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实验兔

　　于是，路德凯恩下院中级分院火系班，希雅•凤的补丁最少的一套衬衣裤——没了。

　　当希雅在狄怀里回过神时，他身上已经不着寸缕，只剩下一点点布料的灰烬。

　　兰斯把外套脱下，盖到少年身上，问：“希雅，受伤了吗？”就肉眼看，小兔子全身上下都完好无损，所以兰斯还不会太焦急，尽量用平和的语调和他说话，避免再次吓到他。

　　希雅裹着兰斯的长袍，扑鼻而来的烧焦臭味令他下意识擤了擤鼻子。

　　“狄，你这个……”要不是眼下的情景实在不是骂人的最佳时机，兰斯真是非常非常非常想把烧伤严重的某人痛骂一顿。

　　小兔子对魔法火焰免疫，尽管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却没有实质性伤害。狄就不同了，他不顾火焰直接抱住希雅的后果是面部和胸口严重烧伤。

　　眉毛头发遇火燃烧散发出刺鼻的臭味，皮肤烧烫严重，焦黑的焦黑，血红的血红。衣服也烧破了，胸前露出的一些地方伤得比脸上还要严重。

　　兰斯集中精力，双手隔空覆在狄的伤口上：“切多萨丁——孕育万物的赫伽罗洛复活之神……”

　　狄坐在地上，水系治愈术稍稍缓解了疼痛，让他不至于大声呻吟。但也仅仅是缓解，伤口仍然狰狞地暴露在空气中。

　　“狄先生……”希雅的话被德尔狠狠瞪回肚子里。

　　兰斯的治愈术持续了近半个小时，直到狄的神色渐渐镇定，不再握紧拳头浑身紧绷。

　　“德尔，去起居室，橱柜右边最上面的抽屉里有药箱，把它拿过来。”

　　德尔应声出去，很快拿着药箱回来。

　　希雅端坐在椅子上，惴惴不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兰斯先生刚才回头和德尔说话时，好像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涂好药，绑上绷带，兰斯和德尔把狄运回房间。

　　被魔法火焰烧伤比普通的烧伤麻烦得多，除了皮肉伤，还要防止魔力元素对身体的干扰。好在狄是地属性魔力拥有者，“火”对他来说，顶多是身体僵硬几天，食欲不振、昏昏欲睡几天……兰斯长长地叹了口气。

　　希雅本想跟上去查看狄的情况，可是他的靠近只会让狄身上的火元素因子更加活跃，换言之就是让狄更痛苦，所以他眼巴巴地看着兰斯和德尔忙前忙后，自己则窝在起居室的角落里。

　　当天晚上，兰斯留在研究院照顾狄，两个学生则被打发回教师院。

　　从研究院到树梯，再到教师院，最后回到兰斯宿舍，德尔只管快步往前，一句话都没说。希雅裹着兰斯的外套，过长的下摆屡屡绊住他的脚，不得已只好提起衣摆走路。

　　进门后，德尔语气生硬地命令：“坐下！”

　　希雅上身前倾了一点，立马刹住没动。

　　德尔没纠结他坐还是不坐，迅速切到正题：“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那么可爱的头是用来放在脖子上面摆设的吗？！”

　　“……”希雅垂下头。

　　正作沮丧悔过状的他突然醒悟：可爱？德尔刚刚说可爱了吗？可爱……可爱……可爱……

　　德尔误解了他脸红的原因：“既然知道羞愧，就该牢牢记住我和兰斯的叮嘱！”

　　希雅脑海中还在回响：可爱……可爱……可爱……

　　“你真的那么想把自己当作实验品，提供给研究院？！”

　　可爱……可爱……

　　“被解剖也没关系？！死了也没关系？！”

　　可爱……可……爱……爱~~爱~~~爱~~~

　　“希雅•凤！”

　　“啊？”

　　德尔暴怒：“你听到我说的话了么？！”

　　“……”小兔子被吓出了眼泪。

　　德尔努力深呼吸才控制住自己没去揪这只兔子的衣领：“我问你，你想死吗？！”

　　“不……”

　　“不想死你还答应那个疯子？！”

　　“那……那是……”如果现在把责任都推给狄，就不用挨骂了……希雅鄙视了一下闪出这个念头的自己，企图解释：“我不怕火……所以……”

　　“所以你就连命也不要了，还把衣服也烧光？！”

　　“……”希雅不断揉搓着兰斯的外套。

　　等一下……他进试验箱之前是把自己的长跑脱下来放在一旁的……

　　希雅转身就走。

　　“站住！去哪儿？！”

　　“我……我的衣服还在……”话还没说完，一块黑色阴影从头上罩下来。

　　小兔子把长袍从头上扯下来，有些委屈地想：既然看到还拿了我的外套，为什么任由我穿着兰斯先生的衣服笨拙地走路呢……

　　德尔扫了眼希雅，看他赤脚站在地上，两手像宫廷妇女提裙子那么提着衣摆，于是扭头冷哼：“先上楼去穿衣服。”

　　希雅“叭嗒叭嗒”地跑了。

　　德尔一起上楼，想把兰斯的长袍收拾好放到他的卧室里去，结果经过小房间时，看见了一只毛茸茸的“补丁兔子”。

　　德尔的盛怒之火被浇熄了一半：“希雅……”

　　“啊？”

　　“你就没有……难道没有……”德尔撇撇嘴，“比这件更……”

　　希雅的衬衣已经打了无数个补丁，有些还是补丁打补丁，衣服的领口袖口摆边要么磨破要么脱线……总之，德尔没见过比这更破的衣服。

　　小兔子明白德尔的意思，但他实在没勇气告诉室友：这已经是剩下的衬衣中最像样的一套。

　　德尔翻出自己的衣服，把衬衣裤摊在床上：“给我换掉。”

　　他们都还在发育阶段，可惜身高已经相差一个头。不能怪德尔太高，只怪小兔子比较袖珍……
　　希雅局促地笑笑：“不用……我穿自己的就可以。”

　　“……”烂成这样的还能穿？！德尔和自己打赌，这衣服绝对是小兔子从基础分院起保存到现在的。

　　“那个……它只是看起来有点小，不过我很瘦……还能穿……”希雅抖抖索索地把衬衣裤穿好，看到德尔床上一堆翻乱了的衣服，向前一步伸手说：“那个……我帮你叠起……”

　　嘶——

　　“确定不用借我的？”

　　“……”

　　“露背装的感觉怎么样？”

　　“……呜……”

　　兰斯在研究院住了四天，每天的饭菜都由希雅准备，再由德尔负责送上去。

　　这期间，德尔再没有为了实验的事情训斥希雅，兰斯那边也没有动静。可小兔子非但没有安心，反而一天比一天心惊胆战。

　　到第五天，希雅终于获得兰斯首肯，可以去研究院探望狄。

　　弗拉多黑猩猩脸上包满了纱布和绷带，两只手也裹成捣药杵一样。看见希雅站在房门口怯生生地露出半个脑瓜，他大笑：“小兔子，上次被吓到后回去有没有尿床？”

　　希雅看着兰斯，没敢说话。

　　金发青年明显消瘦了，下巴更尖，衣服的腰身也显得宽松了许多。

　　希雅犹豫片刻，鼓足勇气走进去。

　　“狄，把衣服敞开。”兰斯说，“希雅，过来。”

　　小兔子作好挨骂的心理准备。

　　“把手放到狄胸口上。”

　　“啊？哦……”希雅此刻比以往还要听话。

　　“狄，生呼吸，调用魔力试试。”

　　狄闭上眼，吸了几口气。

　　“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元素清除干净就好，现在只要继续静养外伤就行了。”兰斯说完，动手整理纱布，完全无视了等待他训话的小兔子，“伤口觉得痒也不要去碰。”

　　“好的。”

　　“那我先下楼休息。”

　　“嗯。”

　　兰斯把干净的纱布和绷带放回药箱，转身向外走。

　　“兰……”希雅急了，“兰斯先生！”

　　青年停住脚步：“有事吗？希雅？”

　　“我……我……”小兔子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讨厌了……被兰斯先生讨厌了……

　　“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有！……我的意思……是……你……你不骂我吗？”

　　“骂你？”兰斯看起来格外严肃。

　　希雅的嘴巴扁扁的，鼻子越来越红：“……对不起……”

　　在泛起泪光的小兔子面前，兰斯坚持了没几秒就迅速破功，他叹口气说：“以后不要再跟着狄疯了。”

　　希雅用力点头。

　　“你和德尔吃过饭了？”

　　“还没……”

　　“那一起下去吧。”

　　希雅抹着眼睛问：“那狄先生呢？”

　　“他还不能吃那些。”

　　“嗯……”

　　小兔子一步三回头，狄对着他挤眉弄眼，嘴唇一动一动似乎想说什么。

　　吃饭前，德尔拿出一只小药盒放到桌上，说：“这是我按配方调的烧伤药，不知道对不对。”

　　他的语气很自信，看得出只是要兰斯确认一下而已。

　　青年仔细检查后，赞同：“配得很不错，可以使用。”

　　德尔哼了声：“闲着无聊随便做做，没想到居然成功了。这个药是平价烧伤药里最难做也是效果最好的，虽然我用不着，不过也不能便宜别人……扔掉算了。”说完，他真的将那盒药一甩手扔到了墙角。

　　希雅紧紧抿着唇，视线跟着那盒药骨溜溜转向了墙角。

　　等用完餐，兰斯和德尔顺手开始整理餐具，希雅“咚”地跳起来：“我来做就可以了！……兰斯先生……你们……你们去休息……去休息！”

　　不等他们发表意见，小兔子已经卷走了所有的脏盘子和刀叉，冲到水池前。

　　德尔假装没看见希雅在洗完餐具后偷偷摸摸地上了楼梯，他瞥了眼厨房的某个角落，微微勾起一边嘴角。

　　小兔子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狄的房间，对他做个“嘘！”的手势。

　　狄正坐在床上看书，见希雅动作古怪地溜进来，轻声笑问：“你在干嘛？”

　　希雅从口袋里摸出德尔扔掉的那盒烧伤药：“这个……”

　　“帮我换药吗？兰斯怎么不来？”

　　希雅连忙用手势示意他轻一点：“这是德尔说要扔掉的……”

　　狄猛翻白眼：“要扔掉的还拿给我用？！”

　　“不是的，”希雅解释，“他只是不好意思自己拿来给你。要不然他那么聪明，为什么做烧伤药而不做更困难的药品呢。”

　　被小兔子安慰的感觉像在和他玩过家家，狄哭笑不得。

　　希雅以前只处理过小伤口，乍一见狄还在愈合阶段的大面积烧伤，不知怎么下手。

　　狄摊开手掌：“把药给我，我自己来。”

　　小兔子板着脸：“我来！”

　　狄猩猩没能拗过他。

　　德尔做的烧伤药很清凉，涂在伤口上缓解了灼热和刺痒感，很舒服。

　　狄稍稍转过一点想和希雅说话，被他教训：“上药的时候不要乱动！”狄又喷饭。

　　“对了，那天之后兰斯和德尔有没有教训你？”

　　“嗯……算是有吧……”不过德尔后来没再说过什么，希雅想到这点就觉得奇怪，明明该一个逃避这个话题的是自己啊……

　　狄说：“我已经对兰斯说了，是我强迫你，你没办法才参加实验的，千万别说自愿的，他们一定会唠叨得让你头疼。”

　　“可是……”

　　“没可是！”狄眉毛一扬作出个凶恶的表情，“我说的你也敢不听？！”

　　“可是……”

　　“你别看兰斯和他的属性一样温吞，但是‘水’发威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但那样……他们只怪你……我就太卑鄙了……”

　　狄嘎嘎笑道：“那就让他们怪好了，他们两个也打不过我一个。”

　　= =……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希雅决定放弃上个话题：“……对不起……”

　　狄反问：“对不起？什么？”

　　“你的伤。”

　　“哈哈，这个啊？”狄不以为然，“我都习惯了，做实验的时候经常受伤，不要紧。”

　　希雅看着他仍旧惨不忍睹的脸，叹气——其实……其实如果不是抱着自己灭火，狄应该不会伤成这样……

　　“……谢……嗯……”

　　“什么？”

　　“……没……”

　　狄碍于伤口，只能用眼神表示不满：“小兔子，我最恨别人说话说一半。”

　　希雅用力抿住嘴，不让自己的笑容扩大：“那我就是不告诉你。”

　　狄用手指戳他脸：“跟兰斯混了几周，胆子大了嘛。”

　　于是在小兔子的心里，狄从“讨人厌的弗拉多黑猩猩”转变为“拥有共同秘密的弗拉多黑猩猩”，虽然还没有兰斯先生和德尔在他心中的地位，不过也算提高了那么一米米……一米米。

　　十分钟后……

　　鲜艳的红、亮丽的粉、羞涩的嫩黄、尊贵的紫……狄的吼叫响彻云霄：“德尔！臭小子！给我等着！你死定了——！”焦黑的猩猩在涂着药的伤口部位长满了鲜花，一丛一丛又一丛。

　　德尔以无懈可击的优雅姿势，对着楼上比了个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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