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罢天下[穿越]

　　飞花走石一般的劲风席卷而来，所过之处，草木落叶，根茎齐断，切口平整，干净利落。

　　细碎的花瓣落叶凌乱地散在地上，而那股劲风无论过去多远，依然没有消减的气势，地上的细沙，生生跟着那劲风拖出了明显的轨迹。

　　劲风所指之处，赫然是烟雨楼前，身着蓝白相间的武当道服之人——武当派吴鑫长老。

　　江南笑家事变发生后，武当派虽说忙于缉拿莫轻尘，以及救助被莫轻尘坑害的弟子（他们尚未知晓“假莫轻尘”之事），本是自顾无暇，但毕竟与江南接壤，不得不派人前来慰问，顺路再收服几个原本依附追月宫的小门小派，也算是为壮大武当底蕴而行。

　　由于人手不足，加之笑府一行并非难事，故而这个重任便落在了向来清闲的吴鑫长老身上。吴鑫本是清修之人，不爱抛头露面，同宁孑一样喜好研习灭妖之术，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平日里也是傲气十足。接到此任务后，吴鑫自然十分不满，但毕竟要为武当做事，也只能按捺心中怨气，替门派走一遭。由于太过自负，觉得他自己连妖都不怕，何况普通江湖人士，随行所带的武当弟子人数寥寥，也是显示自己无惧。

　　然而此时此刻，他不得不露出了惊惧之色。

　　自诩除咒术外，武功还尚且不错的吴鑫，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劲风由远而近。他的脑中分明知道要躲，可由于那速度太快，以至于他的身体根本来不及迈出一个步子。

　　就在这时，这股蛮横的劲风生生打入了吴鑫体内。

　　他整个人横飞出去，口中鲜血止不住地吐了出来，一滴滴血滴如雨一般，洒了一地轨迹。

　　吴鑫面色骇然。

　　只是一道普普通通的剑气，竟然强大至厮！若不是对方刻意留手，只怕自己早就没命了。这连一招都还没到，武当已经完败。他所带来的弟子，已经被对方全数击杀了。

　　而对方，并不是他今日所到达的烟雨楼这样的小门派。

　　他瞠目地望着对面从容站着的黑衣人，那人一半的黑发用三根金色发簪挽起，另一半散披，桀骜不驯，他二十来岁，年轻得很，只是那俊朗的脸上，面无表情，双眼透出的寒意竟将这早过不惑之年的吴鑫慑住了。

　　那黑衣人的身后，站着一排统一服饰的下属，人数不多，但气势恢宏，个个都是高手。他们的腰间，挂着一块紫檀金牌，不用细看，吴鑫也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出师不利，竟然会在这碰到紫阳宫的人！

　　他已去过笑家，从武当到笑府一路上相安无事，只道自己运道非凡，想必回程途中收服小门小派之时也并当顺风顺水。之前确实是很顺利，因为他刚想着先收服哪个小帮派时，转眼便看到烟雨楼上的帮旗在向他挥手了。

　　他一时欢喜，以为自己真的气运旺盛，连老天都帮他，一时也顾不得四周有异，兴冲冲地直接登门造访。

　　哪知道这门还没进去，就杀出个紫阳宫，把带来的弟子们的命，都给丢了，让他这个做长老的颜面尽失。若是回到门派，发现就他一个人活着回来了，一个弟子都保不住，他还有何脸面面对同门！

　　思及此，吴鑫更加郁结，又是一口血哇地吐了出来，满下巴都被糊得看不到胡渣了。

　　而对面那个黑衣人气势更盛，让他又惊又惧。

　　“本座早就放下话，凡武当派极其附属门派，若敢在紫阳宫面前出现，杀无赦。”黑衣人低沉的声音如同夺命的寒刃，削得吴鑫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莫不是武当派听不懂人话，你们与妖才是同源？”

　　如此轻蔑的口气，睥睨天下的傲气，不是别人，正是紫阳宫宫主，白雪饮。

　　一句反讽，直接让吴鑫尊严尽失，偏生又找不出话语反驳，随即气得眼前一黑，再次吐了口血。

　　此情此景，若是被莫轻尘瞧见，必然是身心畅快。

　　吴鑫恐惧地看着白雪饮一步步走近，头皮发麻。难道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

　　白雪饮几乎是用看蝼蚁的眼神看着吴鑫，对方是死是活，其实并无多大干系。但吴鑫这无比惊恐的眼神，确实取悦了他，让他连日阴霾的感觉消去了不少。

　　同莫轻尘分开已有数月，而莫轻尘进入景楼城也有三日，但却没有丝毫消息传出，心里已经很是烦闷。吴鑫此时正好撞上来，也让白雪饮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只是——他不曾想到武当派的人如此不经打。

　　一想到竟然是这群没用的东西把莫轻尘逼得满天下躲，白雪饮心情又不太好了。

　　吴鑫此时此刻已经吓得根本顾不上什么颜面了，只想着找个空隙逃走，只要能活下来，脸面什么的都不重要了！所以当他看到白雪饮走近时，就已经蠢蠢欲动，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走。而当他感受到对方那一丝极其阴寒的杀意时，他那根弦登时就断了。

　　几张画着奇怪图案的黄符从吴鑫袖中纷纷飞出，有的化成火焰，有的化成闪电，有的形成飓风。

　　这些全是吴鑫用来对付妖魔的东西，当然对于人也是有用的，只是他咒术不高，没有到达宁孑那种境界，这些咒符就算对普通人来说也是勉强能够躲避一二，就算打中了，伤害也并不会大到哪里去，更何况是能够轻易躲开的紫阳宫宫主。

　　横竖都是死，哪怕是没有用的东西，吴鑫也不介意都用上一遍。眼见白雪饮眼底阴霾更加浓郁，吴鑫一咬牙，祭出了一张红色咒符。

　　这道咒符，是从武当派浮屠塔中所得。浮屠塔向来是武当禁地，寻常弟子都不被允许接近那里。那日吴鑫机缘巧合，感应到了浮屠塔内的些许魔气，入内一探，却遇到了一个淡蓝色长发，带着半块面具，雌雄莫辨之人。此人身上气息古怪，看上去像是魂魄，说出来的话，也带着一丝蛊惑的气息。而吴鑫初时并无防备，竟着了那人的道，听从那人之言，撕了一道符咒——便是他手上这张红色的咒符。

　　不同于其他武当潜修高人所做的符咒，这一张红色的符咒，带着很浓郁的仙气，普通妖道只要闻到它便会灰飞烟灭；能化形的妖魔若是触之，会陷入昏迷；再高级一些的，便会被定身禁锢；就连血统尊贵的魔族，也会在这张符咒的影响下，寸步难行，但却只能坚持几个呼吸罢了。可见这张符咒，实乃厉害得很，应当是法力很雄厚的仙人留下用以镇压浮屠塔内妖魔的。

　　然而这张符咒再怎么厉害，也是对妖魔而言，若是面对武林高手是不是有用，吴鑫压根就不怎么清楚。他本是想把这张符咒作为保命符，待日后遇到强大妖魔无法收服的，便祭出——例如莫轻尘这个蜘蛛精。但此刻，他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命都要没了，还惋惜个屁！管他有没有用，洒了再说！

　　这张红色符咒刚一祭出，铺天盖地的无形力量便从中涌出。

　　白雪饮一顿，也不知为何，前方受阻，却是不得往前了。

　　这武当派的杂碎，乱七八糟的手段倒很多，确实让人生恼。然而不管白雪饮怎么恼怒，都无法动弹了。

　　白雪饮不知是怎么回事，而后面因白雪饮示意而并未动手的下属们更是奇怪。他们分明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但他们的宫主确实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不情愿地驻足了。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那红色咒符，到底对白雪饮影响了几分。

　　然而，他们不知道，但离白雪饮最近，并且直面白雪饮的吴鑫却看得一清二楚。一时间，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白雪饮原本与人无异的瞳孔，忽而变细变长，赫然成了竖瞳，而最寒碜人的，是那眼珠的颜色，也又先前的漆黑转为了殷红的血色。红符与白雪饮间隔之中，狂风阵阵，仿佛要将人割裂。而其中透出来的丝丝气息，更是让吴鑫恐惧得无以复加，虽然这个变化只有一瞬。

　　好浓郁的魔气！光是漏出一丝丝，便如此浓稠！

　　吴鑫已经不敢去猜测更深层次的事情，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紫阳宫宫主白雪饮，是魔！

　　逃，快逃！吴鑫有预感，就算对方是魔，红色符咒困不了他多久。

　　他头也不回，也顾不得形象，仓皇逃走了，甚至连一只鞋跑掉了，也浑然不知。

　　吴鑫的猜测是对的。

　　白雪饮适应了几个呼吸，忽而将手一挥，动作并不粗暴，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柔和，然而那张红色的符咒却瞬间支撑不住地，纷纷碎成了好几片，无力飘落在地，成了废纸。

　　此时白雪饮已经恢复如常，但他并不知道自身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只觉得这武当派的诡异事物太多，莫轻尘不与之冲突怕正是与此有关。然而他并不知晓，区区武当派，莫轻尘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不冲突只是懒得去冲突罢了。毕竟现下，非言才是最优先对付的人。

　　“宫主！”紫阳宫弟子余恒上前一步，“要追吗？”

　　问的，自然是逃走的吴鑫。

　　白雪饮几乎是不需要思索：“不必，一个杂碎而已，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事实上，如果要追上吴鑫，是绰绰有余。不过白雪饮思量更多。毕竟他需要一个人，回去宣扬一下紫阳宫的行事，来震慑武当派。如此一来，武当派放在莫轻尘身上的注意力，也能分散一些给紫阳宫，倒是能让前者轻松一些。

　　而现在，是他们办正事的时候了。

　　白雪饮将那漆黑的眸子投向了烟雨楼大门。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视线太过凌厉，紫阳宫的弟子尚未上去叫门，那门便即刻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大叔，文绉绉的，看面色也算是有眼力的人。

　　他随即带了几个人迎了上来，在离白雪饮稍远的地方停下：“齐某不才，乃烟雨楼楼主齐高，不知紫阳宫主驾到，有失远迎，请宫主见谅。”

　　紫阳宫都是什么人！烟雨楼这种小门小派根本望尘莫及，就连最开始所依附的追月宫，虽然创立年份比紫阳宫要早，也根本不能与紫阳宫争辉。紫阳宫主白雪饮，更是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高手，就连白道的元老也极不愿意与之对上。

　　本来这武当派上门之时，齐高很是纠结到底要不要开门。若是开了，必会得罪紫阳宫，若是不开，这万一武当派追究下来，他也只能兜着走。但他并未纠结多久，那武当派的长老就在一招之内被打吐血。那一记剑气真是荡气回肠，烟雨楼立刻坚定立场，打算跟紫阳宫混了。所以在吴鑫被打得极其凄惨时，根本不见烟雨楼出门和解。

　　而吴鑫一走，齐高就迫不及待地出门相迎，生怕白雪饮看不上他们这群“杂碎”，掉头就走，那就得不偿失了！毕竟，吴鑫是在自家门口被打成重伤，烟雨楼若是不找个强力靠山，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哪一天被武当派堵门。

　　自追月宫被灭，紫阳宫雷厉风行将所有地盘拿下，原先依附追月宫的小帮派们自知不敌，纷纷投靠，有不从者，白雪饮只要挥一挥衣袖，那门派就从此除名，一点余地都不给。

　　大家混个江湖好歹要知道识时务，虽然成了紫阳宫附属便从此被冠上□□的名头，但像紫阳宫这样的强大门派，根本不怕被人挑——当然追月宫这样自杀的行为就不说了。若不是紫阳宫有意扩大势力，像烟雨楼这样的小帮派别说依附紫阳宫了，就连被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这么个大好机遇摆在面前，不抓住那都是傻！

　　所以没等紫阳宫有所表示，齐高立刻表达了仰慕紫阳宫的强大，希望能够加入并为此尽一份力云云……总之一句话，宫主，让我烟雨楼赖着你吧！

　　白雪饮确实是看不上这么小的门派，当然，现在确实是人手不够，他也并未拒绝。于是他让余恒与之“愉快交谈”后，倒是非常顺利地办完了正事。

　　吴鑫一定不知道，事实上顺风顺水的并不是他，而是这个满脸写着不愿意的白雪饮。

　　此番事了，白雪饮果然掉头就走，那动作潇洒得让齐高老牙一酸，刚要出口的“进来坐坐”就这样吞进了肚子里。

　　不过这有什么呢，反正该办的事儿，已经办完了，这紫阳宫宫主的性情……嗯，进来坐坐才危险。齐高忽而庆幸白雪饮走得如此干脆了。

　　而另一边，白雪饮已经收服了最后一个门派，无需在外面游荡，即刻回了江南分舵，也是离景楼城最近的分舵。

　　紫阳宫江南分舵。

　　松花亭，小雨。

　　草木晃动，烟雨朦胧。

　　一人立在亭中，身形笔挺如松。

　　此人身着一身黑色武袍，袖口已金丝编成简单纹路，简单中带着一丝奢华，平添了几分灵韵。黑色长发以三根金簪挽起一般，干净利落而不显冗缀，贵气逼人。

　　如今，他的眉间皱起，一双黑色的眼底寒冷刺骨，让跪在他身侧的下属不禁抖了一抖。

　　“你说，寒玉自景楼城闯出？”

　　外出一段时日，许久没有听到景楼城报告，没想到回来便有这么一个惊喜。

　　跪在地上的人急忙答道：“是，寒教主一袭红衣很是惹眼，守在暗处的人亲眼见到寒教主轻松游走在景楼城，如入无人之境，景楼城的人都拿他没有办法。我们的人看得很清楚，那红衣人眼角有一颗红色泪痣，定是寒教主无疑。”

　　轻松游走，如入无人之境？白雪饮眼睛一眯，寒玉并无伤势。但这样，事情就更加奇怪了……

　　“非言未出？”

　　“未曾见到非言现身阻拦。”

　　白雪饮沉吟片刻。

　　“寒玉可有带人出来？”

　　“这……似乎手里抱了个婴儿。”

　　白雪饮本想知道寒玉是不是带着莫轻尘和萧情出来了，结果居然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一时间有些愣怔，但很快便恢复清明。

　　寒玉自景楼城逃脱，却在伤势不重的情况下，没有带莫轻尘与萧情任何一个人一起逃出，却带了一个婴儿。白雪饮立刻就猜测，也许是营救萧情之路上遇到了麻烦，莫轻尘只能留下借机行事，让寒玉先行离开。至于这个婴儿的来历，白雪饮一点都不关心。

　　事实上，他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萧情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宫主……”跪在地上的人虽不敢打扰白雪饮思索，却也不得不继续汇报，“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雪饮闻言，颔首。

　　这便是让他讲的意思了，他当即就道：“据丁酉他们所说，寒教主有些怪异。我等本想将寒教主引来见宫主，可寒教主见到我们的人动手就杀，仿佛不认识我们了一般……我们损失了十几名影士，不敢再拦着寒教主，只得放任他离去……现下我们也不知寒教主的踪迹。”

　　白雪饮眸色微沉。

　　此事，却有古怪。

　　“寒玉的事情你们不要管了。”白雪饮背过身去，转而望着亭外的小雨，冰凉的话语加深了寒意，“盯好景楼城一举一动，若有莫轻尘的消息，即刻报我。”

　　“是！”

　　还有四日。

　　若莫轻尘仍无动作……白雪饮额间阴霾一闪而过。那便强行带走，连一句话的机会都不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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