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难启齿

作者:悠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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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二《我喜欢的人已有喜欢之人》(一)


      Part2.
      暗恋是一件很无趣的事。这让快乐和伤悲都变成一个人的宴会。躲在夜晚的被窝里,闷着想偷着乐,因为他拨动我发梢的一个动作就满心欢喜一整天,也因为他一句“你不来,麻笑也不会来”的话,我低落了一整个暑假。
      这罪孽深重的男人!
      在高一的一整年里,我们都没有单独说过话。他来敲我家的窗户,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叫我陪他一起去乡下参加学校小组,为了他喜欢的麻笑。
      该死的!想到这里,我就会想起我可歌可泣的12岁生日。那天当严旭穿得跟英剧里的小绅士一样敲开我的窗户,在清晨的鸟叫中为我唱起生日快乐歌,然后送上包装精致的紫色礼盒,我小心拆开蝴蝶结,打开一看,只见是一只精致的龙猫风铃,摇晃几下,发出磨砂质感的清脆铃儿声。
      我破天荒的穿上了从未穿过的洋装裙,然后和严旭一起去找汤一瑞,这家伙送我的礼物居然是学校门口卖不出去结灰而减价的15元一个的八音盒。那架破八音盒不过是从文具店的陈列架转移到我家书柜,一看到它我心里就添堵,然后没有然后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没扔,只是让它落了更多灰,却懒得去擦。
      不知道是不是来拯救汤一瑞的失败的,阿波在得知当天是我生日后,慌慌张张地四处寻找,然后从自家年代久远的电视机上拿下一个机甲战士图案的闹钟塞给我,超大声地说“生日快乐”。
      我掂掂手里沉甸甸的钟,对他的印象差到极点,他其实就是想蹭饭吧,我在心里槌定想法。下午,我们玩过大富翁后在严旭家午睡。期间,汤一瑞起床去上厕所然后走进电脑房打游戏,我心绪不宁,从毯子里爬出来后也去到房里。
      我坐在一边看他打动作游戏,过了一会儿,他转头问我:“要玩双人吗?”
      我摇摇头,又忽然说:“我怕打不好。”
      他说:“没事儿,我带你。”
      于是,我们一起玩闯关的双人游戏。我记得,我们很投入游戏中,闯到最后一关结束回过神来已是黄昏落幕后,屏幕上闪耀着大大的“Congratulation”。
      “啊——累了。”汤一瑞展开手,伸了个腰趴在桌上。他合上眼后,完全没有了动静。过了一会儿,我轻轻问:“你还醒着么?”
      汤一瑞没有回答。
      我起身时,他忽然“哇——”地在我旁边大叫,吓了我一大跳。他捉弄到我而笑得前俯后仰,比闯关成功还要开心。我抚着心跳,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他。
      他忽然凑过来,脸贴得很近,他问我:“被吓到了?”
      因为只有咫尺的距离,我的心一下子乱了,我脱口而出:“喂,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汤一瑞一愣,说:“有啊。”
      我睁大眼睛,不自觉提高了音量:“谁啊?”
      “我妈。”汤一瑞说,“我要一辈子保护她。”
      “除了你妈。”我忽然坐下,怎么解释呢,我说:“喜欢的女孩子。”
      汤一瑞挑眉说:“女孩子是什么?像你这样的?”
      我在他的反问中红了脸。就在这时,严旭推门走进,汤一瑞胳膊搭在椅子上,伸长身子问:“严子,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严旭一愣,说:“为什么这么问我?”
      汤一瑞指着我说,“因为吴纯姝问我啊。”他又对我说:“这是什么测试游戏吗?还是你在帮班里哪个女生问的?”
      我又急又气,忽然站起来,撞到了站在背后的严旭,我大声对严旭说:“你不要神出鬼没的好吗!”
      严旭吃痛地捂着下巴,汤一瑞跟着跑出来拉我,“哎?你生什么气,跟你说话呢,跑什么跑啊。阿波,帮我拦住她。”
      “哦。”正巧闻声从洗手间探出脑袋的阿波奉命行事,忽然大力扯住我的胳膊,拉住我不得不停下。我张大瞳孔,用兰花指指着阿波握住我胳膊的手说:“你你你你别告诉我说,你刚才上完厕所还没洗手。”
      “啊。”忽然地松开,阿波拿手往自己身上擦了擦,笑嘿嘿地说:“我忘了,现在去洗”。
      我崩溃地打开门,一路跑到楼下。汤一瑞急忙穿上拖鞋,追到楼下说:“喂,你去哪儿啊,蛋糕还吃不吃?”
      “谁爱吃谁吃!”
      “寿星要切蛋糕的。”
      “你别跟过来行不行。”
      “那你别跑了行不行。”
      “你不要这么烦人啊。”
      “你刚刚要说什么的。”
      我打住脚步,忽然站定转过身。跟在后面跑的汤一瑞也急急停住,慢吞吞地走过。
      “我想说,我……”
      那一瞬间,很多年后的我回想起来,我并非是想告白,当时迫切地想要说什么,大概也就是气急败坏的话而已。但是,那一口从天而降的痰就这么直直地掉在我的头发上,然后第二口落在我摊开的掌心,第三口挂在我前额的刘海,第四口黏在我小黑鞋的鞋尖……
      我很少喜怒无常,也从未在人前哭过。但是那一刻,强烈的丢脸感让我在直视到手里黄绿色的痰液时,完全没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还闻到恶心的恶臭。
      现在想来,还觉得丢脸。12岁的我经历了失恋加被吐痰的双重袭击,虽然事后,那户往楼下吐痰的人家在汤一瑞的讨伐中,出来和我道歉了。严旭也拿出万年携带在身边的手帕不嫌脏地帮我擦净每一根手指上的痰液,安慰我说“没事的”,但弥补不了已经对我造成的伤害,在阿波每每把此事拿出来嘲笑我时,我总不自觉想起,汤一瑞脱口而出的“女孩子是什么?像你这样的”?
      最大的伤害来自于他,从未发现过我的感情。

      邺言去玩具店买礼物,说要送给朋友刚出生的孩子。我去化妆品店买粉底,我向导购小姐抱怨,上次买的产品一点效果也不好,完全盖不住我的雀斑。
      她为难地笑着,不敢多言,其实是我的雀斑太严重了。
      我看着化妆品店四处都有的镜子,感觉置身于棱镜之中,丑陋被解剖得清清楚楚。导购小姐安慰我说,我的长相更像西方人,所以打扮不要偏大众化审美更好,喜欢的人自然会喜欢。我左右看看脸颊,确定她真的不是在忽悠我吗!
      最后被忽悠成功的我买了成套化妆品出来,此时邺言也买好了礼物,他抱了一只大大的泰迪熊玩偶。
      我问:“朋友生的是女孩吧。以前看过一幅漫画,讲的是每一只玩具熊都是骑士的化身,他会驱散来侵蚀女孩的梦魇。”
      邺言被我说的一愣一愣的,他接话:“是女孩没错。不过我只是被推荐买人气玩具,店员说大熊的好处是长大了还可以继续陪伴她。”
      我为这回答感到一丝暖意,忽而想起不久前在饭局上碰到武筑,他稍稍提过邺言的事,我问:“对了,听说你领养了孩子,是真的吗?”
      邺言立即摇头说:“不是。我们结对了三个贫困大学生,一直资助到他们完成学业为止。”
      “今年刚开始?”
      “九月开始的。”
      “是什么大学的孩子?”
      “一个政法大学,还有本地大学的大三学生和职业技校的一个女生。”
      我点点头说:“是做好事呢。那见过面了吗?”
      邺言说,只打了款。
      我替他着急地说:“这种结对,说到底其实是讲究回报的。你给钱,他们成为劳动力之后为你做事。就算你不需要,也应该去和他们见一面,送点慰问品,以后好让他们记得你的恩情。”
      邺言露出尴尬的笑容。
      他太清高,两袖清风就像严旭一样,太少为自己做打算。不是不聪明,而是缺少为人处世的精明。从小生长在官员家庭的我,最是明白这样的道理:“人情”是一笔要掂量的秤。
      就算严旭家道中落,突然面临家破人亡,我们仨从大院经过,每天看见不一样面孔的人一点点将他家搬空,最后是严旭,从大院搬了出去。
      我们也只是听从大人的嘱托,捂住耳朵,蒙上眼睛,闭上嘴巴,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看。
      我们不仅没有给予关怀,甚至一齐疏远了他。
      被贪污检举的事,有人说,他父亲做了一个替死鬼,也有人说,这是一个丢车保帅下的牺牲品。可是那一刻,最重要的是不受牵连的明哲保身。
      关系的恢复还是在学校,请假了两周后回来的严旭笑容如常地与我们打招呼。于是,我们也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地和他继续玩耍。其实,人与人的交往如同建立起雪白的一道墙,无论多么亲密都隔着墙的距离,所以,任何一点隔阂都会造成墙上开了口的裂缝。
      有大有小,会做人的人,只是选择不去推倒这面墙罢了。
      有些错误,不是犯了才做错了,而是你本该去做的,却选择了无动于衷。
      严旭看似与以前一样,可是横在我们之间的纯粹变复杂了。四人的关系,本来只停留在熟悉倒不至于亲密的程度,在严旭从偶尔变得次数越来越多地选择不参与团体活动中后,我也加入不了这男孩间的游戏。
      高中的某一天,我上楼,正好遇上阿波追着喊着“汤一瑞,等等我”跑下楼。看到我,站在楼梯上方的阿波忽然停住,于是我也搭着扶手停住了,下一秒他选择没有打招呼地与我擦身而过。
      那一幕,死死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也忽然明白了,严旭的存在就像润滑油,他在团体中从不抢风头,也不是中心,可是没有了他的存在,所有人都变得棱角分明,个性间的矛盾暴露无遗。
      阿波对我嘲笑从来没有停止过,就在我和麻笑剪了同款发型后,所有人围着麻笑说真可爱真适合,衬得脸型更加可爱后,阿波雪上加霜地说我像一个人——“□□”。还当我面做了英勇就义的姿势。
      事后只有严旭摸摸我的脑袋说,“他其实只是在可惜你养了那么久的长发,忽然一刀就剪短了而已。”
      我不跟阿波计较,因为严旭每次都会宽慰我,让我在与他较嘴中忘记了阿波说过的话。严旭是一个太温柔太敏感的人,注意到别人的情绪,并善意地递上宽慰的言语。
      而这样的人,上天却注定不允许他获得幸福。
      在葬礼上,我注意到偷偷跟来的一个女孩,独自躲在柱子后掩面抽泣,汤一瑞对我说,她是严旭喜欢的人,但是她要求严旭有房以后再和她谈恋爱。
      老天就像瞎眼了一样,毫无征兆地剥夺走一个人的幸福。猝死在加班中的严旭,那样终结的结局,是太残忍的解脱。
      他在惩罚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受了他关怀却没有雪中送炭,向他伸出过援助之手的人……
      汤一瑞这么说着,我在严旭的遗像前落下悔恨的泪。
      “对不起。”比刀划过心头更痛,我对再也听不见我说“谢谢”和“抱歉”的严旭真心忏悔。
      而遗像中的他,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
      我听见,山林间有鸟啼唱,也许是来一同送走严旭的,它们一直比人类更懂得伤悲。

      我说:“对不起。”
      邺言转过身,疑惑地看着我。
      我红着眼睛,拨弄着头发做掩饰,又说了一次:“对不起。我自作聪明了。”
      邺言没有问对不起什么,他只是露出理解的笑容,无奈地等着我忽然悲伤的情绪平静下来。我去买了三盒月饼,我打算一盒给严旭的妈妈,一盒给汤一瑞,还有一盒给阿波。
      严旭去世后,汤一瑞将他妈妈接过来安置在自己家暂时居住了两周。期间,我也去看望过老人家,但是疯疯癫癫,忽然会神志不清的严旭妈妈让我难以应付,她只有在看到汤一瑞时情绪才会受到平复。
      在中秋节的前一天,我没有打招呼地来到汤一瑞家。我提了两盒月饼来站在他家门口等,这时我才发现,人与人都是相似的,如同李先生来送我月饼一样,我也只不过是找了一个借口来见他一面。
      被爱着的都有恃无恐,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12岁那年留下的伤害太大,以至于我每次想开口都实在开不了口。某次,很好的机会,汤一瑞得到了招待券,我们四人在周末一起去爬山。
      阿波因为惹怒了我生气,所以中途我和他从头到尾都不说话,保持冷战。严旭爬累了,最先休息。因为阿波和汤一瑞讲着篮球有关的热闹话,我搭不上嘴也就陪着严旭坐在石头边休息。过了一会儿,阿波急急忙忙地从前面掉头向这里跑来,拉起我就往别处跑。
      我说:“干什么?”
      他说:“别废话,跟着来就对了。”
      在一处半山腰上停下,阿波指着枝头说:“你看!”
      那是我这辈子绝对忘不了的光景。熹微的阳光从半开的盛树间露出,环眼的枝丫绿得一片深沉,一根显眼的树干高高挂起,分叉的树枝上有一根树枝形状弯成的爱心。
      我拿手机迅速按下快门。
      阿波在一旁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些吧。”他说什么已经不重要,我惊叹于爱心树枝的不可思议。风吹得起劲,它不似普通的装饰物般旋转起来,而是稳重地保持着固有的姿势,维持“心形”的形状。
      恰到好处的是,前方往上走的坡有一个人影,俊朗挺拔迈着大步子,穿着淡蓝色卫衣和休闲的灰色长裤,反戴的鸭舌帽被压得低低的。两边袖口似乎藏着细碎的微风,还有自然卷起的裤腿不经意流露出少年的洒脱。
      “手机有什么”,阿波凑近屏幕。在手机像素不高的年代,我把屏幕按在胸口,笑得贼窃喜。
      后来,阿波又给我起了新的外号“傻妞”。
      我偷拍的照片被严旭看到,他问汤一瑞:“你知道‘山有木兮木有枝’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汤一瑞不在意地说:“是什么?”
      严旭说:“你回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我红着脸,拼命地捶打着严旭的手。
      阿波嘀咕:“最烦你俩卖关子,有话不能直说吗。”

      “叮咚——”电梯门打开,我站直身子,听到熟悉的笑声,脚尖前的光亮忽然出现一抹影子,随后走入眼前的是掏出钥匙的汤一瑞。
      “咦,你怎么在这儿?”他露出吃惊的表情。
      还未等我回答,楼道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如同摇曳的刀片风铃,夸张而尖锐,那是让我浑身一颤的声音。
      仿佛瞬间将我拉回高中时代。
      午间校园的一角,有一个男孩支支吾吾地对女孩说:“麻笑,其实我……”。
      正走到转角处的我,兀地停住脚步。
      “我觉得我们挺合拍的,无论是说的话,还是说话的内容。我特别喜欢你的笑容,很温暖很开朗,也许你也稍稍有一点有一点感觉了,我对你……”
      再没能听下去地选择了逃开。
      我一路奔跑,然后撞到了走廊的柱子,疼地蹲在地上捂住额头。下过雨的地面尚留有水滩,我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缓缓睁开眼,看到自己湿了脚尖的帆布鞋,飘着白云的倒影在水滩中,映出和镜子里一模一样的我的脸。
      因为难过变红的雀斑……
      好丑。
      我终于掉下眼泪。
      一直将开不了口的告白归咎于12岁那年太丢脸的失败。其实,我当知明白却不想承认,告白的理由有千万种,而选择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说不了的理由只有一个——他不喜欢我。
      不是所有人的青春,都那么幸运,你喜欢的人刚好喜欢你。
      我心知肚明,所以我哭了。
      我喜欢的人已有喜欢之人,我的暗恋就这样明确画上了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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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番外二《我喜欢的人已有喜欢之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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