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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就这样吧
再伟大的生命,面对逝去也总是无能为力。难怪总是听说,人生有三样东西是穷尽思想也无法挽留的:生命,时间,还有爱。
逝去的生命不会重生,逝去的时间不会倒转,逝去的爱不会流回,这便是自然界所赐予的残酷。
于是人们拼命编造谎言。
佛学告诉你,死亡其实是生命的轮回,还会有新一轮的投胎转世;基督徒会告诉你,善良的人死后,会去一个叫做“天堂”的美好地方。
于是人们开始自欺,甚至欺人。
殊不知,于地球而言,人类的死亡,不过是生物体剩下残骸转化为生物地质化学循环一部分的过程。
换句话说,生命的逝去,和一片叶子嵌入土壤,和一叶花瓣的凋零没什么两样,或许还没那么美好。
许遥经反复想也想不通透,倘若如此,卑微的生命到最后究竟留下过什么,倘若什么都没有留下,那么,让旁人伤心的,究竟又是什么。
直到电话里,林界溪异常冷峻的声音告知:“妖精,许叔叔,走了。”
然后才明白,就因为什么都没有留下,才最让人伤心。一直以来,即便是没有意识的躺在那里,爸爸于许遥经而言,就是一个温暖而不可逆转的信仰,深刻地附着于灵魂之上。
消失的东西就是消失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可是偏偏,又会留下一根细而尖锐的刺,插在你心头,一直拔不掉,它想让你疼,你就得疼,只能忍受别无他法。
挂断电话,冷静的结账,把年夏舟送回家,再出门,奔向医院。
整个过程,许遥经一个字都说不出,年夏舟害怕地也不敢吭声,只是安静地看着许遥经出门,迅速给哥哥打电话:“遥经姐姐,好像,崩溃了。”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所有的医院都布满惨白,冷静地提醒着你正在经历的生离死别,没有色彩,不带情感。
林界溪和方亦正站在病房门口,等着许遥经。
比想象中到的晚,比想象中来的无力。
方亦无法揣测,这件事的发生对许遥经的打击程度。在澳洲见到的许遥经最痛苦的时候,也不过是在丢了年望舟照片流泪那次。而如今,眼前的女孩走过来的脚步轻的没有一丝声音,眼泪止不住的流过脸颊,却听不见一点哭腔,安静得甚至听得到她呼吸的声音。
林界溪快步上前扶住许遥经,生怕遥经下一秒,就会瘫倒在地上。
“妖精,许叔叔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植物人身体免疫力本身就很低,感染死亡的概率很高,你应该早有准备。”林界溪清楚的知道,她要做的,就是立刻帮助许遥经恢复冷静。
许遥经安静地走进病房,将食指轻轻放在爸爸的鼻翼间,果然,感受不到一丝气息。轻轻地将白布盖好,找到医生护士,签署死亡证明,按部就班地完成接下来的流程。
医生和护士们本想张口安慰,却被不知名的气场镇压住了。
生离死别的场面见多了,无非是伴随着哭天抢地的哀嚎和埋怨,虽然出于人道主义实属不该,但工作这么久了习以为常也不足为奇。可是如今,这个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女孩安静地诡异,甚至有点让人毛骨悚然,以至于每走几步,都忍不住回头确认她是不是还跟在后面。这样的肃静,反倒让人觉察出一种格外压抑的哀伤。方才知晓为什么有句话说:哀莫大于心死。
方亦和林界溪全程陪在旁边,不敢言语一声。知道凌晨,林界溪嘱咐方亦送许遥经回家,自己留了下来处理后续的事情。
从未直面过死亡的方亦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能任由许遥经的眼泪汩汩的流下,浸湿了整件衣服。
初冬的B城冷得令人发指,方亦无法想象许遥经此时的身体该是如何冰冷,更加无法预测许遥经此时的心里该是何种疼痛。
车子进了小区停在了楼门口,方亦刚要解开自己和许遥经的安全带,却听见了女生的声音。
“方亦,我后悔。”
细小却尖锐的声音,无力却刺耳。只这一句,却让方亦周身难受,仿佛头顶阴霾,一步一步地被黑暗侵蚀。
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方亦,这么久以来,我只想着报仇。我狠下心来丢下爸爸去留学,一步一步设计我的复仇计划,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如果,我选择陪在爸爸身边,他会不会就不会这么早离开我,或者,在他离开的时候,会不会就不会让回忆变得这么荒芜。”
“我好不容易,租回了以前的家,却还来不及接他回来;我好不容易部署好了一切,却来不及让他看见。”
“方亦,你说,在爸爸最后的记忆里,是不是一片空白,是不是只有针孔和雪白的墙壁。”
僵直着身体,方亦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他知道此时此刻许遥经正沉浸在强烈的内疚感之中,除了她自己,没人能让她走出来。方亦无法猜测,这种内疚感,会侵蚀许遥经多久,会逼迫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下一秒,宣战一般,轻却坚定的声音通知自己:“方亦,开始吧。”
方亦知道,这是许遥经早晚都会开始的计划,只是许叔叔的去世加快了她的脚步,强大的自责让她摈弃了以往的不忍心和不舍得,她永远都知道,什么对她来讲是最重要的。
如今,对许遥经来讲,她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她再也不用害怕。
年望舟和年夏舟在家里急得团团转,眼看天都亮了却也不见许遥经回来。以她出门时候的状态,年望舟很难不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
在听见开门声的一刹那,年望舟几乎是冲到了门口,却见来人是方亦。
许遥经红肿着眼睛跟在后面,显得虚弱无力憔悴无比。方亦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许遥经进门,心疼的眼神让年望舟痛苦的无以复加。
看着许遥经近乎崩溃的状态,终于按耐不住对着方亦发火:“你到底是把她怎么了!你究竟凭什么让她痛苦!半夜三更为什么还要叫她出门,凌晨才让她这幅鬼样子回家,你给我解释清楚!”
方亦这才想到,遥经出国的时候,医院一直以来是直接通知林界溪的,自己也是刚巧和林界溪在一起,才得以知道许叔叔的事,年望舟不知道实属正常。刚要开口解释,沙发上传来许遥经有气无力的声音:“年望舟,够了吧。”
够了吧,足够决绝的三个字。
不要再无理取闹,够了吧;不要伤害我的朋友,够了吧;不要再来纠缠我喜欢我,够了吧。年望舟不禁自嘲,到底是什么自信,让自己以为即便是许遥经烦透了自己,也不会将这三个字说出口。
于你许遥经而言,年望舟究竟算什么。
一直以来喜欢你所以纠缠你,心疼你所以体谅你;你选择离开我就选择等待,你选择回来我就选择原谅;明白家人对你重要所以甘愿排在后面去找你,清楚工作对你重要所以乐意见缝插针地陪你。
突然,开始反思,除了家人和工作,我是最重要的那一个么?或者,还有多少除了?甚至,于你,我是重要的吗?不重要也没关系,我,是让你觉得麻烦心烦的那一个么?
无数的或许,甚至,假如,让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爱我,是不是爱过我,是不是有那么一个时刻是爱我的。
在我开始为了爱小肚鸡肠夜不能寐的时候,你在哪里?
再也没有力气去撑起那份包容,眼神瞬时冻得冰冷:“好。”只此一字出口,年望舟转身离开。
年夏舟实在不能理解眼下发生的究竟是什么。前几个小时深刻爱着哥哥的那个遥经姐姐不见了,变成了一个肆意伤害哥哥的冷血的人。
可是,那么让人悲伤的,是什么?
在小女孩单纯的世界里,一旦相信,就会永远相信。
年夏舟一直恪守着一个理念:当你选择相信一个人,就要无条件地永远相信下去;或许这中间,会有一些相违背的事情发生,但那只是上帝为了验证,你是否足够虔诚。
没有尾随哥哥而去,反而起身,用尽力量抱住许遥经:“遥经姐姐,你放心,我会安慰好哥哥,不会有事的。可是,你也要好好的,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看起来,要比哥哥难过一百倍。”
说完,才起身离开。
有点诧异于年夏舟惊人的洞察力,但方亦知道,现在不是关心那个的时候。犹犹豫豫的开口:“年望舟,好像有点误会,刚才你的话可能有点伤了,我等会去跟他解释,你别担心。”
眼泪好像已经干涸,但哀伤的表情却收不回去。
许遥经淡淡地开口:“就这样吧,时机刚好,不用掩盖难过的表情。”哭笑了一下:“早晚要伤了他的,下一次,说不定表情会露出马脚。”
微微停顿了一会,有点艰难地开口:“再约她出来吧,这次,我自己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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