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花正开

　　王皎然死后的那几天，京城里的大半以上男子哭的死去活来，还有几个甚至起了轻生的念头，但是当时间慢慢走过夏天，流过秋天，到了深冬，人们对她的记忆也慢慢的淡然了，而一年一度的腊八就在眼前。

　　大华的腊八向来是皇室成员与文武百官和她们的正夫君们在外宫欢庆度过的，但所谓百官，也只限于四品以上官员及被四品夫君。我在三个月前刚刚从五品升入了从四品，勉强算是有了资格，但是七郎，太夫君亲口所赐的七品夫君按照规定却是不能随我进宫面圣的。其实我在半年前就不停的上报给礼部，也私底下拜托过尘浅几回，可却总归是没有用。在腊八之前，我还在想找个怎么样的借口能避开宫中的宫宴，却没有想到宫里的侍从带来一道口谕，说特许周长卿的正夫君潘七郎腊月入宫随周长卿面圣。

　　我和七郎一说，他还没有什么反应，水儿先是反对起来，他极力阻止七郎进宫，说道：“少爷，别人都说那宫里的人都是极厉害，又极其势利，少爷无依无靠，若那晚进了宫被人欺负了，那可怎么办啊？”
　　七郎一笑，没有开口。我立刻接上说：“水儿，怎么是无依无靠呢，不是还有我吗，堂堂一个四品官员还能让自己的夫君被人给欺负了吗？莫非你连我都不信吗？”
　　水儿愣了一下，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了，只是……，水儿一直……。”
　　我笑道：“好水儿，你就放100个心吧，你家少爷我是怎么带出来的，就给你怎么样的带回来，你看好吗？”
　　水儿嘴里咕唧了几声，又想再说什么，七郎突然开口说道：“水儿，莫要多说了，既然她们都说了，我怎么会不去呢，再说我怕她们什么？”
　　我伸手握住七郎的手，轻声说道：“七郎，一切有我！”

　　腊八的晚上，我穿上正装和七郎进了宫，在宫门口刚好碰到了尘浅和她的正夫君，她瞄了瞄我身上的衣服，又瞧了瞧七郎身上的衣服，偷偷在我耳边打趣道：“你是不是光顾着给你七郎做新衣服，忘了收拾你自己啊？”
　　我自然知道她指的是我身上半新不旧的粉红色宫裙，还有头上那稀稀落落的头饰，而反观七郎，在半个多月之前，我就用好不容易省下来的一个多月的俸禄给七郎做了一套新衣服，虽不是在京城最顶级的裁缝铺，但是精美的做工还有衣角上用蓝晶丝线手工缝制的花朵，穿在七郎的身上更显得超脱艳绝。我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家中就七郎是美人，当然是花在他身上，花在我身上岂不浪费了。”
　　七郎脸一红，暗暗在背后扭了下我腰上的肉，我忍痛咧着嘴笑了笑。

　　我们四个人进宫的时候，外宫早已坐满了平时经常见面的同僚和不多见的夫君们，虽然能够资格参加这种皇室宴会，但是我也只不过是个四品而已，自然是不能像尘浅一样做到首席，而是和七郎坐到了末席中的末席，这样也好，我一直没有对七郎明说太夫君有意把皇子许配给我，而被我拒绝的的事情，虽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但是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张扬。

　　开席极为简单，文武百官其夫君们向皇上，皇夫君还有正夫叩拜谢恩，皇上准起之后，大家就坐下边欣赏歌舞，边喝酒吃菜。我不爱喝酒，而七郎似有心事，也吃的不多，所以我们桌上的东西几乎是没有动过。我转头看了看七郎，如同玉雕般的容颜比在场任何一个世家的夫君都要来的精致和美丽，我心中一笑，把嘴贴在七郎的耳朵边轻声说道：“你若不喜欢这里，也没有关系，等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走，你说好吗？”
　　七郎惊讶的看了我一眼，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太夫君开口：“御军部四品行走周长卿的七品夫君七郎来了没有？”
　　一听在叫七郎的名字，我和他皆是一愣，七郎只好起身来到中间，跪下说道：“七郎在”
　　听到这里，私下已经有窃窃的笑声，名字且不说，光这个妻四品，夫七品的头衔就让人觉得难堪
　　太夫君笑的甚为和蔼，但也没有让他站起来：“早就听说周长卿的夫君是个了不得的男人，不但长的好看，连见识也比你们这些在座的女人们要强一些。”本来笑声极为小声，但是听到这里笑声立刻大了几分。在大华用见识多广来形容一个男人，简直就是用水性杨花来形容他一样，这已经算的上对男子的大不敬了。
　　我从后面看，七郎的背在微微颤抖，却依然倔强的不说一字。
　　太夫君继续说下去：“前几天，西域刚好进贡几瓶色如红石的酒，说是用葡萄做的，甚为珍贵。哀家这么大了还没有喝过用葡萄做的酒，今日腊八聚会，也不愿私藏，不如拿出来和大家共享一下，不过，这第一杯哀家就赐给这位见识多广的周夫君吧”
　　话音刚落，一杯色红似血的酒被端到了七郎的面前。

　　四下都安静下来，几位年轻的正夫君甚至睁大眼睛，脸上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七郎还是没有动，任由那个捧着红酒的侍从直直的站在自己的身边。
　　太夫君笑了几声，说出的话却是极冷极冷的：“怎么？周夫君，是嫌酒不好呢，还是觉得哀家配不上给你赏赐呢？”
　　他话音刚落，七郎才从嘴里硬生生的吐出几字：“不是，七郎不敢。”说完就要伸手接过酒杯。

　　这时，我立刻站了起来，大步流星的穿过酒席，走到七郎身边，与他一样跪了下去，自己先接过那酒杯，喝了一半，再递给七郎，意示让他沿着我喝过的杯边喝下去。等他全部喝下去之后，我才用一种不重，却又能让太夫君及周围同僚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太夫君是何等尊贵的人物，你出身低贱，怎能独自一人受他的赏赐，如是完完整整的喝下这杯酒，反而会折了太夫君的福寿，为妻与你一起喝了这杯酒，这才不会辱没太夫君。”

　　太夫君脸色已极为不好，但也因在宫宴之上，不愿再生什么事，于是挥挥手就让我们谢恩退下，而下面坐的都是早已成精的人，自然笑笑哈哈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我们回到坐席，只是草草吃了些东西压压惊，等过了半个时辰就匆匆和尘浅告别，就在别人的耳热酒酣中先退了席。

　　大华宫修建已有百年之多，不论外宫还是内宫都是极大的。傍晚进宫的时候，为了表示对皇室的尊敬，不论多大的官还是夫君都是用脚走到举办宴席的地方，而在宴席结束的时候，内务却会在宴席处准备了软轿，就是为了把那些早已喝的酩酊大醉的官员及夫君们送到外宫门口。
　　我和七郎各自坐在软轿上，我们退席甚早，诺大的通往宫门路上也就只有我们孤零零的两顶轿子。我沉思了一会，突然出声：“停轿。” 抬轿的两个侍从立刻停了下来，我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看见七郎的轿子在不远处也停了下来。我走了上去，隔着帘子，低声问道：“七郎，我若辞官回乡，你可愿意和我同行？”
　　轿中的七郎立刻掀开帘子，颤声说道：“你说什么？”
　　我笑着重复：“我若明日向皇上上奏请辞，回家耕田放牧，不知七郎可愿意与长卿同行？”
　　七郎柳眉一竖，半是认真问道：“你可舍得？”
　　“舍得？我有什么可舍不得的，长卿身无一物，就连官职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四品而已，只是怕以后会苦了七郎。”我脸上甚为正经。
　　扑哧一下，他笑了起来：“哪里就会苦了我，我也是个青楼出身的男子而已，比起那些农夫们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我见到七郎如此说，也随他笑了起来：“今晚的天色极好，你也不要坐这个闷死人的轿子，不如与长卿一起走到宫外，也不算枉费今晚的美景。”
　　七郎略有迟疑：“只怕皇上那里如果怪罪下来……”
　　“莫要担心，如真要怪罪，就拿长卿的四品头衔来赔罪就是了。”
　　听到这话，七郎笑了笑，弯身走出软轿，那四个抬轿的侍从们向我们跪安后也就退下。

　　我与七郎一起慢慢走在广场上。天上的月色极为透彻，如同极品的丝光绸一样笼罩着这巍巍的大华宫，只是这景再美都与我们没有关系了。
　　我边走边感概道：“这应该是你与我此生此世最后一次到这里了。”
　　七郎紧紧握着我的手说道：“长卿，七郎定要与你厮守终身。”
　　我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的笑着。

　　等快到了大门口，却发现应该开着供官员出入的两边侧门却紧紧的关着，而平时守候宫门的侍从们此时也都不见了踪影，七郎满脸疑惑的转头看着我。
　　我则笑的越发温柔：“七郎，”我柔声问道：“你的功力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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