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盆灵宝

　　一晃十年，凡界的战乱渐渐平息，在五年前，皇朝恢复科举，广纳天下文人。天宝经也在先生的指引下，先后通过了童生试和乡试，现在是一位正式的举人了。

　　“举人老爷来啦，小人有失远迎。”天宝刚走进一家名为‘如意宝阁’的玉器铺，就有伙计迎上来。

　　“宝瑞，又找打呀。”天宝笑道。

　　“不敢不敢，少爷在楼上呢。”名叫宝瑞的伙计忙笑着讨饶。

　　天宝让他继续招呼客人，自己径直往楼上走去。

　　这家玉器铺是如意开的，天宝考童生试时，如意便在镇上开了家店铺，天宝也不多问，两人这么多年，天宝还没见过如意的家人，也不知他家在何处，天宝已不是以前的小小孩童，早就不信他是“山上猎户家的孩子”这个说法了。

　　十年间，每每天宝问起，如意总说无父无母，在山中长大，次数多了，天宝也不再过问，只想或许他有不可道人的经历。

　　小时候如意说的话现在想想大部分都是漏洞百出，一个猎户的孩子，如何能是这般模样的，总是来找自己玩，村里和附近的村却无人认得他；小时候时不时跟着来玩的吉祥不知从哪天开始再也见不到，如意也只说吉祥年幼自己照顾不来，送去亲戚家里，等大点再接回来……诸如此类经不起推敲的说辞多不胜数。

　　但时间久了，天宝已不在意这些，如意一如既往地对自己好，自己何必去深究太多呢，时间总会给他所有的答案。

　　天宝到了二楼，便见一身着艳色红衣之人，斜卧在窗边的床榻上，榻上摆放着棋盘，他一手撑额，一手执子，自己跟自己对弈。听到脚步声便转头过来，面若冠玉，眼波流转间，那窗外的落霞瞬时便失了颜色。

　　“如意。”天宝呆呆地叫了声。

　　如意唇角轻翘，招手让他过来。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如意让天宝坐在对面，将白子棋罐推到他面前，示意他下棋。

　　“我陪爹爹上来买过年要用的东西，让爹爹先坐二叔的牛车回去，我就来找你了。”天宝抓起一子，随便往棋盘上放。

　　如意看着天宝落子的地方顿了一下，“怎么不叫伯父上来坐坐？”说着也落下一子，顺便把天宝的白子拨了几个位置。

　　天宝：“……”

　　“家里还有些活呢，再说也不能耽误你做生意。”天宝装作没看到他的小动作，又抓起一子，装作沉思片刻，谨慎地落子。

　　“让你好好学又不听。”这次如意装不下去了，将手中的棋子扔到棋罐里。

　　“你明知道我没那天份。”天宝松了口气，赶紧也扔下棋子。

　　如意也不勉强他，将棋盘撤下，便让宝瑞摆上些茶水点心。

　　“说吧，今日找我有何事？”如意见天宝吃着点心望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道。

　　“如意，”天宝叫了声，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想再进考了。”

　　如意看着他，脸上没什么变化，天宝见了声音大了些，接着道：“虽说乡试排名中上，但我实在不想赶考了，即便考了也没个好成绩，我无心官场，想着现在有个功名在身，每年有点俸禄，家里田地不用交赋税，已经很好了。”

　　“不入朝为官，你今后想做什么？”如意对凡人的仕途没什么概念，但凡人活着总是要寻些事做，这几年天宝因为赶考，也没有学习种地之事，回家种地也不实际。

　　“我……我想在镇上开个书店，等先生老了，我便回村里接替先生，做个教书先生。”天宝说完有点不好意思，他想法简单，只想活得肆意些，不用在官场里受到束缚。

　　如意给他添了些茶水，道：“想做什么便去做。”

　　天宝听如意对他没反对的意思，很是高兴，他从小有什么事总是先找如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这次也是，见如意支持自己的做法，便开始跟他说起怎样跟爹娘和先生交代此事来。

　　“直说便是，伯父伯母这么疼你，不会反对的，先生想来也会尊重你的选择。”如意宽慰道。

　　天宝想想也是，便彻底放松下来，就着茶水吃了些点心，跟如意说了些近来的事情。

　　“今日你便在这里住下吧，我让宝瑞准备晚饭。”如意见天色不早，镇上离卫家村有点远，晚了回去他不放心。

　　“好呀，我也好久没跟你秉烛夜谈了呢。”天宝也不客气，爽快地答应下来。

　　夜里两人并肩而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如意想过以后吗？还一直开着玉器铺？什么时候把吉祥接回来呀？这么多年不见，不知道长多大了，可能都不记得我了。”天宝说着想起那个小胖子，又有点想笑。

　　“还没想好，”如意沉思片刻道，“等吉祥再大点就接回来。”

　　“每次你都这样说，算起来吉祥都十多岁了。”天宝不太满意道。

　　“他还小，不方便过来。”如意说完便不再言语。

　　天宝也不再多问，每次说到吉祥，如意总是避而不谈，天宝刚开始还猜想过吉祥是否出了意外，但看如意神色又没有悲伤，只是不愿提起，便放下心来，这是有时候总是忍不住会想起那个小胖子。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正当天宝出神时，如意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天宝转过头，看到如意也在看着他，原来如意也注意到他心中有许多疑问，“嗯，我会等你。”天宝展颜。

　　如意看着天宝已经长开的桃花眼，隐隐有些猜测，自己多年来梦中之人就是天宝！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时时梦到？这么多年很多问题仍然没有答案。

　　“睡吧。”如意看天宝眼角有些泪花，知他是困了，伸手给他把被子拉上来点。

　　天宝闭上眼睛，听着身边如意的呼吸声，不知为何有点脸红心跳，从小到大也不是没有一起睡过，就是这两年两人大了，天宝面对如意俊美的脸总会忍不住脸红。

　　“肯定是因为如意越来越好看了。”天宝心里这么想着，便慢慢的入睡了。

　　半夜，如意突然睁开眼，转头看天宝呼吸平稳睡得正沉，轻轻掀开被子下床，穿好鞋子，又给天宝掩了一下背角，便往窗边走去。

　　如意推开窗，轻轻飘出窗外，有凉风吹入房内，床上的沙帐轻轻飘起，如意回头看了一眼天宝的睡脸，抬手轻轻关上窗。转身不一瞬便消失了踪影。

　　夜里的深山，寂静又安详，仿佛所有生物都已沉睡。

　　如意落在深山的一处，有月光，附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却少了白日的暖意和生气，多了阴影，偶尔在阴影处有绿色幽光，注视着这阴影外的一举一动。

　　如意抬手在空中划了个圆，地上的树木渐渐消失，现出一座两层的精致木屋。屋顶有藤蔓坠下，藤蔓上有各色伴生小花，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清淡的花香随风散开。

　　如意刚推开木门，便有一团黑影砸到胸口，如意伸手抱住黑影。

　　“哥哥，哥哥……”软软嫩嫩的小嗓子，兴奋地喊着哥哥。正是许久不见的无水妖吉祥了。

　　如意抱着吉祥进屋，将他放到他的小床上，吉祥还是当初两岁孩童模样，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可能就是约莫胖了点，口齿更流利，走路也更稳健了。

　　这也是多年来如意不让他跟天宝再接触的原因。当年自己按照凡人的成长速度成长，而吉祥却不行，自己用法术变换他的外形，也维持不了多久，问了那个小土地，小土地也不懂，猜想可能因为吉祥是上古时期的树妖，成长速度慢，不能催长。

　　从此如意便不让他与凡人接触，只在深山中建起一间木屋让他居住，自己时不时回来陪他，好在小家伙也就沮丧几天，便又恢复往日快乐无忧的模样，骑着豹子满山玩了。

　　如意坐到床边，按住兴奋地在床上翻跟斗的吉祥，道：“为何触动结界？”

　　吉祥听到问话，爬起来扑到如意怀里，“有大坏蛋！”吉祥张开双手比划，“捉住我，打我屁屁。”说着便脱下小裤衩，露出红红的小肉屁给如意看。

　　“头发长长，嗯嗯，脸很白很白。”吉祥一脸严肃地形容道，“非常凶！”最后总结。

　　如意看他活奔乱跳没受伤，就是肥屁有点红，看来是真的被打过。

　　“你打不过他？”如意皱眉，这几个山头的妖都没有比吉祥厉害的，唯一想到的也就是当初打伤自己的蒺藜妖，他也在这方圆百里找寻过蒺藜妖，却未发现他的踪迹，况且山中还有小土地看顾，加上自己在木屋设的结界，如意便放心将吉祥放着这山中。

　　“打不过。”吉祥垂下脑袋有些沮丧，“所以我逃跑回来，听你的话剪断屋顶的蔓藤。”剪断蔓藤触动结界，如意便能感知。

　　“阿豹呢？”吉祥常年和豹子在一起，两只感情很深，总是形影不离，今日却不见其踪影。

　　“哼，阿豹坏，把我从背上摔下，还跑走了不理我，害我跑回来的时候遇到大坏蛋。”说起豹子，吉祥更生气，今天一妖一豹像往常一样出去玩，结果半路，豹子不知怎么回事把吉祥从背上摔下，像疯了一样跑了个没影。

　　如意听了皱眉，山中突然出现陌生人，豹子也不见了，看来只能自己亲自去查探了。

　　“屁屁痛。”吉祥还光着屁丨股，一脸委屈。

　　如意：“……”

　　如意伸手没什么诚意地给他揉了两下，吉祥满意了，穿好小裤衩，在床上打了个滚便睡去了。今天他可是受了些惊吓的，一个人在木屋又害怕，现在哥哥回来了，便安心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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