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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藏杜仲
晋北郡王府位于长安城东北最里面的满堂坊内,因妊家兄弟所居的锦绣坊在满堂坊前,所以也一路同行。
锦绣坊的妁州郡王府前,妊泠泠扶着醉酒的妊幽幽下了车,临了妊泠泠还特意宽慰北野蔼:“伯父有言在前,诸事以表弟为先。其余的事,待到堂兄与表弟酒醒后再行商议也不为迟。”
如此,算是给了北野蔼一个肯定的回复:妊氏并不偏向帝王。
“明日不早朝,来府一聚罢。”
“全凭北野侍中安排。”
两人告辞后,北野蔼回了象辂车上,见施正卿靠着子梟,睡的正香,不由得感叹道:“妊家果然宠爱女儿。”
“老先生,你在说什么?”子梟目不转睛的盯着北野蔼抚摸施正卿头顶的手,生怕施正卿突然醒了。
“卿儿在凉州过的好吗?”北野蔼收回了手,坐在一旁,眼睛仍旧注视着施正卿。
是施正卿没有吩咐过的问题,子梟思考了一下,抬头看着北野蔼,惨笑道:“我说过的好,老先生会信吗?”
没有一点做戏的意思,不论北野蔼问的是施家的施正卿还是现在的施正卿,子梟都只会回答:过得不好。
四年了,他们已经四年没有见过了,每一天,子梟都盼望能从施正卿的口中听到关于李长逸的话,不是子梟问,而是他主动提到。很少,压根没有,他会从嘲风那里听李长逸的事情,却从不说出来。当他还是用着施正卿的身体时,他还会说想九郎了。自妘凐来过后,他说出那份思念都变得奢侈了。他的绝对掌控从未失误过,若非圻昉被妘凐派来,只怕他还提不起精神来。子梟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
他爱过的人屈指可数,他真的懂什么是爱吗?
尘世间的四年够久了,足够一个人忘记一个人,也足够一个人变心了。他给李长逸的那份盲目信任,不仅妘凐不赞同,子梟也不敢去赞同。李长逸不是姜迕九,子梟很怕他到头来一场空。妘凐没有说,子梟也不敢说,说什么呢?如果当着他的面,大声告诉他:“李长逸不是姜迕九,你到底明不明白?”很可能会刺激到他,他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坚强。
那个被姜迕九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人,什么都不用做,都可能伤害到他。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妘凐没有亲自来,就是预想到了那个人对他的影响之大,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只能独自面对。
姜迕九会爱上他是因为宿命难违,是否他们二人离了宿命便再无交集?此生过后,姜迕九复生,他们之间再无宿命羁绊了。子梟不信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而北野蔼本不想问出这句话,施亦寒在世时他还能收到凉州传来的有关施正卿的情况,长德十三年,施亦寒离世后,消息就断了,派去凉州的人也有去无回,此后凉州就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
除了从西域途径凉州的商队外员们口中探听到凉州的繁荣安定,关于安西节度使是半个字都没有的。更多的是凉州刺史梁肃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之类的事情。甚至凉州本地的丁家和妊家对于施正卿也是知之甚少,六岁的施正卿就像消失了一般。
听闻施正卿少时聪慧,五岁长安一面果不其然,北野蔼疼惜三子,庆幸的是施正卿虽然与三子一样享有神童之称,身体却比三子强了许多,除了瘦弱些,起码无病在身。
今日仔细瞧了瞧,北野蔼越发舍不得,他断不能放任施正卿跳入火坑,施家唯一的后人不能折在此处。
直到回了晋北郡王府,北野蔼都没有说过话,子梟和北野蔼都是满脸愁容。
乘坐另一架马车的北野晅与北野昭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方面是思及今日大殿上的事,一方面是因为圻昉散发的杀气太重,再加上一直板着脸,他们车上的氛围诡异的很。
圻昉还是冷着脸背施正卿进了府,北野蔼早已经遣人回府里通报,吩咐将府里临着花园的玉露轩收拾出来给施正卿住。
而施正卿这一睡就睡到了太阳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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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轩的长栏杆外是一方水池,荷叶枯败凋零,水面上漂浮着岸边杜仲树不停落下的金色叶片。
猛然而起的秋风吹着肥厚的落叶从窗外偷偷跑了进来,不偏不倚的掉在了施正卿微红的脸颊上。
微微皱眉,施正卿睁眼的同时,手准确无误的捏住了那金色的叶片。
空无一人的屋子里,被风吹开的窗子还在吱吱作响,施正卿摸了摸有些烫的脸,看了眼窗外的晚霞,赤足走到了外面。
残阳似血,格外刺眼。
栏杆旁站着的圻昉见到施正卿出来有些吃惊,“空姬?太医说你起码明天才能醒……”
施正卿淡淡一笑,将手里那片金灿灿的叶子挡在了左眼前,凝视着夕阳说道:“白藏来过了,杜仲叶上有他的气息。”
“他来做什么?”圻昉四处看了看,脸色更加苍白,“妘女不准他们来,还偷偷来,他们是觉得我做事不放心吗?既然如此,还让我来。今日背你,已是犯了大忌,妘女若是得知了,我应该有很长一段日子出不来了。”
“你早该回去了,妘儿他为何不亲自来?让訾遇来也好过你。”施正卿冷漠的瞟了一眼圻昉,随即自嘲,“是了,我离开久了,后土她也长本事了,和妘儿厮混到了一起,你可是后土的使官,我这等小人物怎么顾得了呢?”
“空姬,我不是这个意思的……”圻昉努了努嘴,发觉温度有点冷,盯着施正卿的眼睛往下移了移。
来的那天,圻昉就发现了空灵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仅话变得多了,还有些小性子。
“那你是什么意思?”
果然如妘凐所说:“空灵现在是易怒时期,喜怒无常,情绪不能自已。”圻昉在心里叹了叹气,所以这才是妘女不亲自来的原因吗?他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还好他还记得姜迕九说过的话:和他相处的方式很简单,只要听他的话就可以了。
不再反驳的圻昉安静了一会儿,感觉施正卿周身的温度回归了正常才敢抬头,见施正卿将手里的金色叶子丢到水里后转身回了屋里,他也马上跟了过去。
子梟在送了施正卿回来后就返回皇宫去保护徐春江等五位属官了。北野蔼听子梟说施正卿喜欢安静,不喜欢外人在,就没有在玉露轩里留伺候的人,让婢子们候在了玉露轩外,所以为施正卿宽衣换衣这些事情都由圻昉来做了。
让圻昉庆幸的是施正卿并没有变得蛮不讲理,宽衣的时候施正卿说道:“我的人,除了九郎,妘儿敢动谁呢?”
“有空姬这句话我也不怕了。”圻昉偷瞄了一下施正卿,毕竟那说话的语气是从未听过的温柔,他以为听错了。
脱完了衮服,就余下里衣,施正卿看到圻昉还是不敢直视自己,便问道:“妘儿有那么可怕吗?还是说是我?”
细声细气的语调不仅充满柔情还软绵绵的,圻昉听了只觉得心中暖洋洋,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下意识的说道:“说不定他们偷偷来这,是想要亲眼看看空姬此刻的模样罢,空姬笑起来很好看。”
傻笑的圻昉在施正卿看来有些呆,将圻昉的话反复研究后,施正卿才读懂其中之意。刚要开口回答圻昉,施正卿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某个人的模样,于是问了一句话:“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爱笑的?”
“将军——”圻昉突然打住了。
施正卿眼里满是疑惑,“九郎怎么了?为何不说了?”
“我怕说了你不高兴。”圻昉小心的说道。
“你不说下去我会不高兴,这是一定的。”施正卿挑了挑眉。
威胁到位,圻昉咽了咽口水,给施正卿戴好玉蹀躞后,试探的说道:“在将军被妘女杀了以后,空姬就变了,变得爱笑了。”
闻言,施正卿想到了一些事,再次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他活着的时候我不是这个样子?!”
瞅着施正卿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圻昉也胆子大了点,急忙回答道:“当然不是,以前见到的空姬也会笑,不过都是对将军才会笑,而且就算是笑也是浅薄的,眼里的情感还是那么冷漠。后来将军不在了,空姬你就像变了一个人,性情大变,谁遇到你,你都是笑着,脸上除了笑再无其他。”
不过是偶然的一问,却意想不到的解开了困扰施正卿千年的疑惑。
原来姜迕九面对的,一直都是那个真正的自己。初遇他的时候喜欢上了他的明媚笑颜,心里总是忧心他不会喜欢如此冷漠的自己,冷言冷语都不想说给他听,主动为他去求人也是想要讨他欢心。所以会对他说自己最喜欢笑了,也努力的对他去笑,终究是骗了自己一人罢了。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也没有去揭穿那拙劣的谎话,是因为宿命的原因还是别的呢?
如果没有宿命之绊,姜迕九还会喜欢那样的空灵吗?
白驹过隙,沧海桑田,那个在旧世之交处,被空灵杀死的人,是真的爱着空灵的,爱之深,情之浓,也恨之切。
“既然不爱,那就杀了我。”
那个人死后,空灵背负了他爱而不得的宿命。
因那个诅咒一般的宿命杀了多少人,空灵记不清了。
在姜迕九出现以前,空灵从未重视过那个可笑的宿命,就好像那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死了便死了。
遇到姜迕九以后,宿命就变成了噩梦。
施正卿想着想着,觉得心里难过极了。
难道就算姜迕九是被妘凐所杀,爱而不得的宿命也不能解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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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换手机字体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我的人物名字估计有很有用六千字字库的小可爱会不配适。我一直用的两万字没有这样的顾虑,取名的时候我尽量用简单但是不算常用字的字,可能有些影响观看,哈哈,多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