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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章军妓
金之界萨干城
香醇的高粱酒盛在海碗里，端起来一扬见底。北堂九被辣的眯起眼睛呵着气，感觉一股热气从口腔流窜进胃里。这热气很是邪性，于五脏六腑转了几周，仿佛又顺着身体上上下下的毛孔窜出体外，让人从里到外的舒服！
“哈！这是什么酒？！够烈性！”他索性一手抓起酒坛子，凑到鼻端辩闻着。
新兵们见对上了北堂九的口味，心里暗自高兴，“这酒可是萨干城的绝酿，名叫‘烈娘’。”他说着又为北堂斟满一碗，脸上笑的相当谄媚。谁都知道这北堂一夜乌鸦变了凤凰，成了铄殿下钦点的侍卫，以后定是前途无量之人，在他还没成什么气候之前，拍些马屁总是很有必要的。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北堂九是多么潜力无限的一颗小树苗，值得培养！
“哦？怎么起这么个风骚的名字？浪费了这佳酿。”北堂不怎么认同，举起海碗又是干个底朝天。
柏绿可不敢像北堂那样无法无天的喝，只是在旁边小口跟着凑热闹。就这么慢慢的品酒，他仍旧有些晕呼呼的，脸上粉噗噗熏成个苹果。
“哈哈…北堂哥说的是！”小兵殷勤的又将酒杯填满。“不过，这名号还有些来头，听说早年这酒家家都会酿，却唯独萨干城的玉娘子酿的最为好喝。这玉娘子不但酿得一手好酒，人也如其名一样如花似玉。就因为这招风的长相，惹得附近的官爷垂涎三尺，几次派媒人上门提亲被拒后，竟一气之下将她强抢了回去…”小兵的故事讲的绘声绘色，北堂与一干人等都竖起耳朵听着下文。
见大家急切切的等着，小兵故意买个关子，举起手边的酒碗喝起来。
“他娘的！你这人怎么话说一半呢？”旁边的另一个小兵等不及了，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他一口酒呛进嗓子，好悬辣死。
“咳…咳咳…急什么急，等爷喝了这口行不行！”那小兵转头哼了一句，回来改了笑脸继续讲故事：“这后来啊，玉娘子假装顺从，新婚之夜将自己酿的好酒下了毒药，引诱那个昏官与她共饮，最后同归于尽。后人觉得这女子烈性，人如其酒，酒如其人，‘烈娘’的名号也就这么传下来了。”
“恩…天下竟有如此血性的女人，还真是想见见呢！”一个新兵小声叹道。
“想见见？我看你是想抱抱吧？”小兵们又是一阵调侃，北堂笑着看他们胡闹，在一边端着酒碗凝思。世上真有如此烈性的女人…确实很是吸引人。温柔如水的外表下面，却有如这烈酒一般让人回味悠长而欲罢不能的魔力…脑海里映出林之界美人的回眸淡笑，北堂一时感慨。子临...你到底去了哪里？
“诶？想抱女人，这有何难？反正晚上也没事，咱一会喝足了好酒，去逛‘里欢’如何？”新兵灵机一动的提议，立刻得到其他几个人的应和。
“里欢？那是个什么地方？”北堂一时听懵了，抬头问道。见身旁的柏绿喝的已然有些麻木不仁，他索性拉过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将柏绿手里剩下的半碗酒仰头喝掉。
“哈哈！北堂哥真是正派之人，连‘里欢’这么出名的地方都不知道？”小兵卖弄的眨眨眼，继续道：“里欢里欢么，顾名思义，进去里面就会很欢乐！能让咱们爷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又能是哪呢？”他笑的眉眼弯弯，十分淫邪。
北堂这才明白，原来小兵嘴里说的里欢是个妓院，没料到，这萨干城也会有军妓？不过想想也是，有男人没女人的地方，可让人怎么活呢？嫖妓对于他来说，吸引力不大。但他对于‘里欢’这种专供军人玩乐的场所很是好奇，听大家讲的神乎其神，不禁有些跃跃欲试的想去看看。
“唔…不许去！”柏绿喝的有点上头，迷迷糊糊间听小兵怂恿北堂九去嫖军妓，不禁气的想要阻止，可惜身体早就不听了脑袋的使唤，胡乱嘟囔了一句，谁也没有理睬他。
于是，将手表决，全票通过，大家喝的酒意正酣，起身结账直奔‘里欢’而去。为什么说全票通过呢？因为唯一透反对票的柏绿小朋友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铄字营几万军队，专供其兵士玩乐的地方自然排场不小。几个人兜兜转转到了地方，抬头就见两个红色大字飘逸的书写在金色牌匾之上。里欢果然名不虚传，三层的正堂小楼，灯火璀璨如昼，莺莺燕燕之声，丝竹演奏的调子远远就能听闻得到。
小兵们众星捧月一般将北堂九请进大厅。老鸨听说来的这位小爷是铄殿下百里挑一选中的内侍，不禁敬畏得不得了，连声请着楼上去了。姑娘们眼尖，一下就锁定了这位英俊的年轻人，纷纷跑来献殷勤。
北堂九喝的实在不少，这一运动酒劲上顶，头有些疼，一个一个姑娘们叽叽喳喳凑过来，大爷长大爷短的媚笑揩油，让他不禁有些烦。
“诶！你这有清静一点的姑娘没？”他扒开身边的庸脂俗粉，一把拽过老鸨问道。
“哎呦！大爷原来是个喜爱清静之人，果然爱好与众不同。我们这啊，最近还真就来了一个清静的！这女子相貌一流，身段窈窕，那真是长的要哪里又哪里，只可惜呀！她是个哑巴！不过，正应了军爷您的喜好，绝对的清静！”老鸨嘴巴机关枪扫射一样连连介绍着。
“哑巴？”北堂听的好笑，这军妓院果然缺人手，连哑巴都拿来凑数了？不过自己今天只想找个清静地方，搂着软玉柔香好好睡上一觉，这怀里的人儿是聋是哑，他还真不在乎。
老鸨见北堂没有反应，以为他不够满意，忙在一边继续忽悠，“军爷！绝不是我夸口，这女人的长相，在我这里欢里面，可是数一数二的上称货色！而且…她还是个雏…”她几近卖弄夸口之能事，涂满红指甲的手掌拢在北堂耳边，说的个没完没了。
“诶！好了好了！就她吧！”北堂实在是烦了，赶紧打断老鸨的广告。命人给昏沉沉的柏绿找了个房间睡着，自己随老鸨的指点，奔了那传说中美的不可方物的女人屋里走去。
哑女人的屋子比较靠里，倒是应了这人的秉性，让人舒适安静。领到门口，老鸨欠身离去，北堂轻轻推开门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窜出来。
屋内的床上，一女子低头测坐，听见门声，她貌似有些紧张，坐像更加紧绷，双手在一方手绢里胡乱纠缠着。
恩！远远望着，果然是个娟秀美好的女子，就不知道样貌如何。北堂站在门口端详着床上的人儿，头顶上贝壳风铃叮叮咚咚的声响，清脆悦耳，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屋里静谧到了极点。
哑巴…挺不错的一个女人竟然是个哑巴…北堂边想边踱步来到女子床边，也不作声。听说这失语之人，大半听力也有问题，这也倒好，省了他废话。美人啊美人，你到底长成什么样呢？他酒醉的脸上勾起些许笑意，伸手勾住哑女的下颚，慢慢抬起。
哑女像是害怕一样，在北堂的手指接触到自己的刹那，便开始不自觉的颤抖。她的头埋得很深，好半天才渐渐现出容颜。清瘦的一张脸几乎没什么血色，双腮凹陷，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顶在一双琉璃珠子般的大眼睛下面，让那眼睛看起来更加大了一圈。
北堂九酒劲未消，本来还是飘飘渺渺如同坠在五里雾中一般，待这女子渐渐抬头，他一双迷离的眼睛不禁定住，睁大，再睁大！难以置信的表情瞬间占据了他的脸，手也开始抖了。
北堂的异样惊扰了本来沉静呆滞的女人，她那双幽幽的大眼睛渐渐聚拢焦距，抬头看向北堂，就这一眼，如同九天一声炸雷一样，将她惊得愣在那里，抖作一团。
“珠…珠粒！”北堂的嘴唇不住的颤抖，声音也跟着抖动。眼前这女人，不正是与自己一同长大，亲如妹妹的珠粒么？
不曾预料的时间，不曾预料的地点，遇到了不曾预料的故人。两人就这么互相瞪了几近一分钟，眼睛里酸胀的快要流出泪来。北堂九情绪激动，本以为瓦拉族就剩下自己一个未亡人，却在这里遇到了珠粒…
呆愣过后，珠粒的第一反应就是…逃！噩梦！一定是自己再做噩梦！在这里遇到北堂，比死还令人痛苦！她猛地睁开北堂转身向往外跑，手臂却被北堂下意识的一把拽住。
“珠粒！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告诉我！告诉我我爹是怎么死的？咱们的族人是怎么死的？是谁把你弄哑的啊！！”抓住她的手臂，北堂没命的摇晃着，这种震撼，让他几乎要疯掉。
没法出声，珠粒的喉咙呜呜的发出些声音，眼泪哗哗的流下来，她使劲的摇头，心碎的七零八落。北堂在问她，她最爱北堂哥在质问她，叫她如何回答？是她太傻太天真，带着侩子手去害死了整个瓦拉族人，连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北堂呢？
身边的琉璃盏被捧碎在地，茬子崩得到处都是。两人撕扯叫喊的声音惊动了屋外，老鸨带着几个人闯进来，一见这架势吓得不轻，忙七手八脚的将他们拉开。北堂酒劲上头，脚下有些绵软，加上数个壮汉的一顿拉扯，被拽到了大厅。珠粒则惶恐的抱住自己的头，蜷缩在床边，哭做一团。
大厅里本来寻欢作乐的人们，见这架势都纷纷停住，惊异的看过来。
“哎呀！军爷息怒！军爷息怒啊！我没想到这姑娘如此不懂事，一会我定给军爷换一个好的！”老鸨以为是自己家的姑娘没有伺候好北堂，在一边连忙劝慰。跟北堂九一起来的小兵，正玩到兴头上，忽听外面一下乱了套，也急急忙忙穿了衣服出来。压场子的姑娘们围拢过来，又是敬茶又是捶腿，生怕怠慢了这帅气的军爷。
“北堂哥！北堂哥怎么了？”小兵心里紧张，毕竟来这里是自己提议，万一出了问题还真不好交代。
心里纠结的说不出话来，北堂端起茶碗猛灌了一气，伸手摆了摆，示意那些姑娘们下去。怎么办？回去？回去问清楚，毕竟她是经历那场浩劫而活下来的唯一一个。可是珠粒看样子非常的痛苦，也很怕见到自己，想要问她，如何开口才好？
上天真是残忍，对他开了这样一个冷酷的玩笑。以前的他们，是要好的兄妹。现在的相遇，却一个是妓女，另一个是嫖客！珠粒…你怎么会变成哑巴？你是如何逃过了那场浩劫？！谁能给自己一个答案，现在…他的心好乱…
双手抱着脑袋，手指深深嵌进发丝中，紊乱的发，如同纷乱的思绪。旁人也不敢多言，几个同来的小兵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在旁候着，许久也不见北堂开口。
过了好一会，老鸨等不及了，凑过来小声问着：“那个…呵呵呵….军爷，要不….我带那哑巴姑娘来，给您陪个不是？”
被老鸨的声音提醒，北堂从自己的思绪中拔出来，抬头漏出一双血丝幔布的眼。“不了…你好好待她，过两天我拿钱来赎人，如果我再来之时，她少了一根头发，你小心了！”痛苦的起身，北堂九刚要离开，却从后宅跑来一个下人，神色慌张。
“哎呀不好啦!不好啦！那….那哑巴姑娘上吊自尽啦！”下人欲哭的大喊出声，吓得整个厅里的人瞬间鸦雀无声。出人命了？这下事情可闹大了！大家凑热闹的聚拢上来。
“你…你说什么？！”北堂已然呆滞，心里一遍一遍响着那下人的话，却不愿相信。疯了一样分人群跑到刚才的屋子，见一具女尸躺在冰冷的地上，上吊的绳子已然被利器削断，女子美丽的脖颈上留着一条明显的血印。
“珠粒！！！”他嘶喊一声，扑过去紧紧拥着那无力的躯体，北堂的眼泪打湿了珠粒苍白的脸庞。刚才还鲜活的生命，只是一瞬便烟消云散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珠粒…你可知道，在这茫茫的人世间，我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你为何如此狠心的丢下我死去。
哭声隐隐吞在喉咙里，成了无声的哽咽，北堂感觉心纠紧在胸口，压得他无法呼吸，哭了不知多久，眼泪将珠粒的衣衫打湿了一片。
身边的小兵早就被这阵势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呆看着不敢近前。
“珠粒，哥带你走，我不会让你呆在这里的！”北堂喃喃的说完，搂紧怀里珠粒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门口。人们识相的分开一条路，让他出去。
“不要跟过来…”北堂放下一句。小兵们无奈的互看几眼，没有跟上去。
“莫非…这哑巴姑娘是那位军爷的故人？”
“不是不是…应该是亲人。”
“不，我看像情人。”
一帮子好事者挤在门口，看北堂抱着珠粒痛苦离去的背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夜格外黑，路上行人稀少，也没有人会注意犹自失意前行的北堂。怀里，珠粒的身体渐渐开始发僵，她表情扭曲，死的时候应该十分痛苦。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可以隐隐听到，居民住屋里传来的恸哭之声，悲切凄凉。远处点点篝火，像是从居民院中亮起，腾空的红色光芒，映红一小片天空。
珠粒，你为什么要这么傻？选择一条一去便回不来的路途。你现在，应该见到阿爹了吧？告诉他…北堂很想他…
天上落下星星点点的冰雨，淋在身上，窜进脖子，阵阵发凉。瓦拉族最后一个亲人，也悄悄离他而去了。北堂九的心又一次凉到透底，巨大的孤独感压得他喘不过气，自己到底要往哪里去？要做什么？现在仿佛都不那么重要了。他必须承认，在好多个刹那，他曾经一度忘记了阿爹的教诲与期望，淡掉了心中的仇恨，妄想浑浑噩噩过下去，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命运却不允许他这样做，他刚稍一松懈，便又一次在他的心中，深深划下一道伤痕，让他永远铭记，自己活在世上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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