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藉残红

　　浓装女子走后，整个二楼阒无人声，就像家里一样。千阙靠在椅子上，用右手撑着脑袋，灰色的袖子滑下来，露出了纤细的手臂。千阙闭上眼睛，身心都沉浸在委婉细腻、流利悠远的昆曲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千阙听到有轻缓的脚步声靠近自己，很快就闻到熟悉的药草香，遂懒得睁开眼睛。千阙感到自己额前的头发被人温柔地撩到耳后，然后就听到含着笑意的温柔话语：”千阙，很晚了，该回客栈了。”
　　千阙的睫毛抖动了一下，眼睛才慢慢睁开，不出意外地看到一身青衣的首乌。首乌见到千阙睁开眼睛，笑得更开心了，眼睛星光点点，煞是迷人。
　　千阙愣了一下，才站起来和首乌一起回去。在回客栈的路上，大街比来时更安静了，只能听到虫叫声。街两边的房屋都息了灯，只有街灯的光在微风调皮地逗弄下，晃来晃去，人影也跟着晃来晃去。
　　千阙望着天幕上迷人的繁星，淡淡地开口：”首乌，你今年也二十岁了吧？”
　　“嗯。”首乌略显惊讶地看向千阙。
　　“二十岁，也该成家了，不然就是大龄男子了。”千阙仍望着繁星，淡淡地说。
　　“哧，我们家千阙倒难得管起我的事情来。”首乌不看千阙，望着地上，乌黑的秀发遮住了脸，声音里没有了一贯的温柔与笑意。
　　千阙突然站住，伸手去牵首乌的手。首乌立马抬头看向千阙，眼睛撑得大大的，瞳孔里全是天上闪闪的星星，是那样的动人心魄。
　　千阙感受到首乌的手心在出汗，轻笑了一下，才一脸认真地盯着首乌说：”有那么多姑娘追求你，你都没瞅上，我寻思着，”千阙感受到首乌的手抖了一下，顿了顿，笑看首乌两眼，才继续说，”你能看上的女子必定是很优秀的，要有合眼缘的，你就尽管追吧，即便是花光了存在钱庄的钱，也是没关系的。”
　　首乌听后，眼里的繁星黯淡了，垂下眼片刻，才像平时般笑吟吟地说：”千阙长大了，懂得关心人了，我很开心呢，开心千阙能如此关心我，师父在天上也会很开心吧。”
　　“你知道我长大了就好，所以啊，你以后不用再花那么多时间为我操心，也应该花点时间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再不成家立业，好人家都被别人娶走了。”千阙诚恳地说完，就用另一只手去拿兜里的钱单。可刚拿出来，首乌就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眼神莫测地盯着千阙
　　“你把钱都给我了，那你呢？你不娶夫生子了吗？你要去干什么？”首乌似是有点恼了，皱着眉，语气有点严厉。
　　“你看，你又瞎操心了，我不是公主嘛，哪里需要担忧什么。”千阙淡淡地说完，就笑着摇了摇头，眼睛却从始至终不看首乌一眼。
　　首乌突然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地盯着千阙，千阙被迫看着首乌，舔了舔唇，有点被这样的首乌吓到。许是首乌也意识到了，温柔地笑了笑，就撇开目光，低声说：”我一直想问，七公主对你那么好，当初你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和她道别？如今，为什么又要逃离？”
　　顿时，千阙全身僵在空旷的大街上，浑身凉凉的，看着无尽的虚空，黑漆漆的，似是能把万物吞噬，只有耳边的风声轻轻地陪伴她。
　　首乌等了半晌，都没听到千阙的回答，也不回头，只是继续说：”我还想问，你会不会有一天也会离开我，一声不吭的？”说完，就大步流星地独自一人往前走，没回头看千阙一眼。
　　千阙看着那青色背影，越来越模糊，慢慢地消失在黑暗里，失了失心神，感觉有点站不稳，就蹲在地上，望着天上迷人的繁星，发呆。
　　千阙想不明白，自己难得费那么多口舌去关心别人，还慷慨解囊，几近倾家荡产，对方不感动也就算了，居然还生气？她想不明白，自己小时候无论怎么欺负的人，都会笑吟吟地跟在自己的身后，怎么现在就把自己落在大街上了呢？她想不明白，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时候，她又想到了爷爷，想到爷爷说的，人啊，难得糊涂，能糊涂就糊涂，想不明白的事就不用想，该你知道的时候，老天自然就会让你知道，想不知道都不行。那时候爷爷正喝得大醉，哭得稀里哗啦的，千阙一如既往地问他父母的事。
　　也不知千阙蹲在地上发了多久的呆，突然看不见星星了，视线上方出现了一个青色的身影，是千阙熟悉的有着温暖眼神和温柔笑容的首乌。首乌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像小时候一样轻声说：”天很黑了，别发呆了，该回去了。”
　　“哦。”千阙呆呆地应着，就站起来。首乌很熟练地去扶千阙，然后一路静静地扶着失神的千阙回去，偶尔悠悠地叹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千阙和首乌仍像平常那样，采药，制药，治病，学医术。那晚的事谁都没有再提，首乌仍像以前一样温柔，爱笑，只是话少了。而千阙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该听曲就去听曲，日子过得那是相当的，用抛丹的话说就是”没心没肺”。
　　千阙和首乌在召中镇呆了半个月，才收拾行囊，往北走。而抛丹在一周前已经启程回国，往南走。
　　一路上，马车慢慢悠悠地驶着，马儿什么时候觉得饿了累了，停下来不走了，千阙和首乌就下马车休息，或进食，或赏景，或采药，悠闲得很。千阙和首乌都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是随随便便地逛逛，顺便采采药草，挣挣钱，能学到新的医术那就是意外之喜。不知不觉中，两人竟驶到了东齐国的边境，青林镇。千阙和首乌停了下来，决定先在青林镇呆一段时间，打听清楚情况了，再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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