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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照顾好自己,但是她不一样
元逸之所以对过年这段时间充满期待,是因为她有更多的理由在上班的时候浑水摸鱼,有更多的时间想想自己到底想要怎么过活了。
虽然和郑天阳彻底失联了,不意味着她就喜欢上了一个人的生活。回家之后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和安安静静的手机,她常常陷入一种莫名的焦虑,毕业之后到现在还在混一个编辑的位置,谈了很久的恋爱也就这样灰飞烟灭了,过去的甜蜜失去的载体,早就死亡了。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生有长达数年的恋爱关系,她搞不清楚这是一种陷入亲密关系时候的自然状态还是自己的恋爱运气数已尽。
对着电脑的时候,她常常想着,如果时间能停在那个初秋的晚上就好了,世界还笼罩在沉沉的炎热当中,四处都是一片寂静,他们刚从那架从旅游城市回来的飞机上下来,还没有上大巴,郑天阳还没有偷偷把最后一口太阳饼吃完,他们还没有分手,她也没有在医院确诊多囊,她也没有偷偷去彭景竹的婚礼。如果老天能再眷顾自己一点,也许还能让时间停留在那个粉色慢慢爬上天空的时候,自己没有抬头就好了,自己没有拍下那张照片就好了。
她的脸从电脑屏幕移开,盯着旁边的盆栽出神。
“诶,你抽到了谁啊,跟我说说嘛。我说不定还能给你一点线索。”隔壁的女孩又把脑袋凑了过来。
她看了看四周,“Alice,你的是谁。”
“彭景竹。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三个字让她突然跳回到了现实世界中,她自己喃喃道,“哦你抽到了彭景竹啊。”
“怎么,你想要?一篇稿子卖给你。”
“没,你要不送包咖啡什么的,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买这个,不出错。”
“认真的,我是想要拿一等奖的人,是那个健身环诶。”
她突然想起之前和郑天阳也计划着要一起买一台游戏机来着,但是因为工作太忙了或者懒得动,两个人都没有时间付出行动,如果能拿到的话也不错,自己玩不好吗?
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她一定要拿到那个健身环。
“要不咱俩换吧?Alice和你更熟,你拿去不是胜算更大吗?”
元逸就这样用了两篇稿子,换到了一个彭景竹的名字。
“要不也跟我说说?你们抽到了谁?”彭景竹在她走后没多久就凑了上来。元逸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个男的是什么时候走到她位置旁边的。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的?”
“我这叫打探敌情。”彭景竹的眉毛一挑,露出了牙齿和粉红色的牙龈,他没心没肺的样子又让她想起了他高中时候的模样。
“说说呢?你当时写的东西是什么?”她挑了挑眉,“我当时抽的名字真的不是你。”
“我猜你写的肯定是那个咖啡壶。”
她下意识的喝了口水,还好杯子里都是水,不是咖啡。但是彭景竹的话却让她想起了当初幼稚的自己,因为没有办法告诉所有人自己和彭景竹的亲密,就想要竭力用外在的形式证明自己在彭景竹心里的重要性,逼着彭景竹把关于自己的信息。虽然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幼稚,但还是心里一凉——除了彭景竹,谁真的在关心自己喜欢喝什么呢?
“你别问了,你抽到的又不是我。”她想到这里,语气稍稍缓和了一点。
等到彭景竹走远了之后,旁边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女生范范凑了过来,“诶小逸,你和彭景竹熟吗?你知道他有女朋友吗?”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但很快又收起了自己不合时宜的表情,“啊...不知道啊。怎么?你看上他了?”最后一句当然是带着玩笑的性质,但她又有些后悔开了这个自己不想知道真实答案的玩笑。
范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谈不上谈不上,就是觉得他长得还可以。”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当初自己也就是因为觉得这个男生长得还可以才陷了进去。
“我回来了。”她打开房间门,没由来地喊了一声,自然也没有收到任何回音。音起音落,这个不大的房间显得特别空旷。不过就算是郑天阳在家,他大概也不会理会吧,每次当她想要和他分享工作上遇到的事情的时候,他要么皱皱眉,管自己吃一点晚饭,发出一些敷衍的哼唧唧的声音,要么就是躺在沙发上玩游戏,她看着眼前的景象,明明两个人在一起,但是还是觉得非常孤单。但是她也无法开口和他抱怨这件事,她知道郑天阳很忙,有时候甚至连午饭也没有时间扒拉一口就被喊去开会,傍晚的会议也经常要开到八九点。这种一个人的孤单和一个人的体谅在她的心里相互纠缠着生长,没有谁的力量大过于谁,只有植物破土而出的疼痛留在她的心里。
这个时候她就更想要那个健身环了,游戏的声音和光亮会让她觉得不那么孤单。
春节放假前的这一天整个公司都显得很开心,只是这开心背后显得有种落寞,毕竟今天天色还没有变暗的时候,就会有人陆陆续续离开——毕竟大过年的,别加班了。
就算是元逸这种没有人在家里等着过年的人,也暗暗打算在交换完礼物的时候找个借口溜走。
“我们先按照抽签的顺序,一个个看哈。”Alice又跳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很遵守游戏规则,没有人会直接问自己的国王想要什么,所以前面送出的礼物和一开始的愿望都不太一样,元逸看着一个个拿到了礼物的人不禁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手上的这个东西是不是彭景竹最想要的——至少如果是别人送她的话,她还是挺喜欢的。
“下面是彭景竹。”这个最近一直被她挂念在嘴边的名字终于出现了,“请彭景竹和抽到他名字的天使上台。”
他们两个在众人的注视下并肩站在一起,灯光明晃晃地打在脸上有些刺眼,她看不清坐在会议室椅子上和站在两旁的是什么表情,只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内心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些声音让她有些想逃。
按照流程,元逸要先把礼物递给彭景竹,再由Alice读出彭景竹当时写在纸条上的内容:L寺门口的好运符。
彭景竹笑嘻嘻地看了元逸一眼,但是没有收到任何回音,便自顾自地拆开了礼物。当他拿出来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呼了一声——L寺门口的好运符。
“你怎么知道的?”彭景竹凑上去问了一句。
“我其实不知道。”她讪讪地笑了一声,同事间散发出的敏感和八卦氛围让她浑身发痒。只有元逸心里明白,这个好运符是当初他们在一起时候一起去L寺求来的。
那是一个普通到不会被人记住的周六,所有人都放学回家了,但是一直都住校的她没有地方可以去,只能在教室里用大量的题目填补心里的某一个缺角。她像往常一样拿着书从宿舍往教室走去,刚坐下的时候就遇上了从家里赶来的彭景竹。
“今天天气不错诶,去玩吗?”
“哪里?”她推了推刚戴上的眼睛。
“去L寺,听说那里可以求好运符,很灵的。”
彭景竹知道这个借口一定能让她放弃刷题出门,毕竟她是个迷信到考试前只会用一个牌子的黑笔——她觉得这个牌子的黑笔能给她带来好运。
原本安静地坐在教室里的元逸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上了一辆出租车。
就在她和彭景竹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的时候,她突然发觉窗外的风景不对劲。
“诶,彭景竹,你跟司机师傅说是L寺吗?”她拉过彭景竹的衣角,小声地问道。
“是啊,是L寺没错。”看着彭景竹一本正经的样子,元逸将信将疑地转向了窗外。
等到下车的时候,她笑嘻嘻地向师傅说了一句谢谢,等到车开远了,她一把拍在了彭景竹的胳膊上,“你是不是傻,你看地图!”她把手机屏幕怼到了彭景竹面前,上面显示L寺离他们还有1.5公里。
“诶,反正就是这附近嘛,1.5公里走过去也一样的。”
“大哥,这是直线距离,我们还要翻过这个山头才到啊。”她气不打一出来。
“没事,今天周六嘛。”彭景竹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就往坡上走去。
现在想起来,树林里吹过的风带来的凉意是那么清晰可辨,彭景竹的手散发出的热量带给了她满满的安全感。
只是那天他们到了寺庙的时候,好运符已经没有了,她没有生气,只是笑嘻嘻地拉着他往外走。
“遇见你,我的运气就已经很好了。”当时的她偷偷在心里说道。
现在彭景竹手里拿到的这个好运符是她托核桃求来的,为了能让这个好运符更有用一点,她不得已和核桃说了实话,毕竟人在祈祷的时候不能隐瞒自己。
“所以呢?你们两个现在算什么关系?”核桃在答应她的时候问了一句。
“什么关系呢?我也不知道,我也希望我能和你解释清楚。”她原本很想说自己和他只是好朋友,但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毕竟“好朋友”是一个单纯、不能被玷污的的词。
“你最好小心一点,他和陈晨不会就这样算了的。”核桃只是点到为止,但是元逸心里明白那些藏在她心里的那些没有说出来的警告。
在这个游戏里,元逸拿到也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一袋她想买很久的风味甜薯风味咖啡粉。
“谢谢,没想到你能猜对啊。”她跟宝贝一样捧着那袋咖啡,跟送礼物的范范说。
“感觉你是最好猜的。”范范笑了笑。
“诶?为什么?我不记得谁来问过我啊。”
“之前我和他们吃饭的时候,彭景竹偶尔有一次说起来,说抽到你的人才是最幸运的,因为你写的东西肯定是这个,抽到他名字的天使是最倒霉的。我就留了个心眼记下来了,没想到是真的。”
她的笑就这样僵持在那里,不知道该做出怎么样的反应才算自然。不过范范的话也倒是解释了为什么她送给彭景竹礼物揭晓的时候下面的反应会这么热闹。
“不过,你怎么知道彭景竹写的是那个?”范范眼神里透露出了好奇。
“哦,我和彭景竹之前在一个高中呆过,那个时候我们很多人在高考前都会去求一个。”她撒了个小谎,希望没有人发现。
等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的时候,元逸松了一口气。办公室里稀稀拉拉只坐了几个人。向所有人都打过招呼之后,她在天还透露出一点光亮的时候走出了大楼。
当元逸掏出钥匙打算开门的时候,低头发现地上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乐高和蛋黄酥。突然想起林黎前几天跟自己说的乐高,不由得会心一笑。只是这样的温暖很快就被那盒还被放在办公室抽屉里的花生酥打断了。
“也许该向林黎解释一下吧?”她有一种抢了林黎好朋友的负罪感。
“礼物收到了!新年快乐!希望新的一年你也能老实地在我身边做我的好朋友。”她给林黎发了个信息,刚把手机放回口袋的时候,就在袋子里掏到了一张电影票,是大年初二早上的电影。
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跳得很快。
“那我们大年初二再见!”
她默默地把票放进自己的包里,感受着心跳一点点平静下来。
“谁会请别人看早上十点的电影啊!”她无奈地笑笑。
第二天就是除夕了,这是她第一个一个人过的除夕,不知道自己该准备些什么。盘算着冰箱里还有一些食物够她一个人吃两天了,加上晚上点的一堆平时不会买的零食,她可以连续不需要出门了。在这个大家都大包小包提回家,假装抱怨着回家麻烦的时候,她像是一个局外人,不动声色地看着在这个大地上上演着的一出出剧目,无法感同身受。平时看起来热热闹闹,充满烦恼的生活看起来那么珍贵。
叹了一口气,她开了一罐汽水。
“新年快乐,你今天回家了吗?”彭景竹在晚上十二点的时候给自己发来了消息。本来她应该会觉得麻烦才对,但是越是一个人冷冷清清,她就愈发怀念起那个充满苦恼的昨天。
“没呢,我爸妈在外国没回来,本来让我回老家,我想想还是算了。你回去了吗?”
“你觉得我能回去吗?”她都能想象得出彭景竹在说出这句话时候苦笑的样子。
“是你自己不想回去还是你爸妈还在气头上啊?”
“老人家嘛,说我要么今年回陈晨家过年,要么就别回来了。”
“看来他们认定了这一个儿媳妇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有些酸酸的。
“是也不是吧。我爸知道我没办法和陈晨在一起了,但是我要是就这样回家,两家的面子都说不过去,大概也希望我干脆就别回去了。”
“那不如一起过年吧。”她打出了这一行字,又很快地删掉了,像是曾经的那个幼稚少女一样。
“不早了,早点睡吧,如果想喝酒的话可以随时找我,我这里什么酒都有。”彭景竹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过了一会之后给她发来了这句话。
那句一直没有发出去的话就像是慢性咽喉炎,一直卡在脖子里,闹得她没有办法好好睡去。
“明天,一起包饺子吗?”她咬了咬牙,在半夜两点的时候还是发了出去。当消息过了两分钟没有办法撤回之后,她赶紧合上手机,右手捏着被子的一角,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期待彭景竹拒绝自己还是答应了下来,在辗转反侧中她安慰自己:“大过年的,吃顿饭也没关系吧。”
手机很快就亮了一下,像是黑夜里划过的一道流星。拿起手机的时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也在着跳动的节奏中知道了自己其实想看到的答案是什么。
不过她收到的只是一封垃圾邮件罢了。
带着一丝羞愧,她把手机屏幕向下放着,不敢再去看它今天晚上是不是还会亮起了。
虽然昨天两三点才入睡,她七点多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醒得比工作日还要早。一睁眼就想起来昨天晚上稀里糊涂发过去的邀请,就算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她还是打开了手机——没有任何动静。她装模作样地松了一口气,把那句话从聊天记录中删除,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侧过身子却怎么样睡不着了。
在床上磨蹭到了八点半,她叹了一口气还是起床了。
她打开冰箱,一边感受着冷气,一边算着冰箱里的这些东西该怎么分配进每一顿饭的时候,大门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元逸有些纳闷,大早上的她没点外卖也没订什么东西,不该有人敲门才对。从猫眼中看过去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彭景竹的那张大脸,占满了整个视线。
“你怎么来了?”还穿着睡衣,头发随便扎在了脑后的她一脸惊讶的看着穿戴整齐,手上拎着一个大大的布袋子的彭景竹。
“这不是你请我来的?”他挤了进来,把袋子放下之后甩了甩手,“重死我了。”
“这些都是什么啊。”她用两个手指挑开袋子翻看着。
“包饺子啊。我怕你这里什么都没有,特地早上去菜市场买的。今天三十,菜市场收摊都很早的,中午就没有了。”
“那也不用再带那么多牛奶来吧?这里又不是买不到。”
“这不是顺便吗?我还给你买了草莓,我看着新鲜。”他嘿嘿了两声。
这些带着日常感的对话让她有些不习惯,自顾自的把袋子放到了桌子上,一样一样摆出来。
“你还是喜欢这个口味的薯片啊。”彭景竹也在翻着她昨天点的外卖,“你不会跟我说你年三十就打算吃这些吧?”
“没有啊,这不是零食吗?”她有些不好意思,“诶,你没有买饺子皮吗?”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了在角落放着的面粉。
“你不会连饺子皮都要自己做吧?”
彭景竹尴尬地点点头,“我没找到卖饺子皮的地方。”
他们跟着教程,从早上十点开始一直准备到了一点钟,这个不算大的一室一厅里弥漫着很久没有出现的烟火气。她小心地切着菜,心里不觉有一些奇怪的感觉——不是因为自己很久没有做饭了,而是自己和彭景竹这么多年没有联系,现在居然能在一起做一顿饭,而且她没有一点不习惯的感觉,反而干什么都那么自然。
“之后呢?你打算一直不回家吗?”坐下来包饺子的时候,她随口问了一句。
“应该会回去的吧。”
“那陈晨呢?”
彭景竹突然沉默了,自顾自包起了饺子。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元逸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明明一切都在走上正轨,自己好不容易把关系理得清楚了一点,为什么突然又发生变化了。
“你这样不讲话是什么意思?”她皱了皱眉头。
“没,就是想起了上次你跟我说陈晨来你这件事。”
“其实在找我之间,她先找的你吧?”
“嗯,每次打电话的时候,她就一直哭,有点受不了。”
“什么叫受不了啊。”她逼着自己笑着问了出来,隐约觉得自己会听到一个不愿意知道的答案。
“也在一起好几年了,她现在根本没有办法照顾好自己,就是觉得有点愧疚。”
她明白了什么叫最后的晚餐,什么叫“你可以照顾好自己,但是她不一样”。她很想尖叫,想像电视剧里的人一样摇着他的肩膀,问他为什么昨天晚上会和她说这些,为什么送礼物的时候会写那个,为什么还要来接近自己。但是她想要体面,无论如何她都想要在这一刻保持体面,哪怕到了最后她还是会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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