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麒双剑

　　“伊儿，你有听说吗，教主闭关，把塞外的少主调了回来，说是全权掌管教中事物，”苑儿双手端着一壶龙井新茶，一张嘴可闲不住，跟同路的杍伊不停的唠叨，“听说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噢。”
　　“哎，对了，”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差点害得杍伊盘里满满的时令水果滚下地来，“你猜这事儿都让少主管了那咱们的大总管干嘛呀？”
　　这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逗得杍伊忍俊不禁，挂了一下她的小鼻梁，说：“谁说没事儿啊，管你啊。”
　　苑儿哪肯吃亏，刚要嬉闹，可脚下一绊，这托盘上的细嘴紫砂壶就嗖地飞了出去，杍伊反应甚快，一提气，一招摘星揽月，茶壶的腾龙柄便掐在了两指之间，而另一手里那些小个头圆圆的果子安静的躺在凤尾朱盘里，纹丝不动，一旁的苑儿本想叫好的，看到杍伊身后的人时，把喉头的声响咽了下去。
　　杍伊开始感觉到不对是因为手里的紫砂壶收不回来，似乎是一瞬间被凝固在空气中，然后她顺着苑儿的目光往回看。一双手，手指细长，白皙，指节分明，血脉在颇为细腻的皮肤下卧着，若隐若现，它覆在茶壶上方，优雅却有力。这双手，于书房内执笔的手是同一个主人！杍伊抬眼看来。
　　苑儿看到卓烈谦卑的神态已猜到这一身白底绣着淡紫昙花长袍的男子是谁了，风流倜傥？这个词还不足以形容他，发如绸，被玉冠束起，五官如削，像是在一块蓝田美玉上作了最细致的雕琢，刹那间竟看的痴了。
　　可是杍伊没有注意他的衣着，没有注意他换下随意扎的绢绸束起了头发，因为她看到一双眼睛，如此熟悉，它们曾在她面前流下最后一滴泪然后阖上再也不肯睁开，都是她的错，是她太自私，重洋，一心一意对她，三番五次救她，最后为她而死，文昊，只因是文太师之子被她设计，被她利用，最后死于她的剑下，然而生身父母何从选择，懊悔也罢，内疚也罢，皆晚矣，只是这珍爱她的两个男人，这逝去的两个男人，要怎么做才算补偿，怎样才能稍稍抚平这愧疚之心。
　　三个人有着全然不同的容貌，却有着如此相似的眼睛，杍伊想从那里再寻找一些回忆才发现它们顶多也只是形似而已。没错，重洋的眼里永远都是温柔和恬静，文昊眼里有淡淡的忧郁时不时地也露出些许调皮的神色，可这个人眼里，尽是寒霜，回过神来的杍伊只觉如北风扬雪，冷雨敲窗，寒毛尽乍，浑身一颤。
　　“两个小丫头还楞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拜见少主！”
　　听卓烈一声怒喝，杍伊忙松了手，与苑儿一起齐刷刷的跪下，“叩见少主。”
　　那个细作，卓玉看清这身法灵秀，动作轻盈的丫鬟正是当日遇见的白衣女子时不免有些惋惜，但刚才杍伊身体的微颤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嘴角上扬，是微笑却满是不屑和戏谑，在对手面前如此胆怯，泛泛之辈而已。
　　他踱步上前，把紫砂壶置于苑儿面前，说：“去吧，前仲殿和左翼殿的主人正等着吧。”
　　杍伊闻其话有如芒刺在背，她知道第一面见他时的猜测没有错，和文昊一样是个少当家，只是在当初回话时出了纰漏，只怪自己心切，连这初级的规矩都等不及详知就开始行动，或许，杍伊心存侥幸，或许，他不记得我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了吧。

　　白羽，青桷造访沽月晤面于上鲴殿，此二人脸色凝重。教主留书闭关，将事物托于这从未谋面过的少主，可这卓玉年仅二十上下，如何担此大任，况且这少年的身份大有蹊跷，真是教主血脉，而非李代桃僵？
　　二位分坛主皆过了不惑之年，崇敬教主德行，对卓飞扬忠心不二，因为这等继任大事太过突然，而内幕知情人似乎只有卓烈一人，白羽，青桷寻思自己一把年纪还要对这个白面小生卑躬屈膝，其真身必须验明，沽月是分坛主中唯一的女性，她心思缜密，神机妙算，素有诸葛之名，所以急急来找她商议。
　　沽月虽已过了女子那些明媚的年月，可从眉眼看来，她本端庄秀美，满腹经纶让她有了种高贵而神秘的气质，沽月至今未嫁，旁人以为她在等待着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不是等待，是守候，一生的守候。
　　她安静的听完两大坛主的顾虑，决定讲述藏在心里几十年的秘密。
　　见到教主卓飞扬时沽月才八岁，出自书香门第却很贪玩，元宵时节，花灯街异常热闹，乘得奶娘，丫鬟分神，她独自溜了出来，沿着溪流逐着只莲花河灯跑了很远，看到河灯不知被什么搁在水流中间，捡了根树枝在岸边拨拨弄弄，冷不丁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跌进水里，她刚要惊呼，只觉得一双有力的大手将自己轻轻托起，掠过水面，犹如蜻蜓点水一般，然后稳当的落地，那晚月色皎洁，她看清了他的五官，闻到了他的呼吸，开始相信什么叫吐气如兰，她听到边上有人叫他教主，她睁大了眼睛问道：“教主不是你的名字对吧，你应该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对吧。”
　　他笑了，月甘羞而色黯淡，他说：“我叫卓飞扬。”
　　沽月轻抿了一口茶水，遮住颊上泛起的红晕，说：“当年教主的容貌与卓玉少主一模一样。”
　　只有分坛主才能面见教主，白羽，青桷成为坛主后见到的教主一直带着面具，比自己年长的教主尊容都无缘相见，何况年少时分的样貌，两人再看沽月正经言辞，若所言不虚，父子样貌相似，倒也合情合理。
　　沽月送走访客，这些年来，自己为檀珩教鞠躬尽瘁，言行举足轻重，是教中的功臣也是中流砥柱，都道她是为守檀珩教而生，谁又知她是为守护卓飞扬而生的呢，但在他面前她正规正举，不多说一句话，更不会提起几十年前的旧事，她只是默默地守着，不声不响，拼命劳作，能在你身边，足矣，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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