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碑

　　天刚黎明，赵庄的人都起来了，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一片哗然，有的人又恨又气，骂不绝口：“这个妖婆发疯了，我家的门被砸烂了！”
　　“不当官当然没当官好，怨天怨地，就不怨她自己太恶了，太狠了，贪那么多钱财！”
　　“我家的门叫她砸了两个窟窿，真该死！”
　　“说她神经，我不信！假神经！真神经，她咋不打自己，不骂自己！”
　　“说有人告她儿子了，有人告她了，那是你们身上不干净，没脏没污，告八回也不倒!”
　　“我们只容她这一次，第二次我们非打她脸不可！”
　　“砸坏的叫她包赔！”……
　　人言可畏，众怒难犯，月娥听到人们的议论，她也害怕了，心想，这样的恶作剧决不能再有第二次，她要变换方式，以示抗争和不平。
　　月娥的恶作剧过去了五六天，这几天赵庄一直平静，月娥也一直没有出头露面。第七天，时值三暑盛夏，天气炎热，赵庄人大都在树荫下乘凉。庄北面有一个大水坑，积满了水，近一人深，坑边有几个孩子在洗澡，大人在一旁看着。突然，月娥又嚎叫起来，声音尖利得刺耳：“我儿子冤枉！我儿子无罪！”“老天爷不睁眼！土地爷不显灵！屈死好人呐！”“是谁夺去了我的一切！是谁抢占我的电器！”“亏心人不得好死！”“我冤枉！我冤枉！谁给我伸冤！谁给我报仇！”“我一天也不想活了，我要跳坑！你们都别拉我！”……
　　月娥喊叫着，向北坑跑去，跑着喊着，不住地扭回头看着乘凉的人，跑到坑边，乘凉的人还都稳坐不动，她后悔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噗通”一声，跳了下去。坑边几个洗澡的孩子都吓跑了。洪强个子矮，腿短，跑得慢，等他跑到坑边，月娥已喝了一阵子水了，洪强跳了下去，洪强笨，水性又不好，等他抓住月娥，月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绳，死死抱住洪强的头，把洪强按了下去，洪强喝了几口水，他用力上翻，又把月娥压了下去，两个人一上一下，一下一上交替着。乘凉的人看不下去了，李成民、刘起、吴四都一齐跑来，跳下坑去，李成民抱起月娥出了水坑，来到树荫下，把月娥放在地上。刘起、吴四也把洪强拉出坑来。月娥在水中挣扎中，她的上衣小褂掉在坑里，她光着上身，仰面朝天躺着。月娥虽是六十开外的女人，但腹部丰润白胖，再加上喝足了水，肚子凸起像怀孕十月的孕妇，月娥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突然李二嫂喊道：“赶快挤压肚子，让她把水排出来！”李成民才恍然大悟，他骑在月娥身上，双手用力挤压月娥凸起的肚子，月娥嘴里一股黄水一股黄水的外流，李成民挤压了一阵，无力了，刘起第二个上来，用力挤压，月娥嘴里又出来几股黄水，王二憨忍不住了，说道：“我来压！”刘起下来，二憨上去，二憨不是用手挤压，而是整个身子压在月娥身上，两手撑地，随着两手一撑一松，身子一起一落，月娥嘴里又出来几股水。有人喊道：“快做人工呼吸！”“怎样做人工呼吸？”二憨问。
　　“嘴对嘴，一呼一吸！你不行，我来！”说话的是张二牛。
　　“我行！我行！”王二憨不肯让给别人，便趴在月娥身上，嘴含着月娥的嘴，做起人工呼吸来。王二憨正得意地做着，突然屁股上挨了一脚，扭头看时，是赵洪强狠狠地跺了他一脚，王二憨气冲冲地说：“你跺我干什么？”
　　“大白天，你给我老婆亲嘴，我揍死你！”
　　“我是在给月娥做人工呼吸，真不知好歹！”王二憨从月娥身上下来，委屈地说。
　　王二憨的人工呼吸还真凑效，月娥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接着又止不住地吐出几股脏水，撕心裂肺地哭起来。洪强给月娥穿上衣服，李二嫂、桂花，帮洪强把月娥搀扶到家里。月娥像一只受伤的老虎，苟延残喘，一直过了两个月，才渐渐恢复了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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