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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12.
某个人不在,他们之间的对话就显得寥寥无几。
因为只要雷司令大驾光临,保时捷的后排车窗永远会为他升下一条小缝。然后车里会变得很热闹,有窗外的咧咧风声,还有雷司令永不停歇的口香糖咀嚼声。气氛允许的话,伏特加还会随便和他聊上几句。
事实上,他还挺幽默的。
雷司令在车里大吐特吐使他一举成名,伏特加以为这个家伙绝不会再出现在这辆车的十米范围内。结果第二天,男孩又坐进车里,若无其事地被领着去拍照。
之后第三天、第四天。不记得多少次,雷司令记住了车牌号码,能在一堆车子里发现并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伏特加从未见过大哥容忍过谁。雷司令是第一个。
他马上理解原因,因为他的大哥讲究效率高,并且重视人才。然后这个男孩,十分可怕地都占据了这两点。
万里挑一的精准枪法,敏捷的身手,以及对组织的耿耿忠心。
他不仅得到容忍,还斩获了所有人的宠爱。
宠爱。一个在他们如同泥潭的生活中绝不会出现的词。
连上司们都说,雷司令到来之后的圣诞节,一群人不再讨论去哪儿狂欢,而是绞尽脑汁想着送男孩什么礼物。
讨好。嫉妒。或者崇拜。假的,还是真的。
当然了,他的大哥对这些最为嗤之以鼻。平安夜男孩发的祝福短信,琴酒从未给予任何回复。
此刻车内讨论的话题从“营救基尔计划”跳跃到“雷司令生了病,因为讨厌医院选择自己去药店”,长发男人的情绪骤然降温。
“他原来还会偷跑。”琴酒冰冷的声音清楚传入每个人的耳朵,“我以为拴住他的脖子够久了,连叫都不会叫了呢。”
“雷司令听到你怎么说,肯定会发脾气。”
琴酒帽檐下的绿色眼睛可怕地眯了起来。“脾气?你真会宠他。”
“既然不肯打电话给监护人,只能来找我了。”贝尔摩德从喉间发出低低的笑,“他才十七岁。我很乐意宠爱。”
气氛一直维持在谈及雷司令时的冰冷温度。琴酒划开手机,收到了基尔医院的具体地址。
他的嘴角掀起一个阴险的笑容。
“雷司令在哪家医院?”
得到答案后,琴酒发出得逞的轻笑声。
“听着。我之所以同意做他的监护人——”
口吻如同即将捕获猎物般狂热。伏特加立刻嗅出一场好戏开幕的预兆。
“是因为他绝对服从于我。”
他很快拨通了一条鲜少问津的号码。
琴酒向战战兢兢接起电话的男孩,致以罕见的问候:
“雷司令,”他的心情十分愉悦,“你不是很喜欢基尔吗?”
“去探望一下她吧。你们在同一所医院。”
楠田陆道自杀了。
车子冲破围栏,摩擦产生的火星触发了爆炸。赤井秀一赶到现场时,只有熊熊燃烧的一堆废墟。
他很快开车回了医院。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楠田陆道开枪自杀,还是黑衣组织入侵,都如之前所想地在棋盘上有序摆放。直到路过医院值班室,赤井秀一不经意瞥过楠田陆道偷拍的住院名单。
“怎么了?”同伴纳闷地问,走上前去,却意外收获了向来处事不惊的王牌搜查官一副愕然的表情。
“发现什么了吗,赤井先生?”
赤井秀一很快恢复了正常:“没事。”
计划打乱了。
一长串他并不陌生的外文姓,被正大光明地挂在了上面。
那是米勒的名字。
男孩打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喷嚏,躲在被窝里换好了衣服。
天大的巧合。米勒自己都难以置信,安插了无数人员的各地医院,偏偏让他中了奖——上头急迫需要的情报人员基尔,她和他在一起。
对于琴酒来说,作为一个新闻主持人,并不能干一些被他们习以为常的事情。所以他觉得她并不是不可或缺,琴酒说完他的恶趣味计划,添油加醋了一句:
“她还没几年前的你有用。”
几年前的米勒正在纽约帮他的老师们擦屁股。
米勒心情复杂地挂掉了电话。他再迟钝也不会认为这是夸奖。
男孩悄无声息地轻轻一堆房门,走廊只有灯亮着,十分安静。原本今晚他也和平常一样听写歌,或者看点书就睡觉了。但生活总是充满意外。
比如医院里不仅有基尔,还有一堆早已入驻看守的FBI警察。
他可能会碰上他的某任老师,以前叫莱伊,一种常见的威士忌酒。其实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字根本没有任何寓意,比如说他的,雷司令,只是因为他是德国人,就让他这么叫了。即使本人一点都不喜欢。他觉得还不如007之类的数字,又酷,听起来像会飞檐走壁一样。
他的老师现在叫什么名字?
不是这样的,不是现在。
光脚飞快地迈着楼梯的男孩摇了摇头。
老师真实的名字。不是莱伊,也不是诸星大。
“赤井秀一。”
医院楼顶上,米勒遇到了他的老师。他曾经的同伴。
这次是他先找到了他。
“我们都喜欢高的地方。”
米勒插着口袋,一步步走到男人旁边,他正眺望着医院下方鳞次栉比的建筑。赤井秀一帽子外露出几簇弯弯曲曲的头发,因为风微微晃动。
“你以前很讨厌医院。”赤井秀一突然说。
“那是以前。”
“接下来你会又说,‘所有人在适应,我不得不适应’了吗?”
“你怎么知道,”男孩感到诧异,“你总是料事如神。”
赤井秀一轻轻地笑了一下。
“你没有叫我老师。”赤井秀一轻描淡写地说,“你从未直呼我的名字,无论是以前,还是之后我们在日本碰面。这是你默认的一种规则,是吗?”
“真正的老派德国人,同事之间都以您称呼。不管他们共事多少年,彼此有多默契,他们总把自己显得生疏又公式化。”米勒靠着护栏,和他一起欣赏医院附近并不璀璨的夜景。
“但我可不老派,我的思想比世界上所有年轻人都前卫。”
即使男孩变了很多,但瞎扯的本领日益见长。
赤井秀一发出了一个他并不相信,带着疑问的长长语气词。
“我叫你的名字是不是很奇怪?”男孩和平时闲聊的口吻和他说话,“我可是第一次念日本名字。如果发音错了,你可以哪天找我纠正。现在我得工作。”
男孩转身离开时,赤井秀一叫住了他。
“怎么了?”
“他们是不是一直在逼你长大?”赤井秀一说,“他们教会你杀人。六百码之外正中红心,教你生存游戏中成为活下来的最后一个。”
“但是,米勒,”赤井秀一的表情变得温柔,又很认真。“你连穿鞋子都没学会。”
两人的视线集中在某人黑花花的脚板。
“在学会飞檐走壁前,你得先学会在平地走路。”
米勒愣怔地望着他。因为视线过于胶着,他甚至有点难为情地扭了扭他的脚趾。他其实想说,他只是讨厌穿鞋子。
“这些他们都没教你,对吗?”
男孩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又被打断。
“‘那群家伙是不会等我的’,你之前这么说。”赤井秀一眯起眼睛,打量着男孩,“想要有人等你吗?在你学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前。”
“我……”
“如果你愿意的话。”赤井秀一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发,“我会等你。”
“等你,甚至教你,直到把所有事情学会。我可以永远担任你的老师。”
楼顶的风吹进衣领和袖口。
“永远是多久?”男孩突然提出这个疑问。
“直到我死。”
男人给出了一个他并不意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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