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碎落成蝶•妾青漓

作者:苏噖无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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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我加快步伐回到滟荷小筑,唤来月牙儿,吩咐她道:“你带着这篮青蔬速去锦绣阁膳房,寻找今日熬过的药渣,装一小袋回来,尽量做的不着痕迹,如若被人问起,就说是侧福晋遣你前往的,送一些南方带来的蔬菜,给福晋品尝。”吟皖的侍女常差遣月牙儿,此时看来,也并非全无用处。

      月牙儿领命而去,半个时辰后便即回返,禀告道:“幸亏到的早,再晚上几分,药渣便都扫入炉灶了。本来我也不可能拿到,亏得管辖膳房的泠月姐姐带了一个丫头去领食材,另一个丫环煲汤煲的快睡过去了,我才找着机会。”

      我从月牙儿手中取过那袋药渣,细细一闻,果然闻见那股异香,如同寻见一条线索,无比清晰的串连了锦和的怪异举止,和那日的梅子羹遗留给我的阴云。心头如同被掷入巨大的石块,沉重而森寒。

      我微微沉思了一会后,对月牙儿道:“你带着这袋药渣去地处偏远无甚名气的药房,询问一下这是什么药,询个三、五家,如各家所言无大差异,便回来秉我。”

      月牙儿去后,我心中抑郁纠结,茶饭不思,独坐于暗室。窗外朦胧寒月微黄影,映在屋檐下的冰凌上,散射的皆是凌厉而迷离的光芒。我在这满目霜意里,静待一个猜测的结局。

      昨日是逢五之日,亦未闻锦和近日身体抱恙,那碗药,十之八九是防止有孕的汤药,为了斩去她与司马中或可能生的情根。我曾在吟皖处见过她饮下王爷赐予的堕胎药,只是一般中药的气味,并无特异的香气,而锦和饮用的方子,想必不同。且王府的药材有专人看管,没有大夫的方子是绝然无法取到的,因此锦和喝下的药,如若真是堕胎药,便必然是私下配取的,于是梅子羹的异香也有了缘由。锦和的药,即有可能是害我孩子的凶物。

      入夜时,月牙儿方才回来,迎着月光,面有异样,一副不知该说不该说的犹疑神色。

      我的心一紧,沉声问道:“可是堕胎药?”

      她诧异的抬头望我,奇道:“夫人竟是知道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一时间,竟是无语。

      月牙儿见我面有忧色,担心地说:“夫人……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探究下去为好,知道得太多,或会惹祸上身,与己无利啊。”

      我叹了一口气,胸口一阵气闷,不由轻咳了起来。复仇,原是伤人伤己的事,然而事已至此,我无法悬崖勒马,也不能就此停息。

      月牙儿帮我轻抚背部,直待我顺过气来。她默然犹疑了片刻,忽然便跪下,匍匐在地,泫然欲泣的说道:“奴婢自知身份低贱,在洛府时便不被当人看待的。夫人与别人不同,带奴婢亲厚,体恤奴婢苦命无知,一直给予照拂,说句逾越的话,时常觉得夫人如同奴婢亲姐一般。奴婢心底里敬重夫人如同再生父母,只恨不知如何尽心尽力侍奉夫人才能报答夫人的恩情。夫人失子之后,奴婢知道夫人痛不欲生,也难以释怀,因而吩咐奴婢做了很多奇怪的事情,奴婢知道,夫人疑心是有人陷害,致使流产,所以私下察探。奴婢不问,也一心祈祷真相能早日大白,以慰孩子在天之灵。然而近日来夫人愈发寝食难安,身子更是日渐憔悴,奴婢瞧在眼里,急在心里,只希望夫人能够爱惜身体,留得青山,才能继续追究,有什么事别只搁自己肚里,生生闷出病来,若能相信奴婢,让奴婢为夫人担份忧虑,奴婢定然是万死不辞的,一心一命任凭夫人差遣。”

      月牙儿一番话说的有条不紊,挚诚至深,令我不由动容,料不到她竟能说出如此肺腑之言。我轻轻的扶起她,诚恳说道:“在这王府之中,你我本是无依无靠之人,虽然主仆相称,我却一直待你如妹妹。有些事我未曾对你明言,并非是不信任你,而是担心微有差池便殃及于你,我知道你处事谨慎,也冰雪聪明,才能助我到如今,我心里是很感激你的。”

      “奴婢不怕危险,只怕自己无知大意反而连累夫人。”

      我点头微笑道:“是,我也应将我猜测的事情始末告知于你,你有了分寸,更能小心处事。然而这些事情事关重大,且牵系较广,你万不可流传出去。”

      月牙儿郑重允诺,于是我将关于锦和的一切猜测,尽数告知于她,并吩咐她要格外留意试探泠月。

      泠月是一个精明谨慎的丫鬟。比洇月聪敏,比洹月稳重,比洄月细心,却身为锦和贴身四婢之末,虽然平日里不动声色,但未必便如表面一般忠诚乖巧且心无怨言。如若能掌握到泠月什么把柄,或可以让她投诚于我,便是最好。虽然于此,我并不抱任何希望。

      月牙儿誓死效忠的承诺让我冰封的心微感暖意,然而稍纵即逝,对锦和的猜疑占据了我的全部心绪。我曾经以为她与我是同一类人,深爱一个人的痛苦,无法相守的无奈,是如此的刻骨铭心。而原来不是吗?失却了爱情,我几乎看破红尘的了无生意,她却暗自笑拥着爱情,于地位,也决不放弃。

      情感上却仍是无法相信,那个美丽静好的女子,竟会狠毒如斯。

      而一切,自那日之后从我所愿却又出乎预料之快的有了续展,起源于泠月和一个名叫荷露的丫环之间的争执。

      荷露,吟皖的丫环,身份微贱,不能侍于吟皖近前,只是为负责照料吟皖饮食的侍女打打下手的地位。然而平素里颇有些心高气傲,甚而仗势欺人,听月牙儿说,她对府中下位的仆从一向是有些自命不凡的。

      她与泠月的争执起源于一盘冬菇。

      泠月专司于照料锦和膳食。王府中共有三处厨房,一处在王爷的逸渺轩,专为王爷制膳,一处在福晋的锦绣阁,只负责锦和的膳食,还有一处便是府中余人共用的。

      正巧这日吟皖特意吩咐了,晚膳要上冬菇炖子排,荷露被遣去告知,到了厨房才得知冬菇只余最后一盘,正在庆幸之时,泠月来了,一句“福晋晚上要用冬菇笋尖汤”,便不由分说地取走了冬菇。荷露回去自然挨了大丫环的骂,加上之前与泠月言语上约莫也有些摩擦,于是一口气憋在心底,便成了导火线。

      隔日,吟皖传了戏班,众人齐聚一堂看戏品茗。我的位置一向便靠最末,戏也是久不愿听的了,或者说是逼迫着自己不再去听,为了伤口不再被触及,与忘却。

      一出《盗仙草》唱到一半时,看见一个小丫头悄悄溜至一侧,附耳向泠月说了什么。虽然隔着老远,看得并不真切,但却可以看出她脸色微微一僵,然后静静的退了下去。

      我转头向月牙儿使了一个眼色,月牙儿立刻领悟,便也悄然退去。

      《盗仙草》唱完,吟皖复又点了两出,直演到华灯初上方才罢休。大家各自散去,而至此时,泠月及月牙儿都未回来。

      回到滟荷小筑,我坐在回廊一侧,倚着朱漆廊柱闭目小憩,却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忽然便觉得身体悬浮起来,轻飘飘的,恍若梦境,依稀察觉到,有人正抱着我。

      我强打起精神,睁开眼去,正与他的视线相接,“王爷……”我轻喃道。

      “就此停止吧。”他说,声音轻缓沉稳,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肃然。

      我轻轻偏过头去,将脸埋在他的衣服里,充满恨意的神色,我不能让他瞧见。

      “嗯。”我低低的应,声音隔着衣服,闷得听不真切。

      “你的遭遇,是我对不住你。然而这也可以看作是你欠我的……所以不要继续了,到头来痛苦的只有你。”

      因为我是带着身孕嫁过来的,所以这孩子没有了也是该的,是我欠他的?王爷的话如火浇油,使我内心的愤懑不公愈燃愈盛。难道说,我对爱情认命了,于是也要默默地承受这种悲惨的遭遇?那是一个怎样的生命啊,带着我全部的希望和期待,是我生存下去的唯一力量,就这般消失的莫名了。

      他轻轻的将我放在床上,握着我的手,又一次地问我:“你需要什么?”

      我垂下眼睑,淡淡地说道:“妾身别无所求。”

      我要的,他永远给不了我,我也不能真的开口去要。我知道,他一再反复的问题,只是为了问我,我是否放下了。

      这高高在上的王爷,又怎能懂得轻贱妾身的微末与痛苦呢。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拂袖而去。

      见王爷的身影出了滟荷小筑,月牙儿才敢进来。

      我此时心情烦闷,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料到月牙儿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发现,便对她说道:“你也累了,早些去歇着吧。”

      月牙儿却忽然跪下,“夫人……”她的声音充满惊惶,让我不由微微一悚,这才发现她满脸泪水,周身不时颤栗,半是惊恐半是心痛的模样。

      我赤足快步走至她面前,将她扶了起来,拥入怀里,柔声的安抚她道:“出什么事了?你不用怕,先定一定心神。”

      “我全听到了,我全听到了……”她说,声音惶恐不安,“是福晋,是福晋在夫人的食物里下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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