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王者荣耀]沅有芷兮

　　寒夜陡至，大雪纷纷扬扬飘落，洁白而静谧得隐匿在黑夜之中，犹如落定的尘埃。

　　只身站在檐下的少女肩上猛的一沉，厚重的披风将后颈遮得严严实实，那双替她围上披风的手还没收起，小心翼翼地将披风拢了拢，想把本就瘦弱的少女捂的更加严实些。

　　“都安顿好了？”江沅像是才感受到寒意似的，攥住披风的一角把自己裹了裹，侧头睨了来人一眼，不知是何情绪。

　　李白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只盯着簌簌落下的白雪沉默不语，就像一尊雕塑。

　　江沅开口，温暖的水汽在空中喷散成一团团白雾，然后消逝在寒冷的雪夜里：“你来这儿，应该是有话要说的吧？”她顿了顿，漆黑的瞳里闪过一丝狡黠：“给你五分钟，在晚饭前把话交代清楚吧。”

　　李白的神色适才有了微微的变化，“她是楼兰的公主。或许应该说是，曾经是。”他的目光悠远，像是能穿透低矮的围墙望到他曾经的故乡，“我与她，自小一块儿长大。”

　　江沅平静的听着，平静的看着青年第一次愧疚得垂下了眼帘。

　　“可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楼兰国灭，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亦成为了任人贩卖的奴隶。若换做是她，想必她也会非常的生气的。江沅缄默地想着。她低头，看见李白身侧紧紧攥住的拳头。那双什么也没抓住的拳头，微微颤抖着，就跟他的主人一样。

　　“她不该受这样的苦难的。”

　　半晌，李白觉得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似是安抚，似是宽慰。

　　“肯让你将一切归咎于自己，想来，她便是你心头的白月光吧。”他抬头，对上柔软的视线。李白觉得自己的心头像是被暖风轻轻拂过一般，那如水一般清澈的视线，柔软到似乎能包容天地。

　　这场景，就跟他第一次遇到江沅一样。

　　他启唇，想说不，却被江沅的食指封住。他看到面前的人儿勾着唇角对他微微笑着，像一坛口味最清淡却让人熏然欲醉的酒，那双眼融在夜色里昏暗的灯火下，好像拥有神奇的魔力，怎么望都望不穿。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了解了。”厨房里飘来食物的香气，江沅揉了揉自己干瘪的肚皮，绕过李白的身侧，“先去吃晚饭吧。”

　　任由脚步声渐行渐远，李白仍旧有些恍惚。

　　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跟自己预期不大一样……？

　　可是，自己预期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连他自己也不确定。

　　***

　　“玄策？”江沅打开房门看见来人，有些懵逼：“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晚饭过后，大家都各自回屋子休息了，江沅倒是没有料到百里玄策会这个时候来找她。

　　小尾巴在背后晃了晃，玄策沉吟半晌，道：“我是来守夜的。”

　　“守夜？？”江沅瞪大双眼瞅着百里玄策，仍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寻思着天色已晚，屋外凉气重，先侧身将玄策迎进屋里，带着打趣的口吻安慰道：“怎么？那几个商旅让你很忌惮？没事的，他们都与我说好了，便不会擅自行动。况且那些人武功也不怎么高，知道有你和李白在，不会轻举妄动的。”

　　玄策站在房间里，暗色的皮衣与亮敞的房间格格不入：“可是……可是今天白哥不在。”

　　“什么不在？嗨，说的好像平时在似的……”江沅转过身去整理床铺，这天儿实在是冷的不行，她已经准备钻被子取暖了。

　　“他，”百里玄策像是忽然变成了一个机器人，说话也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往外蹦：“在的，每天都在。”

　　江沅整理床铺的动作顿了顿，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僵住，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你是说，李白那家伙，每天晚上都在我屋外守夜吗？”

　　百里玄策点了点头。

　　“哎……”江沅有点不想承认她此刻非常感动的心情，只好叹一口气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看向百里玄策，那双赤色的瞳里闪烁着坚定，就知道肯定赶不走他了，只得松了口：“好吧。”

　　收拾好床铺后，见百里玄策自顾自在她床边蜷着膝盖坐着，江沅就顺手把火盆放在了他的身边给他取暖。她有熄灯睡的习惯，吹了灯火，才翻身上榻躺好。可是就这么睁着眼盯着帐顶看了半天，她都没有睡意。

　　扭头，接着昏暗的火盆，她勉强还能看见百里玄策半边严肃的侧脸。

　　“我们聊聊天吧，玄策。”江沅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想跟身边的人说说话。

　　百里玄策偏了偏头，眼神中带着几分迷离和疑惑：“？”

　　“我睡不着啊。”江沅扯了个理由，见对方没有怀疑，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今天的事儿可吓我一跳呢。你不知道，我跟那些人说话的时候，脊椎骨都在发抖呢。如果没有你们在的话，我恐怕……哎。对了，还得谢谢你，玄策。”

　　江沅扯了扯自己的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些。

　　“嗯？”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回应。

　　“如果不是你及时制止了李白，那家伙，恐怕真的会和商旅们打起来吧。到时候，可不止是把我的客栈砸个鸡飞狗跳，还有可能把官差引来呢。”江沅垂下眼帘，低头注视着被单上的花纹说道。

　　话及此处，百里玄策倏忽一阵冗长的沉默。“我知道，这客栈对老板娘来说，特别重要，是家人留下的宝贝，所以我也想保护它。”百里玄策平静地开口，一瞬像是褪去了往日的稚气：“我想，白哥也是这样想的。”

　　江沅听得有些发愣。在印象里，她总把玄策当成一个不懂事需要照顾的小弟弟。可事实上呢，玄策把什么都旁观的一清二楚。最后被照顾的，一直都是自己这个所谓的大姐姐。

　　“可是……”玄策的声音低沉起来，犹犹豫豫的，似是极其不敢相信，“我不明白，白哥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江沅忽的想起晚饭前李白的那番话，语气里不自觉添了几分失落：“那位姑娘，是他的故人，是他……没有保护好的故人。”她自以为很了解李白，可事实却不是如此。“李白虽是唐人，却在楼兰长大。他曾为自己的故国踏入长安，可仍旧比不过数万铁骑。”

　　“故国，他没有保护好，已经是一个遗憾。如今又发觉自己的挚友因故国陨落落得这般田地，自然又归咎于自己。此乃，双重遗憾。你叫他如何袖手旁观。”

　　百里玄策静静的听着，内心深处像是被钝器狠狠敲打着。

　　“也的确，如果国家都动荡不安，又怎么可能有一个和平温馨的小家呢。”

　　——你，去吧。

　　奶里奶气的童音在脑海中反复回荡，百里玄策有些痛苦的撑住发痛的额头。

　　“所以，我想，要给他这个赎罪的机会。”

　　赎罪的机会……吗……？

　　几日里，他都藏在客栈的角落偷偷窥视着千里迢迢来寻自己的兄长。他任性得丢下了所有的杂务和工作，也没少听见李白在自己耳边抱怨。他以为可以让自己那位兄长放弃接自己回家的念头。可是，那位兄长始终没有。

　　他看见百里守约放下了自己守护长城的任务有条不紊的在客栈里当起了厨子，他看见百里守约放下了自己善用的武器拿起砍刀劈柴生活，他看见百里守约脱下了风尘仆仆的袍子换上了朴素的罩衫端着饭菜出入大堂……

　　“毕竟，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谁也不想留下遗憾了。”

　　百里玄策有一瞬的恍惚。他甚至认为这句话是江沅对他说的。而他，竟也默许了这句话的内容。

　　他想，若论遗憾，童年时跟兄长分开绝对是最大的遗憾。那么现在，自己还想任由这个遗憾一直存在吗？

　　答案当然是，不想。

　　身侧的少女已经安稳的沉入睡梦中，百里玄策亦是合上眼。房间里一片静谧。

　　窗外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却仍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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