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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夏天来了就意味着暑假来了。
秦霖铃下定决心这个暑假要留在W市打工，在距离正式放假前一周就开始找工作。
汪子一劝了无数次，发现在这件事上秦霖铃还真是油盐不进，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就只能每天打好饭守在宿舍等她带着各种消息回来。
七月的宿舍早已闷热起来，汪子一坐在床边，MP3里的歌曲像初夏的蝉鸣一样聒噪，她把耳机摘下来扔在一边。
秦霖铃中午出去找工作已经三个多小时了，不知道她一个人在陌生城市里走了多少路，不知道她会遇见些什么样的事情，莫名地担忧，压制不住的烦躁让汪子一如坐针毡。
她爬到秦霖铃床上，想起她去年冬天发烧时自己在她床上睡过的一晚，枕头上独有的味道就恰如其分地传过来，汪子一抱起她的枕头，有点贪婪地深嗅一口，正自陶醉时，枕头里一个记事本掉了出来。
汪子一看着这个廉价的硬皮本子，心一下就慌了，把笔记本拿在手中，做贼心虚往门口看了一眼，翻开第一页，扉页上什么都没写，再翻一页，秀丽颀长的字迹只在页下角签了个名字:秦霖铃。看着这个名字，汪子一觉得笔记本重得拿不动，“啪”的一声掉在床上，吓了她一大跳。
汪子一装模作样把笔记本放回枕头拍了拍，想要坚持美德尊重她人隐私，眼睛却又忍不住一直飘向门口，一滴汗滑下来:“反正都这么鬼鬼祟祟了，不如看看吧。”
汪汪:
见信如面……
刚看了两行字，汪子一就像被人迎头一击，她捧着笔记本，像小心地棒着自己的一颗心脏…
两封信，七、八页纸，汪子一翻来覆去看到肝胆俱裂，喉头堵了块什么噎住呼吸，眼里噙着的一汪泪水转了几圈又憋回去。
合上日记本塞回枕头，原封不动的照原样摆好，汪子一从秦霖铃床上爬下来，慢慢拉直理顺她的床单。
走进卫生间，把手泡在没洗的衣服里，冷水的触感仿佛惊醒了她，让她刹那间支离破碎。
“我猜到你的普通故事一定很难过，但我不知道你有这么多难过的‘普通’故事。”汪子一拳头捏紧，她明白了她这么执着找工作的原因，她看懂了她那颗冰封的心，此时此刻，她好想秦霖铃站在面前，好想抱着她大声哭喊，问她的肩膀还痛不痛，问她过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问她心里还藏了多少苦难……
可她忍住了，就像从头到尾都没见过那个笔记本一样，她第一次学会了克制，平静地把脏衣服洗好晾起来，再把秦霖铃那双旧球鞋翻出来刷干净，把她的饭盒用开水烫好擦干，用她的梳子把头发梳顺，然后坐在床边，等着她回来。
下午四点半，秦霖铃带着一身臭汗回到寝室。
汪子一递上一瓶可乐，打开瓶盖，碳酸饮料发出“呲”地一声轻响。
秦霖铃几口把可乐喝下一半，冰凉的舒适刺激了五脏六腑，她惬意地伸个懒腰，靠住了汪子一的小床。
“今天怎么样？”汪子一看出秦霖铃今天回来后状态不错，一定是有“好”消息了。
“嗯，今天找到两个地方，一个是大型超市请收银员，这份工作挺正式的，但是他们好像不太想招暑假工，而且还不包住。”
“哦，那另一个呢？”
秦霖铃没有马上接话，手指一直玩着可乐瓶上的商标:“另一个我觉得挺好的，不仅包住，底薪还高，而且以后开学了和上课时间也不冲突。”
汪子一心里一紧:“什么工作和上课时间不冲突？”
秦霖铃刻意解释着:“这个工作我是在报纸的招聘页面看到的，今天去的时候还挺多人报名。”
“嗯，那是什么呢？”汪子一装作漫不经心靠过去:“哎呀，你衣服都汗湿了，要不先去洗澡，要不先把T恤脱下来。”
秦霖铃背过身，刚把衣服脱下，汪子一就把头转到她正面。
飞快地在她肩上扫了一眼，嘴巴却油嘴滑舌:“还挺大！”
秦霖铃把换下的衣服丢到汪子一头上:“你是不是讨打？”
被衣服盖住的脸上，汪子一咬紧牙关，眼里的心疼一闪而过，她看见了那个不明显的疤，像个扭曲的虫子爬在她白皙左肩上。
“你接着说，那个包住的工作是什么？”汪子一取下衣服，把它丢进脸盆。
“是…在酒吧站吧台……”
“什么？”汪子一声音提高八度:“你去过酒吧吗？你知道酒吧是什么场合吗？你去了酒吧还不够别人下酒吃一顿。”
“你去过酒吧？干嘛说得这么严重？”秦霖铃瓮声瓮气，明显底气不足。
“我没去过，但是我听说过，酒吧里都是□□和流氓，还有大色狼。”
秦霖铃乐了，虽然酒吧这种环境应该挺复杂的，但是也没有汪子一说的这么严重:“汪汪啊，现在是法治社会，哪里来那么多□□？”
“我不管，你不准去。”
秦霖铃按住汪子一，温柔却不容置疑地看着她的眼睛:“汪汪，你听我说，暑假两个月学校寝室是要断电的，就意味着这两个月我不能住宿舍，必须找个包住的工作，两个月时间很短，大多数工作不愿招学生，就算有招临时工的也不会包住，汪汪，我想赚到学费生活费，想理直气壮地给你买件像样的礼物，汪汪，你能不能明白？”
“汪汪啊，你不用担心，真的不用担心，我并不是马上就要进酒吧上班，人家那边还要培训三天呢，培训的时候我可以观察环境对不对？如果觉得不适应就马上走，而且，我站在吧台里卖酒，客人也进不来，能有什么危险？”
汪子一想说很多，想说自己怎么可能不担心，想劝她打消这个念头，还想直接把她绑回老家一起过暑假，她盯着秦霖铃的眼睛，那双充满希冀和期望的眼睛跃跃欲试闪闪发亮，她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法阻挡，何况她也不想熄灭这双眼里的火光。
“多少工资啊？”汪子一黯然妥协。
“底薪一千二，卖酒有提成，达到的每个阶段提成都不一样，我听招聘主管说，平均工资都是三四千呢。”
秦霖铃背靠着墙，眼里流露出向往的神情:“如果一个月有三千，两个月就能把学费交了，还能留下些……”她牵住汪子一的手，手心温润湿热，汪子一反握住紧了紧，牙帮子咬得生疼。
第二天中午一点半，秦霖铃就收拾好走出宿舍，三点钟培训，要坐大半个小时的公交车，不能迟到。
正午的阳光十分毒辣，晒得整个世界沉闷疲乏，快走了几步转过身，汪子一站在门边露着小虎牙笑，秦霖铃挥挥手，没有再回头大步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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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天地”其实不是个酒吧，而是个连锁三星级酒店，十几层楼高从第五层往上就全是档次不同的住宿房间，一楼大堂，二楼餐厅，四楼员工宿舍，三楼是带着“演艺”的酒吧大厅及夜总会，培训地点在三楼。
走进拖得发亮打滑的酒店大堂，沙发上坐着的商务男士正在窃窃私语，没有人抬头看局促忐忑的秦霖铃，稳重高端的接待台后，站着两个盘发淡妆的小美女，她们的身后墙面上挂着一排世界时间，正中间的指针指向两点四十。
电梯停在一楼，一按就开门了，按下数字三，缓缓向上升的过程中，秦霖铃在裤腿上抹了抹手心的湿汗。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开着紧急灯的黑暗楼层，秦霖铃走出电梯，电梯自动向下滑去。
黑暗中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下次走员工通道。”
“哦。”秦霖铃应了一声，看向发出声音的方位，电梯口不远的接待沙发上，一支烟头在忽明忽暗亮着，秦霖铃看不清人，也不知道往哪走，站在原地绷紧了神经。
“来培训的吗？”沙发上的人又开口说话。
“嗯，是的。”
“来得挺早啊，这种培训，是不会有人早到的。”沙发上的人把烟头按熄在桌上烟灰缸里:“你坐到吧台等吧，过会电工来开灯就好了。”
秦霖铃在微弱应急灯中往前走了没几步就找到了吧凳，这种凳子很高，完全坐好后就吊着双脚，秦霖铃有点不习惯，屁股往前坐一点脚就刚刚好能碰到地，真是神奇的设计。
快三点的时候，黑暗中陆陆续续有人来了，都是女孩儿的声音，她们“铛铛铛”的高跟鞋跺在木地板上，拖着懒散地语气发着闹骚，打火机不停打响，点燃一根根烟，在黑暗里像动物发光的眼睛。
好几声“啪嗒”响，灯亮了，忽然袭来的亮光晃住了秦霖铃，她马上从凳子上跳下来站直，像随时准备老师走进来，可这里不是学校。
“来来来，都过来……”
秦霖铃心慌局促着走过去，看见昨天招聘的主管像看见熟人一样亲切。
一群人不紧不慢拖泥带水围过来，没有站姿的东倒西歪。
“都醒醒，站好了，看你们像什么样子！”穿着衬衣西裤的主管刚一说完，就有个女生叫起来:“杨总，怎么又培训啊？我们每天下班那么晚，下午还要早起，酒都没醒呢。”
杨总板着脸看了她一眼，女孩马上闭紧嘴巴。
“不想培训的，你们业绩达到了就可以打报告不来，业绩达不到的就闭嘴，想废话也可以，先过来把罚单签了。”
杨总环视一圈:“都站好，包厢的站左边，吧台站右边，新来的跟我过来。”
秦霖铃和五六个女孩站出来走到一边，杨总接着说:“小东，点下名，没到的直接写罚单上。”然后转身领着新人们走向包厢。
包厢大而昏暗，一股宿夜的酒味扑面而来。
“坐吧。”杨总坐在正中间，从公文包里拿出简历表拿在手上:“我念名字，你们都答应一声，互相认识一下。”
除了一些没到的，每应到一个名字主管都会把人和简历对照一番，然后在最后签下:批准入职。
“秦霖铃。”
小小地一声“到。”
杨总看了她一眼，又看简历点点头:“嗯，我记得你，在校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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