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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紫羽自请坠凡尘(下)
“此事好办,无非就是一人罪孽一人偿,若是君圣宅心仁厚不忍伤人性命,那这罪人,就由我来当吧。”紫羽在云霄殿外,稍稍平复了心情才进到大殿来,他于众神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走得近了些,立身于大殿正中央,拂尘一甩,单膝跪地而拜:“紫羽见过君圣~”;
“尔且平身吧,关于此事,容本君再做考虑~”;
月斓曦摆手示意,让紫羽起身再说,奈何紫羽偏不听他之言,还更是将双膝齐平跪落,再次恳求:“君圣无需再做考虑~你我皆知,此事因何而起,世人常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还请君圣应了紫羽此求~”;
在这殿上资历尚可的一些神君,倒也是听说过,关于暮胤与紫羽当年的一些传闻,也知晓现在人世那王者,便是暮胤的转世之身,所以许多人都在翘首以待,都想看看在这天道公平与亲情血缘之间,月斓曦手中的天平,会更倾向于谁;
月斓曦微微闭目,好生思踱了一番,觉得紫羽的提议,似乎不错,就在心底做下了决定,他正了神色,缓缓道:“也罢~此事交予你处置,或许,会是最好的结果~”;
“紫羽在此,谢过君圣成全~”;
紫羽伏地三拜,无用多说,月斓曦已明白,这将是紫羽,最后一次跪拜自己,这是宿命,连他都不知道那二人,是何时被这样的宿命钦点了名讳,从此注定要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紫羽在经过南天之时,还是不舍的回望了一番,他于此地活了两千多年,知心好友却无几个:“此去凡尘,将是后会无期,执明,慕容黎,就此、永别了~”;
一句永别,紫羽身上一袭紫衣褪尽,换上了他已许久未曾再着穿的素白道袍,随后,他便以法决拨开了神人两界的结界之门,自云端坠向凡尘,此次,他没有见到饿殍枯骨,反而似于眨眼之间,看尽了执明曾对他说过的那些画面,可惜,这样的繁华,却被那阴森森的雾霾拢去了原本光彩,变得有些暗淡,他不禁感慨:“这座皇城,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杀戮,才会变得怨气冲天~暮胤~你到底,都做了什么?!”。
凡尘无人知晓,在雍容华贵的皇城之上,有漫天怨恨萦绕不散,但凡人却知道,十年来,当今帝王为寻一人,拜请了人间大大小小道观千余数,延请道者十万之众;
于是有人便道:“痴啊~”。
这可不就是痴么?那当今帝王,现在正坐在他的皇宫里,对着满屋画像,思得入神;
“王上,新诏的道长已经查验完毕,无一人似仙长半分,奴才特来请示圣裁,该如何处置?”画殿之外,宫人唯唯诺诺跪了一地,像是刚刚犯了错,正在受罚一样;
“一个不留,外头跪着的那些,也一起办了吧~”王者不想与他人言说过多,于他而言,连那人半分都不似的人,让他们活在世上也是自添烦恼,不如成全他们去了,岂不正是好事一桩?至于殿外跪着那些人,打扫个屋子都能碰脏了他的画,他们不该死,谁又该死?!
王令一下,殿外呜呜泱泱哭成了一片,大呼吾王开恩,然而,却无人能救得她们活命,有人自他们身边踏步走过,也只是冷漠的看上一眼便罢;
那人身着僧衣,手持禅杖,来到画殿时面上含笑,喜道:“恭喜王上,贺喜王上~”;
“十年寻不得一人,孤何喜之有?国师此言差了~”;
“非也~非也~只要王上今日,亲自去监斩那些个庸俗之人,就能见到您日思夜想的那位仙长了~”国师笑得一脸谄媚,毫无半点修行人该有的模样,你且看他那脑满肠肥的体态,明显是一酒肉和尚;
王者闻讯,果然转动了身子,回过头来细问:“国师此言,可是当真?”;
“王上若不信,且随贫僧去看上一看,自可见分晓。”;
国师恭恭敬敬做了个请字,王者虽是将信将疑,却也去了,二人去到宫里那块开阔的刑场时,国师还于王者耳畔笑说:“只要王上将这修道的百余人尽数杀去,锁仙阵就可功成,到那时,无论对方是神还是佛,都难逃王上的掌控~”;
王者期盼此刻已太久太久了,高座于上,手掌抬起又落,便是受戮之人魂归西天之时,刽子手以酒开刃后,将酒碗随手一掷,酒碗碎落满地顷刻,就是人头落地之时。
紫羽完全进入人间落于皇城上空时,正遇此残忍一幕,立刻大声喝止道:“住手!!”;
然,他虽已挥下法术,试图阻止悲剧发生,却不料,此地竟有无名结界,将他的法术反弹自身,使得他眼睁睁的看着那百余人死无全尸,自己也当即受挫,落于凡尘之中;
还是~来迟一步啊~
“仙长!!!”;
果然是仙长,十年未见,他的音容依旧宛在,白衣胜雪,少年老成,是了,这就是自己日日思念着的人啊~王者心中大喜,欲上前,却听那人近乎勃然大怒的喝斥自己道:“你本国之君者,当善待子民,却为何执迷不悟!”;
“有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孤,又为何不能为你一人,杀尽天下庸俗之人?”君王高坐,一双眼俯瞰一切凡尘俗物,思念之人已来,他几欲喜极而泣,但他是高傲君王,从不流泪
紫羽脚下血溅三尺,尸横遍地,百余之人无一活口,紫羽气急,一掌袭向君王宝座,奈何他手上掌风恍若泥牛入海一去不返,且一身仙术无法运转,心道不妙又进退维谷;
“意外吗?一千三百一十四家道观,共一十四万一千三百人,这么多怨气拢聚结成的锁仙阵,专为你而设,喜欢吗?”自龙椅手扶上按下龙眼圆珠,殿前空地阵法显现,如鬼魅暗夜出巡,阴风阵阵透入心骨,君王一步步走下高阶,踏入锁仙阵阵眼;
紫羽来时本已有所防备,但还是棋差一步入了局,他不动声色,言道:“你可莫再一错再错,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一错再错?我回头?那你告诉我,我错在了何处?是杀了人……”君王立于紫羽面前,那张脸当真值得让人日思夜想,难以忘怀,青年君王故意一顿又复言:“还是爱上了你?”;
紫羽如今已悔不当初,若非自己一时不忍,寻到他一夜长谈,又怎会让十多万同修蒙受死劫,当年那句莫要相遇还萦绕于耳,这人怎的转世后还依然执着,前世情铸就今生债,逃……是再也逃不开了……他轻轻阖眼,淡然处之:“十万修道之人何其无辜,你为一己私欲犯下杀戮,就不怕遭受报应?”;
“报应?孤乃天之骄子,谁敢与孤报应?倒是你……孤且问你一句,如果再许你一次机会,你可会爱上孤?可会留在孤身边?”君王多无情,因为那会阻断前路,可他偏偏不信,庸脂俗粉他看不上,唯一人可入心,只是那人却敢拒绝于他,龙有逆鳞,触之即死,从无人例外;
“仙凡有别,怎堪爱恨!更何况,吾一心寻道,无心情爱。”紫羽言之坦然,只唯心中愧对一人,他前世害他仙缘尽断,今生又害他嗜血成性,只是愧疚非是情爱,怎能相提并论?
“仙凡、有别?爱就是爱,你管他是何身份做什么!孤爱你这个人,并非因你是仙,而是因你此人!初见你,孤就已倾了心……孤是高傲的王,一旦爱上了,就是一生一世……孤放不下的,你也别想逃掉!”君王心性本就如此,说放下那是无稽之谈,他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
“你~变了~”这是紫羽最后的结论,其实他变亦未变,前世他可一怒之下愿除仙籍,今生还能有何不可为,那可是受剔骨之刑也不曾皱眉之人啊……
“对,也许是孤变了,既然你道仙凡有别,那孤今日~就亲手……诛、仙!”君王扬手一挥,后头国师立马奉上绝世名锋,君王执剑在手,剑尖直指紫羽,气势汹汹尤如猎豹捕食,双眼不移猎物半分,剑身凛冽映出君王狠厉目光,他轻抚剑身,冷冷说到:“此剑名曰弃神,淬练千万亡魂锻造,可毁佛身、削仙骨!”;
“你大可一试!”仙法被锁但功法底子还在,二人争执来得突然,君王无命,侍从也不敢上前,紫羽脚步变换,以最轻灵的姿态游走阵中,随即,阵中已是鬼哭漫天;
君王忽的定睛一看,原来这阵中,已被血雾弥漫成万千朱砂符文,而他心心念念的仙长,也已被自己以弃神一剑贯体,而他自己,却不曾有过半分动作:“为什么?”;
“这~是我欠你的~是时候还了~”即便心口殷血柱涌,紫羽也毫不在乎,直直将君王推离锁仙阵,继续挥血成咒,捻指成诀:“以我之血,渡亡魂万千,以我之躯,偿吾今生因果!”;
天际风云混卷成黑色漩涡,一声声惊蛰之雷响彻云霄,连云霄殿都受了些许动荡,天雷无尽,只往锁仙阵中添去一抹姽丽,弃神本来只能断他一根仙骨,但他却不愿再多添孽债,与其纠缠不清,不如以此身偿还,一身仙血尽洒天地,只待风云休止,此事便~罢了吧~
君王本意非是要他性命,只是想用弃神使其成为凡躯,却未料到,竟是这般结局,君王此刻,忽觉自己可悲至极;
“自毁根基,以血肉度化亡灵,你这算什么?是要让孤感谢你吗?还是~你以为这样做,孤就会放过你?你可知,你是越这样,孤就越会认为,在你心中,是有孤的!”是怒吗?还是恨呢?青年君王已不知自己是错是对了,他不过是爱他而已,这样也是错了吗?君王转过身去不再看那鲜血淋漓,他第一次觉得这血味太过刺鼻,令人厌恶;
君王本就心情不佳,紫羽却还低语一句:“你~根本不懂爱~莫要再一错再错,莫要再执着~”因为今后~我也不能再护着你了~
此话,紫羽自是不可说与君王听的,他以己身,替君王偿了这一世因果,就是希望他能放下心中执念;
血水流干,十四万亡魂受渡,阴霾尽去后锁仙阵破,紫羽傲立原处,仍是倔强不屈,因果偿还,所谓仙途,来世重修便是,他心已放下,遂以最后气力言道:“你吾之间,因果已了,若还有来世,可莫再相扰了。”;
紫羽已去,君王仍旧滴泪未流,仰头望着白云苍狗,平静许久才开口自言自语道:“你放心,即便你死了,孤下辈子,下下辈子,乃至永生永世,都不会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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