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开的时间

　　谈话到此结束。
　　张宜轩忽然叫住一朵，“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一朵下意识先看林越，见林越鼓励似的点点头，一朵便应了。其余人等散开，留下一朵和张宜轩相对无言。
　　“你变了很多。”张宜轩先开口。
　　一朵用手指绕着茶杯打圈圈，“也不能光长岁数不长脑子。”
　　“这些小动作还没变。”张宜轩眼神变得温柔。
　　一朵停下自己的小动作，“张宜轩，我们没必要再谈什么。”
　　张宜轩叹了口气，抬头朝远处看了看，又转回来，“听说你一直单身，以你的条件，可以找个比我更好的人照顾你。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这些话，可是我还是希望你好，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一朵笑到眼泪都流下来，“张宜轩，我以为你会继续夸夸说什么的，比如更漂亮更有气质之类。没想到你竟然说我应该找个对我好的人，你是认真的吗？你过去不能为我负责，现在却来对我报以期望？”
　　“你可以不相信，但我是认真的。”
　　你凭什么呢？一朵心里撕心裂肺的问。但她不会问出口，问出来是她道行太浅，怨念太深，她怎么能让张宜轩继续得意。于是她懒懒拒绝道，“如果你找我谈谈就为说这个，还是免了吧，上班时间，不适合多谈。”
　　“一朵，我当年是对不住你……”
　　“张宜轩，你这自以为是的毛病，始终没改。”一朵站起来走了，为什么答应和张宜轩聊呢，比陌生人还不如的关系，聊过去无语，聊未来虚无，有什么可聊的，有些道理张宜轩永远都参不明白。
　　再看到林越的那一瞬，一朵惊醒，她那天晚上到底和他说了什么。林越虽然嘴巴刻薄，但对待外人向来留三分余地，不似今天这么咄咄逼人，连张宜轩都觉的他是在替一朵报仇。可是，那天只记得喝多酒，跟林越瞎说，难道把自己那点前尘旧事全抖落出来了么。一朵有些耳根发烧，多么丢人啊！林越已经走过来，“开会。”
　　“哦。”
　　一朵忍不住问，“那天晚上，我跟你讲张宜轩的事了？”
　　林越看了她一眼，一副你自己知道的眼神，但嘴巴里却说，“什么都没说。”
　　“噢！”一朵不太相信，可林越打定主意不说的话，是撬不出来一个字的。
　　“这五个客户的事情，你怎么想？”林越问。
　　“一个都不让啊。”一朵想当然的回答。
　　“有想法吗？”
　　“有”
　　林越忽然笑了，一只手在一朵面前举起来。一朵直觉他是想刮自己鼻子，可是举到一半，忽然转到一边打了个响指，“先开会。”
　　一朵一颗心揪起来，又落下去。
　　林越让大家各自发表意见，如何争取到这5个客户。众人有说打情感牌的，有打价格牌的，甚至五天四夜泰国游都出来了。
　　“我们这是摆地摊么。”林越不置可否。
　　“价格不是我们的优势，情感不足以支撑购买。有这些都还不够，我们需要给他们创造买的贵即买的对的印象。说到底，还是要从我们的产品出发，我们产品最大的优势是空间的可私人定制。买我们产品的这批客户，并不介意多花一百万去买附加价值，但他们介意自己的家和生活与别人雷同……”一朵缓缓说道，“方经理，我们可以过一遍我们的客户特征，城市塔尖阶层、行业领袖人物、有非常明确的个人意志、追逐潮流却讨厌从众、同时需要同类的认可和赞美，他们不缺钱，有眼界有审美。再看我们已预约私人定制空间的客户量，占总客户量的60%，抛去投资属性的客户，说明我们的客户更愿意多花钱，去打造一个与众不同的空间，而不是节省几十万，去住千篇一律的精装豪宅。我觉的这也是我们打败荣欣的杀手锏。”
　　“你的解决方案呢？”
　　“第一步，方农带人去了解客户喜好，我们来做针对客户喜好的订制户型；第二步，做小圈层活动，我们出钱，为5个客户专门做party，可以随意邀请他们亲戚朋友合作伙伴，当然，可以顺便挖掘潜在客户；第三步，做嘉禾家装节，请获奖的室内设计师为其免费设计装修方案；第四步，送董事长折扣。”最后一步，一朵说的有些心虚，她知道董事长折扣需要特别申请，不是说能送就送的，血本太大。方农要笑不笑的看着林越，“林总能拿到5个董事长折扣，我这边保证杀完。”
　　“要拿就拿6个，圈层party扩至其它意向客户。饿的时候吃东西，还需要抢，食物才更美味。”林越神情不动，“就照一朵的方案执行，我们先盘客，再来讨论细节。”
　　众人欢呼，董事长折扣每个项目放一个都已是不容易的事，一个项目一次拿下6个，估计要创嘉禾记录了。方农看着一朵，再次竖起大拇指，耳语道，“这轮杀下来，哥哥请你吃法式大餐。”
　　一朵只是抿嘴笑，传言林越在公司之所以那么嚣张，是因为董事长是其叔叔，他只是下放基层锻炼走个过场。如今看来，传言不是不可信。但是她更高兴，林越认可她的策略，一朵再次鄙视自己的奴性。
　　下班的时候，一朵拐了一趟工程部办公室，把外卖的咖啡和点心送给向东，并且真诚道谢。向东嗨了好几声，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大手一挥，让资料员把咖啡和点心分给大家，自己乐呵呵的招呼一朵坐，大骂了几句荣欣的人欺人太甚，以后再有类似的事他还管之类的话，又赞一朵有胆量。并坚持要送一朵回家，被一朵坚决拒了。
　　接下来一朵便一门心思扑到抢客户这件事情上来。说起来容易，执行起来却是异常艰辛。生活不是电视剧，女主忽遇救星，扭转局势。一朵的生活里，只有努力，没有奇迹。
　　客户的喜好在方农的帮助下排摸的很清楚，一朵便抱着这些资料去和设计院的同事商讨空间方案，还要腾出时间来去盯陈铭的圈层活动，着急的时候，恨不得两个身子四只手。常常一天只吃一顿饭，睡不到四小时，不到十天功夫，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用陈铭的话说，一朵每天都是像个面片儿一样满面菜色两眼红光的冲进售楼处，然后夺命连环call设计院和各大小供应商。到最后初稿定稿时，一朵直接累趴到会议室的桌子上，开始大家都以为她是晕倒了，结果却传来轻微的鼾声，才知她是睡着。
　　林越吩咐陈铭接手下边的执行工作，有问题直接向自己汇报。然后宣布散会，大家走路都静悄悄的，怕吵醒一朵。
　　一朵做了一个冗长而零碎的梦，梦见自己在碎金子一样的阳光里跳跃，跳的很高很高，落下来时不小心磕到腿，钻心的疼。一朵抱着腿在地板上醒来，天已经全部黑了，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却出奇的没有恐慌感。
　　有人开了灯，林越沙哑的声音传来，“你醒了？”
　　一朵才发现是在林越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挣扎着想站起来。林越却快她一步拖起她，“抱歉，我也睡着了，不知道你掉下来。”
　　一朵有些赧然，她还记得自己是在开会时睡着的。
　　林越已经拿了一瓶水递给她，她不客气一口气喝掉半瓶，方觉回魂过来。
　　看看手机，已经是晚上十点，便说，“我先回家了。”
　　“我送你。”林越合上笔记本电脑。
　　一朵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售楼处，5月底的夜风微凉，吹在身上分外舒适。天空墨蓝，云层被风吹的如波浪般铺在天空上，偶尔有飞机飞过，像航行在海里的船，空气中有女贞子令人安定的花香。一朵心里涌出许多的喜悦来，像是有翅膀从肩胛骨处生长出来，只要轻轻挥动，就能飞翔。
　　林越车开的安稳而又流畅，一朵忽然想起，她刮伤林越车的钱还没给，但这会儿谈钱有些煞风景。方才美好的沉默就此被打破，一朵非想找出些话题来化解这尴尬来，越想找越没有，一朵有些抓肝挠肺。
　　“方案已经定了，陈铭可以跟着盯进度，你明天休息一天，有事找我就行。”林越忽然开口。
　　谈起工作，一朵舒服多了，望着眼前的红灯道，“我还是来吧，这节骨眼儿上，闲着更难受。”
　　林越轻轻笑，“你这是努力加班报答我吗？”
　　一朵吃惊的看着林越，心想你这是调戏我吗？我不介意调戏回去啊。可是她只是想想而已，一脸认真道，“我只是想赢。”
　　灯影明灭里，林越斜睨了一朵一眼，“你会赢的。”
　　一朵把身体靠到右边车窗上，呓语般道谢，“谢谢。”
　　她感谢林越没有说，女孩子那么要强做什么。或者说努力就够了，结果不重要。怎么能不重要，没有任何意义的人生，她需要找出些意义来让活着变得与众不同，她更需要有人不辨是非的站在自己一边，让寂寞的灵魂听见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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