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媳难为（上）

　　周俊宣抬头瞧见沈慈心，笑得十分灿烂。

　　人都来了，总不能当面甩脸色，沈慈心用力将手擦干净，然后挤出笑容迎了上去，“婆母，俊荣大哥，你们来啦，快请进来坐。”

　　周孙氏瞥了她一眼，没吱声，沈慈心也不在意。周俊桥叫了声大嫂，周俊英有些怯怯的，躲在周孙氏身后。

　　周俊荣四处一望，应道：“我们来得突然，还望弟妹莫要见怪。”周俊荣，周氏家族长房长子，将来的族长继承者，为人端方，只是身体有些不好，说话都带着喘，听得人十分揪心，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就过去了。

　　沈慈心不知道他怎么会来，但此人人品正直，说话也客气，她便笑了笑道：“大哥太客气了，平日里我们请还请不到你呢。快请进来坐。”说着将一干人让进了堂屋。

　　屋里的炉子上坐着开水，沈慈心将碗烫了烫，给众人倒水。周孙氏一进门便啧啧赞叹，堂屋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新奇漂亮。周俊英周俊桥进了屋，先是有些拘谨，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周俊荣打量着房中摆设，道：“宣弟说你们要在县城里买房子，到家里来借钱，三百两不是小数目，祖父和父亲商量了一下，让我来看看。”

　　沈慈心看了周俊宣一眼，道：“大哥说的是，宣哥，你带大哥四处瞧瞧吧，我去做饭。”周孙氏道：“我们也看看。”

　　得了周孙氏一句话，周俊桥兄妹跟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动物似的，欢快地东奔西跑，这里摸摸那里翻翻，对每一样东西都好奇得不行。

　　东边书房博物架上放着的小东西吸引了二人的全副注意力，拿起这个瞧瞧觉得好，又拿起那个瞧瞧，还是觉得好。干脆全部拿到书桌上，摆弄着玩儿。周亚贵见他们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又不敢吱声，又怕他们把东西弄坏，只得站在桌边盯着。

　　玩了一会儿，周俊桥便玩够了这些小玩意儿，拖着周亚贵带自己去看他的房间。周亚贵不肯去，道：“我要看着小姑，你自己去吧。”

　　周俊桥道：“你看她作甚？”周亚贵道：“看小姑别把东西砸了，这些东西都是房主家的，弄坏了要赔的。”昨晚沈慈心特意交待过他，说房里的东西都要仔细别弄坏了，他一直牢牢记着。

　　周俊英鼓起一只眼睛瞪他，凶道：“你走开！”周亚贵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她，那双眼睛如此清澈漂亮如果长在自己脸上就好了，可惜并不是，她心里早就很不舒服了。

　　周亚贵被她眼神吓到，可心里念着娘亲的叮嘱，鼓起勇气照旧站着不走。周俊英见他居然敢不听自己的话，稀疏的眉毛竖了起来，阴森森地看着他，“滚！”手里攥紧一只小羊造型的陶瓷制品。

　　周亚贵脸皮涨红，心里害怕又不想让娘亲失望，幼小心灵受不了这种煎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周俊桥不耐烦地骂了他一句小娘皮，背着手走了出去，自己去各个房间里转悠。

　　沈慈心在厨房听到周亚贵的声音，拿着锅铲跑了进来，“亚贵你怎么了？”眼睛看着周俊英，和她手里面前的东西。

　　周俊英见到她，松开了手里的陶瓷小羊，低着头无声地摆弄着桌上的玩意儿。周亚贵似见到救星，扑到沈慈心怀里，委屈地看着她。沈慈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周俊英淡淡地道：“把东西放回去。”周俊英不乐意，假装没听到，继续摆弄。

　　“放回去。”沈慈心盯着她，目光冷冷的。她对这小姑子没有一点好感，十三岁的大姑娘了，还如此不懂事不知礼，比周亚贵还不如。

　　周俊英有些害怕，虽然不乐意，但迫于沈慈心的压力，慢腾腾地站起来，抱着小玩意儿，一一放回博物架。一边放，一边觉得委屈，嘤嘤哭了起来。

　　放完最后一件玩意儿，她委屈极了，放声大哭。周孙氏听到声音跑了进来，一路跑一路问怎么了。周俊英见到她，顿时有了底气，一屁股跌在地上，捂着脸扭着身子撒泼，哭得十分起劲。

　　周孙氏跑去护着女儿，怒道：“你对她做了什么？”沈慈心淡淡地道：“没什么，只是叫她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毕竟这房子还不是我们的。现在我们只是暂时借住。”

　　周孙氏自知理亏，嘴上却不肯认错，道：“早晚还不是我们的。玩一下又怎么了。”沈慈心皱了皱眉头，道：“一日未过户便不是我们的，便不能乱动。”周亚贵在旁边小声道：“先生说过，非礼勿动。不经过主人家同意就乱动别人家的东西，是很不礼貌的。”

　　周孙氏虽未读过书，但周亚贵说的话她却听懂了，正是因为懂了，她越发生气了，一把扯过周亚贵，扬起巴掌扇了过去，怒道：“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狗东西，你先生就是教你这样跟长辈讲话的！”她这是有气没处撒，把最弱小的周亚贵当做了出气筒。

　　周亚贵哪料到她说打就打，一点前兆都没有，整个人都愣住了，也忘记了躲开。沈慈心连忙将他拉回来，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周孙氏道：“我教训孙子，你看不到？”

　　沈慈心强硬地道：“亚贵是我儿子，我自己来教。倒是小姑，娘该多给她讲讲道理，十三岁的大姑娘，没两年就要说亲了，若还是这般作为。谁敢上门来提亲？娘你不要怪我多嘴，我这也是为了小姑好，你说是不？”周孙氏被她说中心事，羞恼交加，恨声道：“不要你管！”

　　沈慈心点点头道：“是是是，媳妇知道了。锅里还烧着菜，媳妇去了，亚贵，你来帮娘烧火。”说着，便拉了周亚贵出来，留了二人在房间里。周孙氏瞧着闺女披头散发的丑陋样子，想到因为这个闺女她受了多少奚落和笑话，越想越生气，扯着周俊英的耳朵叫骂：“都是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三岁孩子都懂的道理你还不懂，你乱拿人东西做什么！”

　　周俊英耳朵疼，挣扎哭闹，二人在房间里闹得不可开交。沈慈心在厨房里忙碌着，听而不闻，随她们闹去。

　　还是周俊宣回来，才将二人劝好了。周俊荣一向了解周孙氏和周俊英的事，捧着碗喝水，一语不发。大事他可以出来调停，像这种家务事，他一般是不会掺和的。除非求到他面前了，他才会略劝几句。

　　“洗手吃饭了。”沈慈心领着周亚贵，把饭菜一一端上桌。周俊宣打了水，拿了干净毛巾给周俊荣。

　　一直躲在周亚贵卧房的周俊桥听到吃饭二字，才跑了出来，一屁股坐桌旁，眼睛直瞪着放在中间的笋丝腊肉上，用力吞了吞口水。

　　几人洗净了手，上了桌，周俊宣招呼周俊荣吃菜。见人都到齐了，周俊桥一筷子戳进笋丝腊肉盘子里，夹了一大筷子菜放自己碗里，捧着碗大口大口吃得十分欢畅。

　　周俊英有样学样，也夹了一大筷子。被二人两筷子夹走了大半的菜，盘子里只剩了几片肉和一些笋丝。周俊宣十分尴尬，周俊荣倒是淡定得很，斯斯文文地夹了别菜来吃。

　　周亚贵听了沈慈心的嘱咐，只夹自己身边的菜来吃，安安静静的捧着碗，像个小大人一般坐得端端正正的。

　　周俊荣瞧见了，十分喜欢，便夹了片肉放他碗里，笑道：“怎么不吃肉？”周亚贵一本正经地道：“回俊荣伯伯的话，娘说了，伯伯难得来家里，要好好招待。”所以肉菜好菜要给伯伯吃。

　　周俊荣摸摸他的头，笑道：“真乖，学里放假了，来伯伯家玩。”周亚贵望向沈慈心，沈慈心点头道：“亚福哥哥也念书了，以后你不懂可以请教亚福哥哥。”周亚福是周俊荣的儿子，今年八岁，同他父亲一样，身子不太好，一直吃着药，今年强点儿了，才送去了学堂。

　　周亚贵脆生生地应了声是，瞧着他生气勃勃的模样，周俊荣笑了笑，随即神情变得有些暗淡。

　　周俊桥爱吃肉，见盘子里没几片肉了，连忙一筷子全夹自己碗里了，周俊英一抬头，瞧见没了，顿时恼了，摔了筷子就哭。周孙氏骂了周俊桥几句，从他碗里把肉夹了过来，扔周俊英碗里，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一顿饭吃得很是“热闹”。吃罢饭，天色已黑，沈慈心招呼众人洗脸洗脚，安排住宿。二人将主卧室让了出来，给周俊荣住。周孙氏带着俊英住北厢房，周俊桥睡在书房的榻上，沈慈心一家住南厢房。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躺在床上，周亚贵一会儿就睡着了。沈慈心这才找着机会问周俊宣，“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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