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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翌日,晨光大好。
躺在床上的半夏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耳边充斥的嘈杂声却愈演愈烈。
“……好吵。”半夏睁开了眼,眉峰蹙起。
额头仍是隐隐作痛。半夏使劲拍了拍脸,稍稍整理了衣襟,便掀开棉衾下了床。
大堂内,月娘着一袭浅色纱裙,风姿绰约,只是脸上不甚好看,怒目瞪着不请自来的一人。
那人衣冠楚楚,长须髯髯,本是儒雅的一个人,现也是低声道:“小姐,您还是听听老爷的话吧。”
月娘的脸更黑了,口语却还是端着对面前之人的尊敬:“林叔,您莫说了,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林叔长叹了口气,仍是劝道:“小姐今个儿业已桃李了,寻常人家早已有孩子了。再么拖下去…”
“林叔!”月娘涨红了脸打断了他,不再言语。
林叔是看着月娘长大的,心里早是将她视为己出,如今见她这个表情,心下有些明了,颤着声音高兴道:“小姐这是有欢喜的人了?”
月娘在林叔面前也藏不住心事,只是羞了脸,一双水眸乱瞄着。
林叔正想问是谁时,月娘瞥到了倚着门、一脸笑意的半夏,跺了跺脚,叫道:“你怎不出声呢?”
半夏直起身,缓缓下了楼,笑道:“若出声了,我还哪儿来的好戏看?”
半夏嘴上说笑着,不动声色地寻找起了某人的身影,在没有找到目标时,心里又是升上了一股说不清的感觉。半夏小幅度地甩了甩头,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也沉了下来。
她沉吟道:“月娘心里的,不会是……”
月娘瞅着半夏的表情,早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褪了脸上羞红,笑道:“妹子别多想。容公子到这楼只是来买两壶好酒的。”
半夏讪讪道:“我睬他干甚么?”
月娘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林叔起先看着半夏仙姿卓越,以为是月娘倾心之人,后听月娘唤半夏为妹子,便也明了了。本想追问月娘心上人是谁,但转念一想,月娘本就自主,看上的必也是有过人之处的,便也放了心,柔声道:“即使如此,林叔也不问了。老爷那儿我先扛着,小姐还是早日把姑爷带回来吧。”说完,看着一向直爽的月娘露出了娇羞模样,不禁捋了捋胡须,大笑着离去了。
酒楼做的本就是晚上生意,白日里来的,大多是做长远生意的,都有管事的帮衬着。
月娘瞅着半夏初来乍到,想是没见过帝都风景,加上现下也无事可做,便挽了她的手,建议道:“你若无事,我们便出去逛逛。”
半夏想着,三笙一早上又不知去了哪儿,他是没影的主儿,怕是月娘也不知道,与其瞎耗着,倒不如出去看看人间景色,便点了点头。两人相挽着走出了月满楼。
帝都虽处在天子脚下,但依旧是处在人间,有意思的便也只是那几样罢了,半夏却还是玩的自在。饶是月娘好精力,也撑不住她这么逛,苦苦地扯着她袖子,满口的好妹妹,只央她稍事休憩。
半夏勉勉答应了,半拖着月娘到了街边的一家酒楼,随便要了些吃食。
“你…”月娘灌了口水下去,好容易顺了呼吸,瞪了半夏一眼,佯怒道:“真是这么一日便想逛完帝都?”
半夏赶忙满上茶杯,陪笑道:“这儿不比宁安,好玩的紧。”
月娘摆摆手,叹气笑道:“莫与我做这马后炮,玩的时候怎不想着顾虑顾虑我?”
“你是看惯了,我才是一时新鲜。”
月娘瞅着半夏虽身为女子,但谈吐也是不凡,便觉着是江湖上哪世家的千金,偷摸着出来闯荡闯荡,也没生想法,笑着推给了她一碟点心,道:“既然新鲜,那就多在帝都待几天。”
半夏也不客气,信手拈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待咽下去后,才道:“若是无事,自然会的。”
月娘只知半夏意思模糊,心知强求不得,点点头便不多说了。
倒是半夏,想起了早上的事情,一下子心又痒痒了,问道:“快与我说说,你那情郎是何人啊?
月娘虽性格直爽,又独自从商了多年,但仍旧是伴着女学长大的,一下子也臊红了脸,道:“你这小蹄子,怎好如此说话?”
半夏一向恣意,虽心里不以为意,但也知人间规矩繁琐,只在心中悠悠叹了口气,赔笑道:“是我口语唐突了。你莫生气。”
月娘正想煞煞她嘴上威风,半夏又开口道:“只是你若不说,我可不保证我管不管的住我这张嘴。”
半夏笑的得意,月娘却哭笑不得,夺了一块点心便塞到她嘴里,道:“这下还看你如何传去!”
半夏也不急,慢慢地嚼着,只斜着眼看着月娘。
月娘没辙,苦笑道:“便是输给你了。”
半夏眼睛一亮,两腮一鼓,嘴里便空了。
月娘被逗笑了。好容易停了笑,幽幽道:“他也算不上什么富贵人家,只是刚够温饱。确是挺好的一个人。第一次见到他…”月娘突然停了下来,啧了一声:“这怎能说与你听?”
半夏见月娘眼角含笑,波光流转,一下子微怔,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这儿先留着,留着。你倒是讲讲他是做啥的啊?”
月娘瞪了半夏一眼:“还这么多要求,听着便是了。”见半夏瑟缩着点头,月娘噗嗤一笑,顿了顿,继续道:“他好容易才混到了副尉。本想着早早地接我过门,只是边关突然告急,虽对我不起,还是去了。现、已是半年了。”
半夏见月娘脸上起了哀色,忙宽慰道:“男子志在四方,这战胜回来,便又是加功晋爵了。”
月娘勉强一笑:“我又如何不理解?只是心里不安。”
半夏本想再劝解几句,月娘收拾了脸上颜色,调侃道:“光说着我,你与那容公子,又是怎么回事?”
“能有什么事?不过萍水之交罢了。”
月娘眉头挑起,捂嘴笑道:“好一个萍水之交啊。”
半夏也不辩解,突然瞅到窗外,兴奋道:“这是怎么?”
月娘顺眼望去,原来,从窗子里望出去,正好对着一片空地,只见现在空地上人来人往,不一会儿便搭起了一个约有两米高、五米长的架子,月娘侧首一想,道:“是了,今个儿是城民祈福的日子。”
见半夏不解,月娘解释道:“我们把来年的祝愿写到竹板上,挂在那架子上。等年过了,再整个烧了,求点祝福。”
半夏点点头,并不怎么在意。
月娘却是有兴趣的,道:“晚上你陪我出来,我们去挂几个。”
半夏不忍拂了月娘的兴致,便答应了。两人又坐着吃了一会儿,便起身回去了。
回到楼里,半夏与月娘皆是吓了一跳。
三笙已是回来了,散坐在桌边。
他仍是一席红衣,更显得形容枯槁,面色青白。桌边已堆着不少酒坛子,他却恍然不觉,仍是不停地往嘴里倒着酒。旁边站着酒楼里的侍女,面露焦急,见两人回来了,连忙奔上来,道:“小姐,公子……”
两人皆闻到了空气中的酒味,知道这酒烈性,又看到三笙如此不要命地灌着,早是变了脸色。
半夏一个箭步冲上去,劈手夺下了酒,重重砸在了桌子上,指着三笙便骂道:“你又是发什么疯?便这么不爱惜自己?”
她气急,也不在意三笙有没有听进去。
三笙双眼布满血丝,昨日明明还气若芷兰,今日却混混沌沌。
月娘见了,忙吩咐侍女去打了盆热水,叹道:“容公子这是怎么了?
三笙不见了手上的酒,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谁知一个不准,眼看着便要倒下去,半夏想也不想,便拥住了他。三笙懒洋洋地靠着半夏,鼻间尽是熟悉的味道。
半夏却不好受,三笙本就比自己高,现下又是全身靠在自己身上,那重量也是半夏难以承担的,再加上浑身的酒味,更是刺鼻,苦巴着脸。
三笙不知道半夏的处境,只觉着安了心。微微蹭了蹭半夏的颈窝,感到拥着的身体一阵紧绷,一下子伤心又涌上心来,蹑嚅道:“…他们都去了,我却连他们最后一面也…”
三笙突然顿住,半夏感到脖颈那里湿暖,有暖流经过,刹那间愣住,僵硬地偏了偏首,男子紧闭的双眸眼眶通红。
半夏不知为何,心里一阵绞痛,几乎喘不上气来。
三笙似是略略清醒,放开了手,半睁着眼睛寻着酒。
月娘这时上来,硬是把三笙按到了椅子上,回头,半夏仍是呆立着,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只好将刚递过来的热毛巾塞到半夏手里,柔声道:“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容公子这儿认识的便只有你了。”
半夏回神,三笙靠着椅背,紧闭着眼,眼下青黑。她不自觉紧了紧手,默默点头。
“我无事。”半夏刚想擦上三笙的脸,就听到三笙淡淡说道。他声音沾了酒意,哑哑的。
半夏的手便尴尬地悬在半空,环顾四周,发现月娘早是将大门紧闭,遣着人离开了。半夏心里感激,三笙此时又说道:“刚才有点醉酒。对不住。”
半夏有了怒意,只是硬压着,冷冷道:“既然会醉酒,又何苦喝呢?”
三笙身体一震,慢慢睁开了眼,却是无焦距,眼神空洞。半夏一惊,何时见过三笙这等失落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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