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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4 章
原本就安静的大厅瞬间变得连呼吸声都几乎微不可闻,天师沉默的凝视着裴长卿的侧脸,他不断的观察着对方在说完这句话后的那些细微的反应,过了半晌后才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像是被这个声音惊醒了一样,天师眨了眨眼睛重新聚焦,他听着屋内细微的呼吸声只问了一句话:“你决定了?”
“……嗯。”听到这个问题裴长卿无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茶杯,她看着杯中泛起涟漪的茶水扯扯唇角慢慢的呼出一口气,这才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同时又用指腹沿着自己刚刚抿过的位置擦拭了几下。
裴长卿仰头看着天星阁高高的穹顶莫名的笑了起来,她伸手像是想要触碰到穹顶上的花纹一样,用手指在空气中描绘着自己肉眼可见的那些花纹,轻声叹息着开口:“这里……和凌雪阁很像。”
天师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顺着裴长卿的视线抬头看向两人头顶上的穹顶,他努着嘴挑起眉毛顿时有些不满地问道:“哪里像了?我这天星阁和你们凌雪阁那种冻死人不偿命的地方哪儿像了?!”
听着天师对凌雪阁的吐槽裴长卿不由得笑了起来,她放下手臂仍然保持着仰头看着穹顶的姿势,恍然间明亮的穹顶逐渐变得暗沉连带着空气都仿佛带上了些许凉意。
像是没听到天师的那声冷哼一样,裴长卿靠在椅背上让自己更舒服的看着头顶上方的穹顶,她眨眨眼睛无声的滴落一滴泪水,满是怀念的开口:“我一直都记得凌雪阁的主阁很高,而且要进去要走很长很长的一段向下的台阶。那座阁楼从上到下是通的,但是从外面看上去就很像是藏书阁,主阁的穹顶永远都是被黑暗笼罩着的看不清上面究竟都有什么,只能看到从上面垂下来的一块块木牌。”
眼中的怀念仿佛要溢出眼眶,裴长卿低下头看着脚下延伸出去的地砖轻轻叹了口气后才继续说道:“那些木牌上我记得有些有字有些就是空白的,前辈们说那些字上写着的都是过去,而我们所要看的东西,是未来。”
“这句话听起来倒是颇有凌雪阁的风格。”对于这句话并没有感到任何惊讶,天师换了个姿势翘起脚评价道。
嘴角扬起一个清浅的笑容,裴长卿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这才接着说道:“每一个人加入门派的时候都会背诵一段入门誓词,万花谷的入门誓词我一直都记得,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愿普救众灵之苦。但是凌雪阁不一样,凌雪阁告诉我要秉坚忍之心,行国士之事,不问青史,不计浮沉。除尽外道,誓守皇天,名利归尘,江湖无我。皇命圣音,万死尤忠。”
说到这儿的时候裴长卿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天师,她歪歪头颇有些好奇地问道:“我倒是想听听衍天宗的入门誓词是什么。”
“我已经忘了。”听到这句话天师当真还垂下眼帘思索了一番,在发现自己对于这段话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以后他摇了摇头“时间过去的太久了,我甚至连我自己叫什么都已经忘记了。”
“很多事情我也有些记不清了。”轻笑了一声后也摇了摇头,裴长卿再度仰起头看了看穹顶,接着抬手凌空点了点笑了一声“但是,我觉得照着这个发展下去,我的归元应该已经在那里等我了。”
天师听到这个词顿时打了个激灵,他脸上的神色同时也显得不太友好地询问:“归元?那是什么。”
裴长卿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天师,她看着对方脸上带着些许质问的表情先是一愣后了然的笑了笑,接着探身把茶杯握在自己手里感受着透过杯壁传来的暖意,用大拇指反复磨蹭着上面的花纹却没有立刻回答。
再开口时语气中难得夹杂着怅然的情绪,裴长卿笑了一声后状似十分潇洒的回答道:“归元啊,那就是骨灰盒嘛~只不过是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而已。”
察觉到天师震惊的目光,裴长卿笑着耸耸肩膀表现的十分轻松自在,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的拿起茶杯转了转,这才笑意盈盈的继续解释道:“每个新加入凌雪阁的弟子在确认加入门派以后都会领到一个归元,这个归元只会有两次被打开,第一次是你刚刚领到归元的时候,第二次是你死的时候。”
天师听着裴长卿平平淡淡地话语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不忍的神情,他沉默地看着对方端着茶杯的那只细瘦的手腕,张了张嘴最终叹息着转移了话题:“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起说了吧。”
“前辈应当知道我对于叶轻眉这件事的判断吧?”听到这句话裴长卿慢慢抬眼看向天师,眼中的怅然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消退转而变得锋利起来。
虽然对于这个问题并不算是意外但是仍旧有些惊叹于裴长卿的敏锐,天师沉默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裴长卿对于天师的反应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她随后放下茶杯眯起眼睛审视般地打量了几眼对方,这才继续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对于死活草这件事,其中一个点我还是没有想明白。”
天师抢在对方说出接下来那番话之前抬手阻止了裴长卿,他勾勾手示意对方把茶杯拿过来低头看了看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茶水,叹了口气后重新换了一杯推过去:“这个东西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影响,更不会影响你作为药引子。我只是希望你能活的长一点,别还没到最后呢就先入土为安了。”
闻言裴长卿先是一愣后脸上瞬间扬起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她这次十分爽快的喝了一口后看着天师再次幻化出的这片浩瀚星辰,看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那些淡淡的湿漉漉的雾气,眨眨眼颇为好奇的伸手戳了戳离自己最近的一颗星星。
不甚在意的扫了一眼被裴长卿戳的上蹿下跳却怎么也逃不出魔爪的星星,天师双手结印后再向外一推,眼前的这片星辰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又在瞬息之间重新变得清晰可见。
“这个,是紫微星。”天师的目光定定的注视着其中一颗星星,他缓慢的站起身背着手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有点暗。”裴长卿坐在原地看着天师目光所到之处,她摇晃着茶杯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评价道“如果说李承平当真身负龙运有帝王之气的话,这颗星星应该不会是这样。”
天师听着裴长卿的评价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他抬手迅速的结了几个手印看着那颗星星重新变得明亮起来之后,才转头看着裴长卿极为冷淡的开口:“那是因为在原有的计划里,李承平会死。”
听到这句话裴长卿终于站起身慢慢的走到天师身侧站定,她目光冰冷而审视的注视着眼前一闪一闪仿佛又要慢慢黯淡下去的那颗紫微星,开口时声音显得极为平静:“若是李承平死了,南庆一定会乱。到那个时候,是不是北齐和东夷城早就已经乱了?”
对于这个问题并没有回答,天师抬手挥散了眼前的这篇星辰接着又动动手指幻化出了一个场景。
像是之前在密室里看到的那面镜子一样,裴长卿皱着眉看着透过白雾后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场景,瞬间瞳孔一缩:“战场?”
目光瞬间被眼前哀鸿遍野的战场吸引,裴长卿的目光快速的扫视着出现在这个场景里的每一个人,在看清其中一个人的脸后她顿时呼吸一滞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想要确定自己的猜测,但是却在刚抬起脚的时候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击中,瞬息间化为了尘埃消散在空气中。
“就像你之前猜的那样,神庙想在南庆建立至高无上的神权,但是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反抗。”像是知道裴长卿关注的那个人是谁一样,天师的眼中流露出了淡淡的悲悯,他声音低沉的开口解释道“所以在他们看来,为了能够更好的保证世界的延续、生命的延续,他们派出了大量的类似于五竹的军用机器人来消灭反抗军。”
裴长卿一边听着天师的话一边在脑海中反反复复的播放着自己刚刚看到的场景,她张了张口迟缓的扭头看向对方,蠕动着嘴唇艰难的开口问道:“所以……那个人……”
点头肯定了裴长卿的猜测,天师看着画面中无人生还的战场微微摇了摇头,嗓音沙哑地开口:“这个时候东夷城已经沦陷,王十三郎也已经丧生。北齐海棠朵朵在求援路上被捕尸骨无存,李承泽和谢必安率领的反抗军也在最后守卫京城的时候,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这些沉重的消息像是一颗颗炸弹一样砸的裴长卿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她睁大了眼睛怔怔的注视着面前仿佛像是被定格一般的画面,突然打了个哆嗦:“那,其他人呢?他们……怎么样了。”
“史书上记载,范闲之后,再无大宗师。”知道裴长卿想问的是什么,天师抬手做了一个滑动的手势,被血色所覆盖的战场慢慢消退逐渐变成了皇城。
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皇城,裴长卿的视线顺着已经大变样的城墙略微往上移了移,看着上空终日不散的阴云,沉默了许久后才嗓音沙哑着开口:“前辈,这座城里,还有活人吗?”
天师同样注视着眼前这座死寂的皇城,他看了看街道上行走的人抱着双臂想了想后摇摇头:“他们应该都不能称得上是人了。”
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沉重而疲惫的叹息,裴长卿低头盯着自己茶杯中还剩下的半杯茶水看了半晌,突然抬头意有所指地问道:“所以,到今天前辈终于能告诉我他的名字了,是吗?”
天师迎上裴长卿的目光点了点头,他在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没有挥散眼前的景象而是重新坐下来捧着茶杯解释道:“是,你要对付的那个人,叫做柳岩。”
说话间天师抬手把皇宫的场景换成了一个全身都包裹在红色布料里的人的背影,他凌空点了点那张模糊不清的背影解释道:“他活了多久我不知道,但是我见到小叶子的时候听说他就已经存在了。”
“我知道叶轻眉是从神庙里出来的,而且肖恩当年对叶轻眉的称呼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小仙女’?”
从裴长卿嘴里听到这个称呼天师不由得面容古怪的冷哼了一声,他撇着嘴点点头补充上了裴长卿暂时还不知道的前因后果:“当年肖恩和苦荷去之找神庙,正好碰见了从神庙里出来的小叶子。看见神庙的门从里面打开小叶子浑身发光的出现,所以肖恩那个晃一晃都是水的脑瓜壳就一直认为小叶子是从天上来的。”
裴长卿对于这个解释只是撇着嘴摸了摸鼻子,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这个看不到正脸甚至连图像都像是马赛克一样的人迎上,伸手试图想要把图像转到正面:“他就没一张是露脸的?”
“很显然,毕竟连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天师耸耸肩任由裴长卿把图像翻来覆去的折腾,他背靠着椅背一口一口极为优雅的抿着茶水,但是在抿了几口后又觉得不得劲直接一仰脖把杯中的茶水喝干净,这才满意的擦擦嘴说道“小叶子说她在神庙的那段时间虽然见过柳岩但是也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能知道是个男的已经很不错了。”
裴长卿听着天师的解释只是挑了挑眉,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回味着唇齿间萦绕着的那股香甜,冷笑了一声点着眼前的图像评价道:“在神庙这种遍地机器人的环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普通人,还真是不得不令人起疑心哦。”
天师挥挥手把两人的茶杯重新续上茶水,他托着脸看着那个已经被裴长卿头脚颠倒的图像说道:“其实根据星象和小道消息,这个柳岩好像并不能算得上是正常的人类,他应该有一部分是机器人组成的,另外一部分是人类。”
“这么说的话,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把热茶捧在手心里,裴长卿盯着柳岩的图像皱着眉问道“如果说他不是人的话,那么血的这件事又怎么解释?”
听到这句话天师微微眯起了眼睛,他闻着充盈在鼻尖的那股茶香注视着柳岩的身影幽幽的开口:“那么,这恐怕也就是为什么他需要进行血祭的原因了。”
裴长卿低头注视着自己手中的茶杯看着水中倒映的自己,用指腹沿着杯壁反复的摩挲着却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小丫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瞥了一眼低着头的裴长卿,天师把柳岩的身影挥散看着现如今重新变得空空荡荡的大厅,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平静的提醒道“我说过,我会帮你达成你想要做的这件事。”
“你也跟我说过要我有些时候学会随心而动。”这时候突然感觉此时的天星阁就像是一座牢笼一样束缚着自己身边的天师,裴长卿低头摊开手掌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目光一时间变得有些复杂。
“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会让你迷失方向。”拍拍裴长卿的肩膀,天师慢慢悠悠的站起身仰头看着穹顶上方透出来的零星光线不由得笑了“一个人单打独斗是不行的。”
“我知道。”裴长卿用力的握紧拳头又慢慢放开,她看着掌心里清晰可见的四个月牙形印记叹息着垂下手臂轻声开口“所以,没有人在后悔。”
天师听着裴长卿的话突然笑了出来,他背着手自顾自的绕着大厅转了一圈,就在他行走的同时仿佛有什么东西试图要从背后破土而出,但是却被点点星光所缠绕让人看不清晰。
“你该走了。皇宫里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一切都还在继续。”站在大厅正中央转头看向裴长卿,天师抬手制造出一股微弱的旋风围绕在裴长卿身边,他迎上对方同样平静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站在原地目送着裴长卿离开,天师背后的那些星光一直等人彻底消失不见后才逐渐聚拢在他的手上形成了一个长条状的物体,他尝试着去握住它,却最终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任由星光逐渐消散,天师仰头看着高高的穹顶笑了起来,他的语气中充斥着满满的释然和期待:“我活的够久啦~等真正到了那天,我还是有点期待的。”
像是在回应天师的话一样,原本寂静的大厅突然从穹顶中隐隐传出了震动的声音,随着穹顶的震动,他背后的那扇紧闭的房门也颤抖了起来。
天师抬手凌空点了点穹顶就阻止了这场震动,他缓缓走到门前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感受着掌心下传来的触感微合着双眼呢喃:“不要着急……再等等,一切就要结束了。”
像是被天师的呢喃安抚了一样,震动从门后一点点开始逐渐减弱直至蔓延到穹顶上,最终消失重归于平静。
裴长卿再睁眼时双脚已经踏上了抱月楼的木质地板,她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就已经浑身紧绷戒备地打量了一圈周围。
意识到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裴长卿瞬息之间就把自己整个人都掩藏在了层层叠叠的纱帐后面,她侧耳扭头仔细的分辨了一番抱月楼内此时传出的各种声音,目光在游移了几秒后聚焦在了现如今看上去空无一人的楼下,缓慢的眯起了眼睛。
后退几步反手摸上自己身后的墙壁,裴长卿无声而快速的在墙上敲打了几下后闪身躲进身后悄然开启的密道里。
裴长卿一边在密道里急匆匆的穿行一边回想着天师和自己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她清晰的听到透过密道的墙壁从外面传来的声音只来得及略微分辨了一番后就从密道的出口拐了出来。
把遮挡物重新摆好启动机关,裴长卿低着头微微竖起衣领不让任何人看清自己的容貌,接着敲开了苏拂衣的门:“姑娘。”
“你回来了!”在裴长卿敲门的同时已经听出外面的人是谁,苏拂衣猛地站起身拉开房门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不由得面露惊喜之色“情况怎么样!”
裴长卿先是冲苏拂衣勾了勾唇角接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挤进来冲同样站起来的庆帝点了点头。
拉着苏拂衣的手臂裴长卿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外面仿佛人影绰绰的窗户纸,她先是指了指外面接着拉着对方凑到庆帝面前,压低了嗓音急切的开口:“前辈在临走前和我说皇宫里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只有明德宫这一个可能,当初的那个法阵!”
苏拂衣微微一愣后瞬间反应过来裴长卿指的是什么,她同样也瞥了一眼窗户外的人影,冲庆帝指了指门口又冲还想说什么的裴长卿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说,这才用手不轻不重的捏了几下裴长卿的肩膀。
接着直接把裴长卿推到庆帝身边,苏拂衣面色凝重的冲两人快速的打了几个手指又指了指他们身后的书架,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果断做了一个偏头的动作。
裴长卿抿着唇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同意刚刚苏拂衣说的让她和庆帝先行离开的计划,她在屏息听了几秒外面的声音后上前一步拉住苏拂衣的胳膊在上面或轻或重的点了几下,面带犹豫之色的看着对方等待着她的回答。
苏拂衣感受着对方微凉的指尖触碰着自己的手臂,她转手把裴长卿的手握在自己手里,郑重而缓慢的摇了摇头,接着再度把人推到了庆帝身边。
和同样面色凝重的庆帝对视了一眼,苏拂衣用力的抓住裴长卿的肩膀把人搂进自己的怀里停留了几秒后放开,她迎着对方看过来的充满了担忧和不安的眼睛无声的笑了笑,接着对庆帝叮嘱道:“你赶紧先带她出去。”
说话间苏拂衣又看向了裴长卿继续说道:“陈萍萍那边我已经让他们离开了,你放心。出去之后等我的消息,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庆帝看着还想再说些什么的裴长卿直接一推一拉把人推进密道里让她等着,自己则是上前一步拦住整理衣服想要出门的苏拂衣,迎上她疑惑和焦急的目光在她额头落下安抚的一吻,随后在对方的笑容中果断转身拉着还有些茫然的裴长卿关闭了密道。
裴长卿站在密道里看着庆帝沉默的背影一时间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她抿着唇在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抬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随即就迎上了他看过来的深沉的目光。
“走吧,时间不多了。”庆帝对裴长卿的动作并没有任何表示,他一甩袍袖率先迈步走在前面带路,整个密道里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伴随着些许滴水的声音。
“老爹,到底怎么回事?”最终还是没忍住开了口,裴长卿一边跟着庆帝一边回头看着自己身后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幽暗和深邃的通道,对刚刚临走前苏拂衣的表情产生了担忧。
“老三突然派兵来了。”庆帝听着裴长卿的问题并没有放慢脚步,他在又拐过一个弯角后算了算时间终于放慢脚步停下来,借着墙壁上的火光转身看向裴长卿,随即学着她刚才的样子看着身后的通道“说抱月楼窝藏通缉要犯,要彻底清查。”
裴长卿闻言瞳孔猛地一缩,她瞬间联想到自己和范闲的见面以及那天晚上和王凯琳之间的对话,一个猜测暗自浮上心头。
皱起眉头看向庆帝,裴长卿忍不住又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通道接着抽回视线,深吸了一口气后低声而快速地说道:“我在天星阁的时候看到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应该和未来有关,并且李承平可能会死。”
庆帝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终于皱起了眉头,他凝视着裴长卿的眼睛确认般地问道:“老三会死?”
裴长卿点头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庆帝的问题,她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门口随后接着说道:“李承平很可能死于神庙之手,范闲我不太清楚,但是阿泽也会死。”
说到这儿的时候裴长卿略微停顿了一下,她的脑海中再度回响起天师和自己说的那句话,缓慢的冲庆帝摇了摇头:“那只是一部分的未来,并且前辈并没有和我说整个的未来究竟会是什么样。我觉得今天他有些事情没跟我说实话,但是明德宫一定是个变数。”
“当年那件事以后,我命宫典一把火烧了明德宫,那个地方在我离开之前都是一片废墟,甚至没有人去过。”一听“明德宫”这三个字不自觉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庆帝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老三……范闲又在打什么主意。”
想到自己在刚回抱月楼时听到的声音和对话,裴长卿悄悄扯了扯庆帝的衣袖眨着眼睛说出了自己刚刚就一直盘旋在内心的猜测:“他们……可能是来找我的。”
一听这句话庆帝原本还盘踞在脸上的凝重瞬间消散,他略微一点头后拉着裴长卿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不管是来找谁的,你现在都得跟我走。”
裴长卿被庆帝拽着一直来到密道的尽头,她停下脚步歪着头看着身前正在捣鼓机关的庆帝,抿着唇深吸了一口气后轻声说道:“老爹,我应该回去,这不是小师叔他们应该面对的事情。”
“回去?你回去做什么。”庆帝手上动作不停,他都不用回头就能够想象的到裴长卿此时脸上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样的“跟一帮士兵正面对决,你也不想想你现在身体允许你这样吗?”
“可是……”
“神庙本来也不是你的任务。”彻底把裴长卿想说的话都堵回去,庆帝费力的掀开头顶密道的大门,随后率先爬上去把手身下来冲裴长卿招了招手“来,上来。”
裴长卿仰起头看着头顶正逆着光把手伸向自己的庆帝,她一脚踩在梯子上咬着下唇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抬手用力的抓住了庆帝的手。
“卿卿!”
就在裴长卿从密道里爬出来的同时,陈萍萍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伴随着轮椅滑动的声音莫名的让裴长卿原本紧绷的情绪瞬间放松下来。
陈萍萍在看到从密道里爬出来的庆帝和裴长卿的第一时间就指挥着龙井把自己推过去,他伸手握住裴长卿刚垂落下来的那只手替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满脸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我没事。”在感受到手掌上传来的力道后莫名的长出一口气显得有些疲惫,裴长卿捏捏鼻梁俯身拥抱了一下陈萍萍表示自己没事,随后才冲龙井点了点头接着抽回视线问道“咱们现在去哪儿?”
闻言转头和庆帝对视了一眼,陈萍萍握着裴长卿的手腕先是捏了捏,随后看着庆帝说道:“陈园和太平别院现如今都有六处的人在看管,这两个地方都不能去。卿卿原来在城里置办的房产也已经被收走了,这个院子是临时住所,也不能多留。”
“先声明,我没房产。”庆帝作为三个人里唯一的希望在迎上两人不约而同看过来的目光时果断摊手耸了耸肩,他满脸无辜甚至十分坦然的解释道“我在外面只有店铺。”
裴长卿沉默不语的看了看摆烂的庆帝,又看了看有些忧虑的陈萍萍,咬着下唇沉默了半晌后咂咂嘴清着嗓子把另外几人的注意力都拉到自己身上。
一手拉着陈萍萍裴长卿仰起头看了看此时的天色,随后转头看着对方略有些犹豫的说道:“其实……我倒是有个想法。”
陈萍萍看着裴长卿眼中流露出的纠结和思虑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拍拍对方的手背和庆帝对视一眼后试探性的问道:“你是想说……费介?”
并不意外陈萍萍能猜到自己的想法,裴长卿点点头应了一声后蹲下来看着他们现在身处的这座小院抓抓头发叹了口气:“我想了想,好像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裴长卿说话间用指尖挠了挠陈萍萍的手心,她又蠕动了几下嘴唇思索着接下来的措辞,随后继续说道:“毕竟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之前留在京城的那些据点是肯定不能去的,而且你没死这件事除了咱们几个之外只有费叔知道。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是李承平和范闲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这么铁了心的想要找到我,相对于其他地方来讲,恐怕只有费叔的胭脂铺子是最好的选择了。”
说完自己的想法后就没再说话,裴长卿抿着唇看着陷入沉思的陈萍萍和庆帝静静的等待着他们的决定。
“其实,可以试试。”陈萍萍猜出裴长卿的想法后就把所有的可能都做了设想做了推断,他看了一眼仍旧在思索的庆帝率先开口叮嘱道“但是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若是不行的话也千万不要强求,好吗?”
裴长卿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她伸手接过庆帝递过来的画卷重新别在腰间,在站起身的同时还不忘了在陈萍萍的唇角和脸颊上分别落下一吻,接着在对方仍旧担忧的目光中凑到他耳边低声哄道:“放心吧,心肝儿你总要相信我啊是不是?”
“我等你回来,万事小心。”陈萍萍的手在扶手上摩挲了两下后果断抬起来抢在裴长卿直起身之前扣住了对方的后脑勺,他仰起头用自己的嘴唇碰了碰对方干燥的双唇,从唇齿间溢出一声叹息。
在亲了一口后忍不住又凑上去贴住陈萍萍的双唇,裴长卿一手搂住对方的脖子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听着对方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黏黏糊糊地撒娇:“宝贝~你怎么这么甜呀~跟宝贝亲亲好不好呀~”
庆帝在看到陈萍萍抬手的下一秒就直接转过身背对着两人,他背着手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听着身后隐约响起的水声用尽全力翻了个白眼,随后不自觉的把目光投向了抱月楼的方向,眼中流露出了浓浓的担忧。
亲到有些呼吸困难后才慢慢松开陈萍萍的双唇,裴长卿用舌尖勾断两人之间拉出来的那条银线,又忍不住俯身一点点把对方嘴唇上的水迹亲吻干净,这才后退了两步看着陈萍萍微红的脸颊笑着歪头说道:“我走啦~”
陈萍萍抿了抿唇仿佛像是在回味刚刚的亲吻一样,他浅笑着目送裴长卿转身离去后冲龙井招了招手:“去把影子找来。”
“客官请问您想来点什么?这边是小店新出的胭脂客官想看看吗,可以试色的。”
裴长卿踏进胭脂铺的下一秒就有人迎上来接待,她先是冲来人笑了笑,随后不经意的扫过前面挤挤挨挨地人群,微微低头变换了嗓音柔声问道:“那不知您这边有什么推荐的款式吗?”
听到这句话小哥脸上的笑容更加殷勤了,他领着裴长卿先是看了摆在外面的胭脂,在仔细打量过裴长卿发现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后微微一躬身笑着开口:“看来这些都不太符客官心意,不知客官想要些什么?”
裴长卿闻言先是伸手拿起一盒胭脂举到眼前打量了一番,她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默不作声的往旁边挪了半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身后拼命想挤进人群看最新款胭脂的小姑娘,随后摩挲着手中的瓷盖淡淡的开口:“不知,梅子红、杏子粉、蜜桔黄、草莓红和鹅黄色,这里可有卖?”
小哥听着裴长卿报出来的这一串名字慢慢的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他直起原本微躬的后背定定的注视着裴长卿那双温和的眼眸看了半晌,随后做了个“请”的手势,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吆喝:“客官想要定制胭脂,还请您移步后院。这边请~”
面带微笑的在其他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施施然的走向后院,裴长卿撩开帘子一步步的走在木质地板上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突然停下了脚步。
“客官这边请,我们掌柜的就在后院。”听到身后停下的脚步声自己也随之站定,小哥转身看着站在原地不再迈步的裴长卿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后笑意盈盈的躬身再度做了个“请”的手势“您既然找我们掌柜的有急事,那耽误了时间可就不好了。”
裴长卿听到这句话终于抬起了自己原本一直微垂着的头,她隔着一段距离就这么注视着前面领路的小哥突然平静的勾起唇角笑了笑:“不是在下想要耽误时间,而是如果我再往前走,恐怕看见的就不是你家掌柜的而是利箭了吧?”
说完这句话裴长卿并没有再看小哥骤然一变的脸色,她装作感知不到空气中萦绕着的那股淡淡的杀气一样,摘下腰间的画卷拿在手里上下翻飞的把玩着,笑的有些意味深长:“我确实是来找你们掌柜的没错,但是并非是寻仇。”
小哥站在原地看着裴长卿手中的画卷沉吟了半晌后还是放下了自己想要按下机关的那只手,他一手背在身后沉声询问:“敢问客官姓名?”
裴长卿足尖一点掠过自己刚刚走过的瓷砖轻松的站回到走廊的起点,她重新把画卷挂回腰间冲小哥一拱手朗声笑道:“鄙人姓裴,还要劳烦小哥通报一声。”
听到这句话小哥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他皱着眉看着站在不远处冲自己微笑的裴长卿看了几秒,最终还是转身继续往前走:“那么,还请客官稍候。”
站在原地目送着小哥快步离开,裴长卿环视了一圈周围空无一人的走廊,深吸一口气闻着空气中夹杂着的草药气息和胭脂味,自言自语的感慨了一句:“这还真是,难得的体验啊。啧。”
说话间裴长卿低头拍了拍自己衣角上落下的灰尘,她又摸了摸自己脸上其实并不是很完美的面具,干脆背着手在原地踢踢踏踏的转着圈子等费介出来接自己。
费介在得到消息后连手里的草药都来不及收就急匆匆的赶来,他离着老远就看到有个人影正蹲在走廊里像是林府的那位林大宝一样手里还揪了根草摆弄,不由得叹了口气。
裴长卿听着走廊另一头传来的急匆匆的脚步声并没有着急站起来,她先是把手里的草扔到一边接着又把手指在衣服上抹了两下,这才拍拍手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看着走廊那一头的费介笑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费叔~”
“……还知道回来。”所有责怪的话在看到裴长卿脸上的笑容时都自动转化为了嘴角的笑容,他赶苍蝇一样的把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哥赶回前面的店铺里,接着大步走过来抓起裴长卿的手把脉“说说吧,出什么事了。”
听着费介的话赔偿经不由得用空余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她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解释道:“嗯……就是想找您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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