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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所有的试镜都完毕之后,夏蓓籽走进会议室。坐在桌前的只有副导演和谦世两人。
副导演的脸上显然已经有了些疲态,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再多加一个试镜,开始吧。”
夏蓓籽愣了愣,不解的目光投向谦世,见他泰然自若毫无异议,应该是早有预谋吧?好吧,演就演,谁怕谁!
她微微侧身鞠了一躬,合眼,入戏。
再睁眼的时候,所有属于她本身的眼神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恰合时宜的激愤和委屈。她摸了摸口袋,脸上丝毫的犹豫在想到什么之后化于无形,坚定不移地朝“公交车站”走去。
会议室的中央摆着一排座椅,代表公交车的位置。她站在座椅边上,也不急着“上车”,先抬头观察公交车站牌的位置,此时的眼里有无所畏惧的认真,却也有并不确定的忐忑。
当她终于走上“公交车”,一身傲气瞬间消散,随之出现的是战战兢兢的恐慌。她左右看了看,反复确认座椅可坐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整个身子蜷缩成小小一团,目光瞟了瞟身侧,才偏向窗外的放远。那一眼,正对谦世所在的方向,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双晶亮澄澈的眸子里,有被扫地出门的委屈、即将见到爱人的雀跃、而更多的却是独处于完全陌生环境下的谨慎和不安。
副导演的眼睛都直了。
“咔。”他喊道,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谦世,又看了看夏蓓籽,最终什么也没说,却忽然大笑着拍了拍谦世的肩膀,比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
先前试镜的25个女孩,有涉世未深的新人、也有经验丰富的老人,却没有一人像现在这个女孩这样,意识到此时的沈梦霄心里,除了对家人的不满和对爱人的执着,也会因为周遭陌生而本能地恐惧。夏蓓籽的一举一动,将“富家小姐第一次坐公交”应有的忐忑表现得淋漓尽致,简直令人叫绝。
谦世同样也被震惊了,不仅因为她的演技和对人物内心的解读,而是在刚才那一刻,他仿佛又从她身上看到了那种,独属于名门之后的贵气。
她到底是谁?他为此更疑惑了。
正因为先前留在心底的那点好奇,他才忍不住眼巴巴地来试镜现场转了一圈。好在打了这么一场酱油,才发现自己闹了个大乌龙。他的确是把药盒上的手机号给了经纪人,而眼下的情况却说明那串号码根本不是她的。原来他左思右想大费周章,甚至有那么一刻,还为这么棵好苗子心思不纯而感到遗憾,到头来却找错了对象。明明应该感到尴尬,却不知为何,他的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畅快。
由于是临时加号,副导演特意让夏蓓籽填了张联系表,话里话外给了她极大的称赞,也暗示她尽快搞定短期经济约的程序。罢了竟兀自拿着表格走出了会议室,只留谦世与她两人!
独处来得太意外,难免让人局促。
夏蓓籽的脑细胞轮转了几个周天,也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甚至也不敢正视谦世的目光。他此刻的眼神并不柔和,有一种略带犀利的审视。
“咳,我……能回去了吗?”她小声问道。
谦世嘴角一勾,藏起所有情绪:“那盒药,是梅里彤的?”
夏蓓籽愣了愣,点头。
“嗯,看来是我搞错了。”
“什么?”
谦世也不拘泥,坦言道:“试镜的机会,原本是给你的。为了表示感谢。”
原来真的是这样!这就合情合理了,可……“为什么电话会打到她的手机上?”
“药盒上留了个电话号码,是我想当然了。”
夏蓓籽一懵,这梅里彤,怪癖还真多!不过,想到她接到电话之后溢于言表的兴奋,还有这些天为这么个角色做的努力,她怎么忍心把真相告诉她?
她低下头,踌躇半晌才道:“我今天的试镜怎么样?”
“很不错。”
“我会被录取吗?”
谦世怔了怔:“你想被录取吗?”
“能和谦世合作一场,没人会不想吧。”她讪讪一笑,随即正色道,“可是,如果只为加个角色,根本没必要费那么大功夫。制片方又是紧急招募、又是临时试镜,劳师动众就是为了让一切名正言顺。而我原本就不在试镜名单之内,要是最后由我来演,这一切不都白忙了?就算招募信息只在圈内小范围发布,可娱乐圈啊,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万张嘴,万一舆论传开……“于你于我都是大大的不利。我会被贴上“走后门”的标签,再好的演技都得不到肯定,而热恋风正盛的你,为个素不相识的姑娘破了先例,恐怕会被各种猜忌和诽谤埋没。
她话说了一半,言外之意谦世也听得明白,这无疑在他本已疑虑重重的心底又添了一把诧异的火。她真的只是个从没演过戏的新人吗?如果,高超的演技是因为天赋,对娱乐圈的了解是源于平时的关注。那么,作为一个新人,突然得到与一线影星合作的机会,首先表现出来的不是雀跃与惊喜,而是迅速冷静地分析出利弊,这又怎么解释呢?这世道,多得是巴不得能与一线影星扯上点子虚乌有的关系,混个脸熟好办事的新人,才不顾那是美名还是恶名,她却偏偏别具一格。
他沉默地看着她,深邃的眸子静如止水,将心底的暗潮挡得严严实实,一丝好奇或惊叹都不曾透露。
夏蓓籽心里七上八下:他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到底是几个意思?要是拒绝出演,会不会让他没面子?会不会觉得她不识抬举?虽然记忆中的他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可毕竟上辈子认识他是在两年后,26岁的谦世,她还真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呢。
须臾,谦世低头浅浅一笑,再看向她时,目光总算柔和了些:“我明白了,你回去吧。”成堆的疑问却不知该如何问出口。第一次,他竟在这样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面前无所适从。她的从容、聪慧、以及身上难以掩盖的气场,时刻让他难以分辨:这是真的,还是在演戏?若是真的,实在与她浅薄的阅历不符。若是演的……还真是头一遭有人让他觉得自愧不如。然而,在这些异常因素之外,他又从心底里确信,她并不危险。
夏蓓籽高悬的心总算随着他的“逐客令”而落了地,还以为他会问什么让她答不上来的问题,还好,万幸!松口气的同时却不知为何有些隐隐的失落。她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向门口走去,狠狠埋怨自己不够勇敢,又错失了好好交流的机会,明明应该借着这笔“人情债”好好和他套套近乎的啊!
“等等……”谦世的语声如期而至,她心头一喜,立刻转身:“是!”
突如其来的热情令他微微一滞,嘴角弯弯:“突然这么高兴?”
夏蓓籽吃瘪,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满脸的喜庆,只好“嘿嘿呵呵”地傻笑:“作为粉丝,能和爱豆面对面当然开心。”
谦世不以为意:“瞎忽悠,我就没见过会拒绝和偶像合作的粉丝。我欠你个人情,以后如果有需要,记得找我。”真诚的笑容染上心头,他也跟着放松了许多。
“别欠着了,这就用上吧!既然邀请我的室友来试镜,不如将错就错,让她演了吧?”
他眉头一皱:“你确定要把偶像助力的机会用在别人身上?”
夏蓓籽眨巴着无辜的大眼,扁扁嘴道:“不行吗?”
谦世扶额——刚才还一副万事通的样子,转眼傻白甜上身吗?
然而下一刻,她的表情倏地一变,露出俏皮又有些得意的笑容:“这样一来,我就有借口去探班,就又能见到爱豆大人了啊!”她这样笑着的时候,眼角弯弯、粉唇诱人、脸颊上的酒窝甜得像是装着蜜,还有两颗小虎牙在笑口里若隐若现。
谦世又一次怔神,暗自感叹:到底是年轻,短短几分钟的谈话,能有这么丰富的表情,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诶?他不禁摸了摸下巴,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自己老了?明明还是花样美少男啊!
他摇了摇头撇开胡思乱想:“好,答应你。”尽管梅里彤试镜时的表现不及夏蓓籽的一半,不过这么个角色本就无足轻重,无功无过就好。
“谢谢你!那我先走了,下次见!”她高兴地转过身又回过头,“对了,我很快就会凭自己真正的实力赢得与你合作的机会,相信吗?”
片刻沉默之后,谦世的脸上泛起和煦的笑容:“我信。”
想了想,她还不满足似的补充:“我一定要当你的女主角哦!”
说完,不等任何回应转身就走,徒留谦世在她背后缓不过劲来:这孩子,是说错话了吧?“当你的女主角”和“当女主角”还是有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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