的声音，似是吩咐着跟随的内监，“将季王扶到这里坐下，咱们在这里等着，你们去寻醒酒汤来，还有，给季王殿下取件披风，免得受了凉。”有内监诺诺的答应声和匆匆而去的脚步声响起。
　　清漓听了暗暗叫苦，听俞王的意思似是要在这里坐上个一时半刻。她这样子藏身在此，时辰久了，难保不会被发觉。心中虽焦虑，却半点也不敢乱动，咬了下唇，连呼吸都细细压了下去。
　　内监们都领命去了，廊内似是只剩下了俞王和那个被他称为“二弟”的酒醉男子。周遭一时静了下来。
　　过了半晌，方听俞王带了薄怒的声音，“你怎地如此不成事，此等时候还要贪杯！”“哪个贪杯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接道。
　　这声音分明是方才那个醉得含含混混的声音，此刻听来却是中气十足，字句分明。清漓不由一愕，忍不住轻俯到藤蔓中的一带缝隙偷偷向外看去。见游廊之上俞王抱臂站在那里，看着他对面坐着的一个容色普通的微胖男子。这男子清漓也是见过的，正是方才酒宴之上坐于俞王身畔不时与之耳语的男子。听俞王称他为“二弟”，再听他的“季王”封号，原来他也是非等闲的身份。
　　季王如此的表现，俞王自然也是吃惊的，张口结舌地问，“你，干么要装醉？”季王叹气，“愚弟若是不醉上一回，失态的只怕是大哥了。”俞王楞了一楞，显是不太明白。季王摇着头，“跟在骅黛身边的那个丫头，不过是容貌出众些，大哥怎么就大失了常态了。”
　　俞王这才明白过来，面上忽然有了意味深长的笑意，但那笑意只是顷刻便逝，神情已转为了阴沉。“二弟真以为我是看上了那姑娘，以至于情不自禁了么？”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为兄怎么也是堂堂俞王，就算是起了色心，也断然不会这样不管不顾。”季王不觉讶然，“那大哥是为了什么？”
　　藤蔓后的清漓听了，也是一头雾水，心底还有些微的凛然。她原本与俞王素不相识。而今日若非是骅黛的要求，她也不会与眼前这个人有什么瓜葛。如今听起来，俞王似是一切早有预谋，而身处局中的她反倒是一无所知。季王所问正是她迫切想要知道，当下也不再多想，只是屏了气息，认真听去，生怕漏了一星半点紧要之处。
　　听了季王的问话，俞王似是在心内斟酌，一时还未答话。清漓心头发急，益发将耳朵凑了过去。却听游廊那头有脚步声传来，却是方才派去执差的内监们。
　　俞王看着渐至走来的内监，口中却是低低地对季王说：“这里并非说话的地方，回府再说。”季王自是心领神会，面上复又变作醉态的样子，靠在廊柱上闭目不语。
　　俞王吩咐那些内监，“扶着季王，回府。”内监们正端着醒酒汤和拿着披风。到底都是惯于当差，懂得看主子颜色，听了俞王的命令虽有些愕然，但一句也未多问，有条不紊地给季王系了披风，小心扶起，随着俞王出游廊去了。
　　这里清漓正听到紧要关头，一切却戛然而止，心头免不了有些郁闷，却也是无计可施。听得俞王和一干人等脚步声远去，忙整了罗裙出来，心知自己已耽搁了太久，骅黛必定着急，若是派人来寻，碰见了俞王，被其知晓自己身在此处，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当下疾步向宣和殿走去。
　　清漓一边走一边暗自盘算，虽然她实实猜不透俞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这样的作势总归是与骅黛，或者说是杜宇有所关联，不如先将一切告知骅黛，也好加以防范。这样想着，脚步也益发快了起来。
　　临近殿前，却见杜宇和骅黛肩并着肩正向这边走来，杜宇半垂着头，嘴角边有淡淡的笑意，似是专心在听骅黛说着什么。骅黛则是媚眼如丝，笑意盈盈，仿佛连她鬓上那朵柔媚的余容花都失了色。远远望去，墨色与玫红色的身影比肩而立，相得益彰，极是和谐。
　　胸口那里仿佛被撂了把寒浸浸的冰雪，又似被锐针刺了一下，又凉又疼。清漓不知不觉停在了那里。脚上似套了千斤重的铁枷，再也没有力气移动半分。只是直直地看着二人漫步走来。方才在脑中盘恒的那些个念头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只余下一片空白。就在这片空白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去，去告诉她，他原本是你的。”另一个声音却凭空冒出来，“走吧，还是走吧，你比不得她，他爱的原本是她。”两个声音嗡嗡着搅到了一起，左冲右突，仿佛要将她的头挤破。
　　“姑娘，你怎么了？”有人斜刺里插了一句，清漓蓦地清醒过来，看到常广正站在她身前不远处，奇怪地看着她。她的脸色一定是难看之极，以至于常广看过来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疑惑。“不，没有。”她慌乱地解释着。目光瞥见常广身后的杜宇和骅黛已停止了交谈，向这边看了过来。想来，方才她与常广的情形已惊动了他们。
　　不用细细分辨，她几乎立刻便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有微微的讶异，紧接着便是平静，带了几分淡然的如深潭一般的平静。这样的平静仿佛拉长了他与她之间的距离，长得她穷尽一切，也无法触及。
　　她周身的力气一丝一丝被抽去，膝盖一软，天与地仿佛倒了过来，“清漓！”有人扶住了她的手臂，是骅黛。而他依旧站在那里，远远地，远远地望过来。
　　“骅黛，我有些不舒服，要先回去了。”她的声音低得仿似耳语。“好，我送你回去。”骅黛一脸关切。“不、不必了。”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积蓄了力气，硬生生挣脱开骅黛的搀扶，“我自己可以的。你留在这里，和他……”她越过骅黛的肩，遥遥地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所有往日岁月顷刻间便褪化成灰。有酸楚与苦涩漫过心头，眼眶无端地热辣起来。她闭了闭眼，使劲抓住骅黛的手，抓得紧紧得，笑容似雨后的一朵小黄花，软弱而无力，“骅黛，答应我，你和他、和他要好好的，一切都要好好的。”
　　说罢，蓦地松了手，颓然转身，踉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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