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地[综英美]

　　该说不愧是可以被称作天敌的家伙吗？
　　维生装置上阿利安娜唯一的“眼”与“耳”在窥见布莱尼亚克的瞬间便被毁灭。
　　阿利安娜在只剩下自己思维的虚空中沉默。
　　只有虚无。
　　没有器官，没有五感，没有痛苦。
　　脑是感觉不到痛的。
　　在这样的虚无中，阿利安娜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它”的目光。但还不够，这种程度还不够，要更加专注一些才可以。
　　阿利安娜不知道自己距离死亡还有多少秒——维生装置一旦被破坏她的生命只能以秒计数。
　　遥不可及的未来只在她的思维中闪现一次，更多的时候，阿利安娜在利用这过于可怕的纯粹思绪回忆过去。
　　父母模糊的面孔，窗台上的猫，太阳下闪闪发光的玩具皇冠。
　　崭新的白色制服，断裂的指甲，从前辈手中接过的荣耀代号。
　　满地的红色绸布，漂亮的宝石，破损的墙体中冲出的敌人们。
　　依恋、快乐、痛苦、绝望、放弃……
　　交织的记忆、交织的情绪，这样构成的过去是阿利安娜的武器。这武器奠基现在开拓未来，并不足够强大，甚至有些脆弱，但坚韧。
　　在回忆中，阿利安娜感觉到“它”将目光渐渐专注，她开始能听到些微的“它”的声音。
　　【太普通了】
　　【太软弱了】
　　【无趣】
　　【为什么是这样的家伙记得一切】
　　【我想看更精彩的故事】
　　【这只是在浪费时间】
　　……
　　数重声音叠加在一起组成难以辨别含义的絮语，阿利安娜回想起那一天。
　　在被冰雪封锁的松树森林小屋边，寂静得只能听见篝火噼啪和风声，制作粗糙的料理因为食材的新鲜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阿利安娜咬下第一口晚饭时大雪再次降落人间。
　　雪花落在她的耳旁，让她在早已记不清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听到了雪花落地的声音。
　　阿利安娜尝试过很多东西，第一次扣动扳机、第一次触摸尸体、第一次亲吻火焰……
　　在这些如繁星般众多的尝试中，雪花落地的声音自此之后一直在她的灵魂中回响。
　　每一片雪花都是不同的，那片落在她肩膀的雪花独一无二，但它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独一无二。
　　它那么恰巧落在了阿利安娜的肩膀上并不是因为它很大，也不因为它很小，它依旧是个六边形的普通雪花，它只是落下了，恰好落在了那。
　　就像阿利安娜，在无尽的重启中清晰地记得一切并不是因为她很强，也并不是因为她很弱，她并不特殊，她只是个普通人类，她只是记得，恰好记得一切。
　　阿利安娜向“它”低语：“并不是你们选择我，你们只是看到我。”
　　“它”的声音消失了。
　　记忆是拥有力量的，超越时空，超越身体，超越限制，阿利安娜的记忆是拥有真实的力量的。
　　往常，这些记忆安稳地呆在那，如同安稳地呆在罐子里的一氧化碳。身体死去了，“耳”与“眼”被毁灭，维生装置或许也被碎掉了，这糟糕的一切却正是打开罐子的必要途径。“它”被吸引了过来，只差点火了。
　　阿利安娜拨动最后的组件，力量爆发，记忆在沉默燃烧。
　　曾经熟悉的脸迅速淡化，声音消失，气味散去，温暖柔软的爱意支离破碎化作最优秀的燃料。
　　史蒂夫……
　　阿利安娜一声叹息，却在下一秒反而疑惑。
　　史蒂夫……是谁？
　　【不！】
　　“它”在怒吼。
　　【不！我绝不允许！】
　　阿利安娜能感觉到“它”并不是为了“它”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消失而怒吼。
　　【不可以忘记！不可以死去！】
　　“它”在为阿利安娜而怒吼。
　　但无论是为了谁，一切都只会是徒——
　　“奶奶！”
　　阿利安娜睁开眼，陌生的房间陌生的人们，她在记忆的余烬中抓住一缕青烟。
　　瓦坎达、黑豹和……钢铁侠？
　　钢铁侠：“别高兴太早，这只是一小点残缺的数据。”
　　阿利安娜情不自禁地想：又是他。
　　尽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想也无法理解“他”是谁，这一次思维慢过直觉，阿利安娜瞬间把记忆装填得更多。
　　如果这一瞬的火焰可以实体化，那一定是比炸弹更剧烈的燃烧，杀伤力足以消灭敌人。
　　可是迟了。
　　这些人抢救HTS残存数据的行为成功让阿利安娜在生命终末多看了一眼世界，也成功让火焰小了那么一瞬间。
　　就像在风中转移篝火无论怎么小心都会让篝火变小一样，这些人无意识地给“它”提供了机会。
　　宇宙即将开始重启，而剩下的时间不足以阿利安娜完全把“它”驱逐。
　　阿利安娜感觉到了，她再一次放入更多的记忆，与“它”一同放下筹码，赌局开盘。
　　这个宇宙的最后几秒钟，阿利安娜带着怒火、悲伤与疲惫质问：“为什么，钢铁侠？”
　　那个阿利安娜找不到一丁点记忆的黑皮肤青年在一旁瞪大眼睛，失礼极了地喊叫：“奶奶！他还在救你呢！”
　　阿利安娜在心中冷笑：救我？
　　哪怕记忆已经燃烧大半，阿利安娜也能猜测如今这种局面的成因：对自己保持绝对警惕的钢铁侠用某种她也监控不到的方法联合了其他人——或者是她无法监控到的其他人联合了钢铁侠——暗中做下许多布置，而这种布置的初心，绝不是为了拯救她。
　　这尤为使人痛恨：为什么不坚持到底？为什么在这种几乎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局面中选择捞起她的残余？为什么在那么恰恰好的时间恰恰好地妨碍？
　　“你值得这一切，阿利安娜。”
　　最先消失的是时间，一切都停滞了，一切都没有意义，接着，很快，阿利安娜几乎分不出后面的顺序：光在乱跑，血肉消散回归星辰，机器散开化作一团团难以辨别的物质，空间消失了，光分布得极不均匀，这让阿利安娜无法分辨眼前一切的颜色。最后，一切都拥挤过来。
　　宇宙开始重启。
　　“你值得这一切，阿利安娜。”
　　这是阿利安娜在这个宇宙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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