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君一肖之锦衣双行

　　诸位大人脸色那叫一个精彩，双目放光兴奋者有，面如死灰晕厥者也有。

　　朱璟“嚯”的起身，一把拉过跟着他一起来看好戏的朱川霖挡在身前。

　　开玩笑，这会儿要是他敢自称“圣上”，这些大人们出去后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

　　朱川霖怨念的看着朱璟，他已经把禅位诏书给了朱璟了，这人还拉他当盾牌，有意义么？

　　朱璟眯眼看他，又对着他胸口瞥了眼。

　　朱川霖摸了摸胸口，苦笑，他四皇叔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禅位诏书偷塞进了他的衣服里了。

　　朱川霖轻轻扯了扯嘴角，“两位丞相快请起。”

　　“二位丞相请坐。”朱川霖扫视了一下屋里的椅子，又加了句，“随便坐。”因为他发现，上座上还坐着肖陌。

　　凌承平和宋洪信眉头就皱起来了，“随便坐”？太没规矩了吧？他俩平时也是费心教导过朱川霖的，这会儿不免心生不满，连起码的礼仪都不懂？

　　宋洪信往上座瞟了眼，顿时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往前快走几步，跪倒就拜，“老师……”

　　一声“老师”喊完，眼眶便湿了。

　　“都年过半百了，还这么爱哭鼻子，不怕儿孙知道笑话？”肖陌打趣了两人一句，“去吧。”

　　宋洪信抹了把眼泪，起身回到朱川霖跟前，恭恭敬敬站着。

　　朱川霖暗自摇头，这位右丞相平日里也见对他这般恭敬。不是“皇上，使不得啊！”就是“皇上，三思啊！”再不然就是这里旱了，那里涝了，跟他装可怜，找他要钱。想想自己当皇帝这些年，国库从来没有充裕过，税收从来没有收齐过，贪官他没杀过几个，忠臣倒是死了几个。当然，也不是他杀的，相反太后要杀谁，他还一再的斡旋，最多打打板子，关几天，也从来没要过他们的命。这些死了一心忠于大铭的老臣，基本都是怒他不争，被他气死的。

　　这退位在即，倒是切实体验了一把做为皇帝，金口玉言不容置喙的滋味，啧啧……

　　朱川霖心中长叹一声，心道：“得，看在皇叔放我和清雅自由的份上，再托他一把吧！”
　　“朕在位这些年，武未让大铭边疆多进一寸，文未让南蛮开化。黄河年年大水，两岸百姓深受其害，朕却无法得有用之人，未有有用之法。雍凉之地从朕继位始便闹旱灾，直至今日仍有很多土地逐渐沙化。朕虽已下旨令百姓内迁，可眼见着良田沦为沙漠，朕却无能为力，委实内心难安。”

　　朱璟斜眼看着朱川霖，心里送他俩字“呵呵”。

　　那些大人们则纷纷下跪，只呼“微臣该死”。

　　凌承平和宋洪信也想跟朱璟一样，给朱川霖一白眼，顺便送他俩字“呵呵”！

　　大铭自开国，便从未对外征讨，太上皇帝也留下遗诏，守土开疆，国家没有强盛到一定的程度，对外征讨那铁定是九成九的灭国之举。

　　大铭从朱川霖登基后便是国库是年年空虚，国内民生日渐凋落，除江南苏杭一带没有民间起义，其余全国各地，时不时的就会有小股兵民冲突发生。边关若不是有朱璟和其他几个王爷驻守，若不是他们个个财大气粗，恐怕就连士兵们都得饿肚子。沿海各地匪寇盛行，在去岁大铭水军建立起来之前，全部凭着老百姓自己组建的义团，凭着手中的镰刀和长矛与他们对抗。朝廷基本已经放弃了对海域的控管。大铭水军的建立是朱璟联合几个王爷写了折子，他自己亲自带着折子进京上表的。

　　朱川霖是非常赞同建立水军的，不谈远征海外，至少沿海的百姓生命得以保证。然而太后却让人把朱川霖已经下令建立水军，盖了玉玺的圣旨拿进了仁寿宫，当着朱川霖的面就要烧掉。

　　是朱璟带着先皇御赐的金剑闯进仁寿宫，直接把剑尖抵在了太后脖子里，这才有了现在初具规模的大铭水军。

　　现如今大铭没有外患，却是内忧不断，谈不上千疮百孔，却也是年年拆东墙补西墙。天灾、人祸，时有发生，拿什么去开疆？也就是太后那种成天幻想着做第二个武皇的人，才左一次右一次下懿旨给驻守边关的各位王爷，让他们往外扩张。

　　各位王爷不是说自己“年迈无法再策马塞外”，就是说各种哭穷。想我打仗不得先给人给钱？可太后哪里来的资本去养少则大几百万的边军？给人是更不可能的，她还怕一旦她把京里的人调到边关去，那些王爷直接带着军队打来京城呢！

　　朱川霖这句“武未让大铭边疆多进一寸”，是事实，却也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想笑的事实。宋洪信代天下百姓感谢他，感谢他虽然被太后控制着，却还是一心替这天下着想的，就算与太后之间差点刀剑相向，他在挑起战争这事儿上，却未退让一步。不然，如今的大铭恐怕真的要民不聊生了。
　　而朝堂上这些个今天弹劾他明天弹劾你的大臣们，除了跪地喊一声“微臣该死”之外，他们还会干嘛？
　　文就更别说了，想用文化统治或者彻底同化一族一地哪里会那么容易？且还是南边那些隐在深山老林中的古老村寨。
　　朱川霖长叹一声，面露悲戚，“朕愧对朱家列祖列宗，愧对大铭百姓啊！”边说边抬起袖子装模作样的抹眼泪。
　　跪了一地的大人们，面面相觑后，一同陪哭。
　　“所以，朕绝对退位。”
　　朱川霖的话掷地有声，惊得一众大人们个个目瞪口呆。
　　半晌，才有人颤巍巍往前爬了几步，“皇上，万万不可啊！老臣深知皇上无奈，可皇位切不可让给一个女流之辈啊！大铭江山一旦落入太后之手，皇上，咱们可就都成了千古罪人了！皇上……三思啊！”
　　有人开了头，与这人一起的人定是有力往一起使的。就见一堆大人中，八九个人齐齐往前爬了几步，对朱川霖磕头，“请皇上三思！”
　　朱川霖心中就纳闷，他们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他要让位给太后的啊？他今晚跟着朱璟一起来太后寝宫捉奸，然后还要把皇位让给太后，这些人是在骂他没脑子？
　　就连朱璟都觉得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带着朱川霖夜闯太后寝宫，跟太后把脸撕的破的不能再破，朱川霖还要让位给太后？
　　“啧啧……大铭朝堂上有这么群饭桶，也难怪小霖子这么多年都不能翻身啊！”朱璟暗道
　　肖战瞥了眼站在一边脸色不停变幻的两位丞相，都替他俩臊的慌，这到底招揽了些什么样的蠢材啊？
　　王一博看着哥哥无奈叹息的眼神，揉了揉他的后脑，看了看朱璟。
　　肖战笑了起来，他明白弟弟在说，现在有了他们的阿璟哥，朝堂上定不会再有如此不堪重用之人了。
　　朱川霖又是一声长叹，“诸位爱卿的心情，朕甚能理解，可朕意已决。”说着从怀中掏出写好的圣旨给了凌承平，“二位丞相，你们宣朕旨意吧！”
　　凌承平跪着接过了朱川霖手中的圣旨，起身后于宋洪信一同展开。
　　对于这份诏书他俩是一点儿都不意外，皇上不想当皇上的念头好久之前就有了，作为心细如发的两只老狐狸又怎么能没发现？
　　诏书中无非是把大铭历届皇帝给歌功颂德了一遍，说自己能守得江山至今稳固都是托老祖宗的福。又说自己在位十几年不但毫无建树还弄得朝堂动荡，内忧外患，黎庶皆难得安，也该到退位让贤的时候了。
　　至于皇位让给谁？自然是他四皇叔朱璟。又在诏书中把朱璟给大赞特赞了一顿，夸的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上无。听得朱璟都想问问这诏书中说“朱璟”是人吗？啊？是人吗？
　　两位丞相宣读完诏书，立即转身下拜，对着朱璟三呼万岁。
　　朱璟赶紧闪到朱川霖身后。
　　凌承平和宋洪信不解，互相看了眼，又看向朱璟。
　　朱璟对他们摆手，“起来，起来，别在老子跟前拜来拜去，碍眼！老子又不是佛爷。要拜，你们去大国寺拜去。”
　　凌承平和宋洪信又看向朱川霖，想着是不是等会儿求求这位新皇帝别杀他。可他们却看到朱川霖往朱璟身边蹭，浑身都散发着“终于不当那劳什子皇帝”“我终于自由！”的愉快气息。
　　叔侄俩头挨着头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唯一相同的都是一脸如同刚偷得一窝肥美老母鸡的狐狸样儿。
　　“王爷……”王晋尧从外面小跑着进来。

　　凌承平的脸唬了下来，“王晋尧，你大胆，你……”

　　王晋尧停下了脚步，愣了愣。

　　不等王晋尧说话，朱璟就开口了，“日……左大人，本王看你才是胆子最大的那个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边说边站起来走到王晋尧身边，路过凌承平时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爹，别理他，有些人仗着自己做了几年官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王晋尧也不去管朱璟怎么称呼他了，反正反对也没有用，“整个皇城都已经在掌控中，魏国公亲自带兵前来，再有半个时辰便能入京，臣已经派人前去接应了。方才接到其他两位王爷传书，十日后到京。另外，沈公子来了。王爷要见么？”

　　王晋尧有点为难的看着朱璟，说实话就眼前这场合实在是不适合沈静安进来。可沈静安说是有万分紧急的事儿要跟朱璟说，加上沈静安其实跟王晋尧之间也有些渊源，他也挺欣赏这孩子的，也就只能给他带个话，至于到底朱璟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见他，就不是他能做的了主的。

　　朱璟一听沈静安来了，激动的都有些难以抑制，从开封那次把沈静安打晕强行送回京城后，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再见他，又怎么会不想念？

　　对于沈静安，朱璟是愧疚的，沈静安在战场上救过他好多次。为了他也是身受无数重伤，手染不尽鲜血。可“他”仍旧怀抱一颗纯粹之心，在战事结束后继续行走天下，救死扶伤。“他”对朱璟唯一的要求，便是只想他在闲暇里悄悄的想一想“他”，哪怕在他心里“他”只能沾上一个小小的角落，“他”也是开心的。

　　朱璟永远记得沈静安对他说：“阿璟，我知你心里有人，也知他是谁，可我自认不输于他。我看上了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不会让你做选择，所以你不必为难。”

　　朱璟就觉得当时的沈静安站在日光里，就像是一只傲娇又倔强的猫，让他特别想把“他”抱在怀里顺毛。

　　朱璟也记得自己沈静安说，“你看上我是你的事，但我想要对你以身相许，也是我的事。反正我就站在你面前，你要不要吧？”

　　沈静安当然——没要，到现在也没要。

　　朱璟现在还记得当时沈静安看他的眼神，就两字——有病。

　　沈静安本来就对朱璟没有任何要求，朱璟待他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所以他很是满足，也更加尽心尽力的对朱璟好，巴不得把自己认为的好的东西，都捧到朱璟面前去。

　　朱璟自然是记在心里的，这世上能被他放进心里的人本也就一只手数的过来，沈静安、拓跋宏是唯二的就算是他死都要带着一起的人。

　　这会儿听说沈静安来了，赶紧扔下众人跑出去接人。边走边回头，“云儿、默儿，你们照看好爹和老太爷，我马上回来。”

　　肖战和王一博苦笑，这里一堆这个大人那个大人，还有两位丞相在，更有刚禅位的皇帝在，朱璟就这么一扔跑了。以后，他干脆改名叫朱不靠谱璟得了。

　　诸位大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外面这位，能让朱璟连登基的事儿都不顾，就跑出去的是什么样儿的人物？

　　朱璟说马上回来，也就真很快回来了，一手拉住沈静安的手，一手环住他的腰，两人说说笑笑的走了进来。

　　沈静安进屋鼻子就抽了抽，眉头微蹙，随即从腰包中掏出一颗碧绿的小指肚大小的药丸塞进了朱璟口中。环视了一圈屋子，见肖战和王一博也在，双目立刻亮了起来，甩开朱璟的手，跑到肖战面前。

　　“阿战。”沈静安又拿了颗药丸给肖战，“你有心疾，这苁苇的味道虽然极淡，常人闻着无碍，你却不行，怎的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说罢又瞪了王一博一眼，“你也是，身上既有灵药，怎不给阿战服下？”

　　王一博不解的看着他，“灵药。”

　　沈静安抬手，轻轻晃了晃手腕。

　　王一博明白了过来，微一点头，“服下了。”

　　沈静安一怔，抓起肖战手腕，边把脉，边问道，“方才复发了？”

　　王一博点头，“忽然晕倒。”

　　沈静安看肖战，摇头叹气，“他是你的命啊，你看来这辈子都得被他绑的死死的。本来，我最近在一本古旧的手札上看到，说漠北有一座沉入地下的水晶宫，里面有无数珍奇药材和医书孤本，想把你拐去看看的，没戏咯……”

　　边说边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罐，拉起王一博的手腕，见到他腕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恢复了，仍旧把半罐透明的带着药香味儿的膏体都倒在了他伤处。

　　肖战的确来了兴趣，“没事儿啊，你把我俩一起拐就行了。”

　　沈静安看向王一博，“给拐不？”

　　不等王一博回答，就听朱璟急切道：“拐我拐我，你别拐他俩啊。你是我夫君，你不得先问问我，先拐我吗？”

　　朱璟一句“你是我夫君”震住了一屋子人。

　　那些个已经在打算给新皇送女儿送女人的大人们，眼神如刀般往沈静安身上戳。

　　凌承平和宋洪信也是面色难看，估计在思量着，现在换皇上还来得及么？

　　肖战则是有些担忧，担忧心思单纯的沈静安将来若是真的入宫，日子恐怕不会好过。皇宫中多的是披着和善表面的嗜人恶鬼。

　　朝堂上这些个崇尚“人不为己”的大人们，是不会允许朱璟有一个男皇后的。若朱璟真娶一个女人为后，安安怎么办？

　　在朱璟、拓跋宏和沈静安三人的爱恋中，肖战一直觉得沈静安是最弱的那一个。不论是朱璟还是拓跋宏，他们都有自己可以寄托生命的人或事。可沈静安若是没了朱璟，就连命都没有了。

　　肖战的担忧隐在心中，也暗自做了决定，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就和一博把安安带走，带上天山之巅的凌霄宫。他就不信凌霄宫那么多神仙般的人物，找不出比朱璟更好的。

　　“安安，来。”

　　肖陌的声音把肖战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老爷子，您怎么来了？”沈静安惊喜的跑了过去，“天尊在白鹇庄呢，您怎么没去找他？”

　　肖陌笑着上下看了看沈静安，“嗯，身体比之前好多了，最近没有复发吧？”

　　沈静安摇头，“不碍事了。啊，您……”

　　沈静安回头看肖战，觉得自己像是发现了个天大的秘密，“您是……”

　　肖战赶紧打手势，让他别说。依沈静安的聪明，肖战与肖煜站一起，又知道他们都姓“肖”，很容易就猜出他们的关系。

　　因为别人认人是看面相，而沈静安是看骨相的。

　　沈静安“哦……”了一声，指了指肖战，了然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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