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

　　正气堂已在不远处，道枢山弟子习武发力之声传来。

　　长空欲松开手，逍遥反扣住他：“少爷，这就要松手了？”

　　在人前这副模样，难免引来旁人侧目，长空实在不擅长应付这些，被逍遥这双关的一问，手却没法松了，便这样牵着前行。

　　清虚已是垂暮之态，脸上沟壑纵生，精气神倒还是不错，记性也奇佳，见了逍遥，立刻认了出来：“这不是曦澜么？怎么这千年未见，半点没变化！”

　　逍遥揖身：“师叔。”

　　“嗯？这位不是云銮派的大能，你们如何结识？”清虚看向长空，视线转到两人交握的双手，心下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长空不知这招呼该如何打，幸而清虚没有再探究下去，直接问道：“你从来是无事不归山门，这次回来，又有什么事。”

　　“师叔真是了解我。”逍遥坦然一笑，“确是有一桩事，想来道枢山探究，我们借一步说话？”

　　三人来到议事殿中，合上殿门，逍遥这才开口：“我想查一查，道枢山历年来，除了我之外，还有没有无修为者，拜入过山门的。”

　　清虚捋了捋胡子：“当年你入山时，没有半点修为，却靠着一把灵器，汲周遭灵气入周天，为己所用，能施展出的术法，不亚于其余考核弟子。以往没有灵气的凡人，根本无法参透周天运转，更别提运用体外灵气。那时我们这一代弟子，刚开始收徒，第一次见到这种灵器，十分讶异，然而师尊却说，数百年前，也曾有过一名弟子，与你情况一模一样。”

　　“数百年前？”长空问，“他现下可还在山中？”

　　逍遥入道枢山是五千年前，再往前推数百年，那时神魔大战连苗头都没有兴起，若真是这人，那为何至神魔大战三千年后，才出来作祟？

　　清虚道：“他与曦澜一般，几乎不听道也不与众弟子一道修行，只是成日埋首在藏书阁中，偶尔有难解的疑问，才向师尊讨教几句，听闻在山中呆了两百年，就去游历了，此后便再无音讯。”

　　“那他是男是女？生得是何模样？”长空又问。

　　神祇虽能改变外型，但最多能将自己容貌老化或缩小，特征还是有的。

　　“道枢山中，各人带徒弟都是不怎么往来的，只我与清晏常常一道带徒弟，除了我们的弟子，其他的，就算走到我面前，也至多觉得眼熟，根本不知谁是谁。那人算来与我们同辈，我们师尊辈都已殒没，他又不与师兄弟打交道，恐怕山中早无人识得他。”清虚道，“我只听师尊说过，那人是个青年男子。”

　　“他的灵器，是一把乌木洞箫？”逍遥道。

　　清虚：“正是。”

　　长空与逍遥交汇了一个眼神，果然是同一个人。

　　“师叔，秘书室中秘书，可否让我们查阅？”逍遥问。

　　对面还有一个云銮派大能，清虚自然不会拒绝。

　　-

　　秘书室中，长空翻完一本破旧的书籍，扔到一边，换一本继续翻：“为何要查摄魂囊这一术的记载？”

　　“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很蹊跷。”逍遥道，“上一次我们来秘书室时，师叔说，秘书室失窃过几次，我们当时查阅时，也没有发现什么摄魂囊相关的术法。道枢山藏书室书籍包罗万象，若这里的书都查不到，别的门派更不可能有记载。”

　　长空指向逍遥腰间折扇：“你与那人入道枢山前，便有折扇与洞箫了，我也未见这里的书籍中，记载了这种可汲取外界灵气为己所用的灵器，按你说，外界更不可能有记载，你们的灵器又是从何而来？”

　　“道枢山虽是四境最强山门，但收徒要求高。”逍遥道，“我封起神力，就与寻常凡人一般，根本无法拜入这里，当时便先随便找了个没要求的门派，习了点炼器之术，探索炼制出这把折扇，才成功入了道枢山。四境之中，没有无修为的人，会研习这种必须倚靠自身周天的灵器，根本毫无用处，因而任何一处，都不可能有此术的记载。”

　　“照你这么说，那人是为了消除证据，所以将有关摄魂囊的记载，全部销毁了。”长空想了想，又道，“当年花神余容，分明是在秘书阁中发现了摄魂囊的秘密，按理说，那人销毁记载，应在此事之前，这太奇怪了。”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那人刻意让花神，知晓这个秘密。”逍遥道。

　　“花神正是知道了摄魂囊一事，才会下界从魔修手中抢夺，最终以致被木灵神诛杀。”长空道，“他要害死余容，这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逍遥快速翻书的手猝然一停，目光在书页上停留片刻，随后将书卷递了过来：“少爷你看这一页。”

　　这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极不起眼，夹在一卷书的中间，破损得已十分严重，字迹也非常模糊，仿佛年代极为久远。

　　长空细细辨认：“陨星？天外之星，炙热如火灵星，每年一次与天地交错而过，星体附着异火，火焰焚烧星体，推测寿数不超过五千年。”

　　“少爷还记不记得，五千年前，空中每年同一时间，都会有一颗带尾的星掠过。”逍遥道，“我们当时都不知那是何星，现下看来，与这记载中的陨星颇为形似。那颗星每每擦过天际，却从来未落，立时回归天外世界，我们都以为那是外界的神祇。而就在神魔大战前几年，那颗星消失了，直至现今，都没有再出现过。”

　　“应当是如这册子中推测，寿数到了头，殒没了。”长空道，但这与现下他们查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少爷不觉得这太过巧合了吗？”逍遥将册子中了了数行字，眯着眼又打量了一遍，仿佛在看一个蓄势待发的敌人，“这颗陨星与火灵星相似，他一消失没多久，你便与天神界起了冲突，此后神魔大战爆发，你这位火灵神便殒没了。”

　　长空没有回答，看向逍遥，朝身后使了个眼色，逍遥也立时噤声。

　　身后有人！

　　藏书阁门扉没有开启过，那人却入了阁内，这分明是天神界神祇直降凡间的动静。

　　长空当机立断，燎原出手，朝后一甩。

　　后面那人及时张开屏障，挡在身前，竟是太白。

　　“太白？你怎么来了？”长空收起燎原。

　　太白一脸苦大仇深：“你这算什么兄弟，我看了陛下的舆图，想你在道枢山，定是在查什么，特地来帮你，你倒好，二话不说先给了我一鞭子。”

　　“我还以为是那黑衣人。”长空把册子给太白看，“这个陨星的事，你可有线索？”

　　逍遥道：“你不在云銮殿与玄一道，怎么想到来帮我们查了。”

　　太白接过册子：“你放心，我不是来抢你媳……”

　　长空一拳砸在太白脸上。

　　太白捂住脸，哀怨地瞥了长空一眼：“你们调查的这件事，不管凶手是谁，此番行为极大地危害到天之道，我不能放任他，置陛下与危险之中。”

　　他看完册子道：“有一件事，你们可能都不知道。荧惑前世殒没后，都说火灵星消失，其实当时火灵星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以微弱到不可见的光芒，隐藏在空中，直至两千年前，也就是长空化蛟之后，火灵星才又渐渐亮了起来。”

　　星之灵换代，星子将完全熄灭，复而亮起，火灵星这般，确实是异像。

　　“火灵星神并没有被换代。”逍遥道，“那现下殿上那荧惑，定是假的。自神魔大战后她潜藏在暗处，等火灵星亮起，才以火灵神之姿现身。”

　　“你的意思是，她是陨星，假做火灵神的模样强占神位，而千方百计要除掉我，便是为了稳固她的位置。”长空道。

　　这番推测确实十分合理，太白却道：“她的修为确实很低，没有能力做到你们说的那些。”

　　“会不会是用了什么外界的术法，隐藏修为，不让人探知？”长空随即否决了自己，“按照记载所说，陨星的燃烧会使自身越来越弱，直至消亡，若她真是那颗陨星，过了这数千年，应当确实只有这么弱。”

　　“她一定有帮手。”逍遥道，“这个局，恐怕从神魔大战之前，就开始谋划了。陨星寿数将近，黑衣人寻求保她之法，入道枢山习道，尝试让陨星替代火灵星，因而催发神魔大战。”

　　“他本以为稳操胜券，却没想到，我并没有死。”长空顺着逍遥推测下去，“火灵星变亮，不是因为荧惑诞生，而是我因化蛟出泽，而陨星正好仗着这个机会，表面上先取而代之，而之后他们要做的事，便是除掉我。因而才有了摄魂囊之灾，有了中泽之祸。”

　　“这黑衣人为了陨星，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太白道，“逍遥，你们可谓不相上下了。”

　　长空：“逍遥无论如何，都不会置众生于危难之中。”

　　“你这位，连四十九道死劫都敢挡，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太白捂着胸口，做了个重伤的动作，“之后恐怕还吐了一大滩血，修养了很长一段日子吧。”

　　死劫一事，长空早已猜测道，被太白这么云淡风轻地再提，想象当时逍遥拼死的模样，心头不免隐隐抽痛：“为什么要替我挡雷劫。”

　　逍遥道：“这是天神界欠你的，也是我欠你。”

　　他所指是背叛一事，长空拉下脸：“你从未亏欠过我。”

　　“什么亏不亏欠不欠的，不过就是他愿意嘛。”太白打定主意，要把长空与逍遥心知肚明，却不明说的事情全晾出来，瞧了龙骨钉一眼，“不过现在是不行了。你这一钉子，把他一半修为全封住了。护心骨之禁制，除非你自己毁去，可一旦毁去，你又有性命之虞，逍遥现在可是把这龙骨钉当珍宝呢，恐怕还在上头下了极强的隐形护障吧。”

　　太白说着，抬起手去捏逍遥左耳垂，还没触到肌肤，便见蓝色强光亮起，他急急收回手，指头上竟已染上了血：“啧啧啧，这护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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