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民国草台班

　　第二天早上起来，又看到珠宝商人们接踵而至，简直可以说是川流不息，才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骆守宜简直以为骆太太把整个北京城里凡是叫得上档次的珠宝商人都召来了，忙活到吃午饭的时候，她亲手递给骆守业几张支票，叹气道：“大少爷，这是今天筹的款子，麻烦你下午跑一趟，汇总成一张支票带回来。”

　　骆守业急忙双手接过，看了一眼上面的数目字，眼中异彩连闪，末了又问：“母亲，这总够了罢？”

　　骆太太微笑着说：“加上老家祖宅抵押的钱，约莫是够一百万了。”

　　骆守伟听到这个好消息，也露出笑容：“这一来，今天下午绑匪打电话来的时候，就可以约定交钱的地点了。”

　　“可不是嘛。”骆守宜迎着他的眼神，也笑得一脸欣慰。

　　这时候听差来通报，说王慕原和邵一楠来了，骆太太向骆守业丢了个眼色示意他把支票收好，然后站起来迎了两步笑道：“王小九真是难得过来，一楠你不是忙着开学？”说着神色如常地招呼老妈子泡茶，又问，“可要留下来吃午饭呢？我叫厨房里多加几个菜。”

　　王慕原欠欠身道：“许久没来问安，是我的错了，一楠也是我约了来的，只因为我早上听到一个消息……”说着目光在厅内诸人脸上扫过，郑重地问，“骆翁敢怕是出了什么事罢？”

　　“你好没个分寸，这是什么话呢？”骆太太明显地‘一愣’，然后笑着说，“他好好地在西山避暑，哪里有什么事。”

　　王慕原诚恳地上前一步道：“我本来也是不信的，但有个朋友正在西山写生，说到胡督军的副官，昨日开始满山上下地询问有没有见过骆翁，他知道我和家里熟，就特地打电话通知我。”

　　说着又看了看客厅里唯一不大认识的，斟酌着问：“这位是……”

　　骆太太强装的镇定维持不下去了，颓然地倒在沙发上，喃喃地说：“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又牵扯到胡督军了？二少爷，你去的时候就这么冒冒失失地上门问了不成？”

　　骆守伟也莫名其妙，赶紧摇头：“不曾，我去了西山，才问了别墅的仆人和姨娘几句，小妹的电话就到了，我立即赶回来的。”

　　骆守宜低着头，竭力装作不存在，但是能感觉到邵一楠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接着就是王慕原故作惊奇地问：“咦，小守宜，今天你怎么这么乖巧起来？一楠也来了，怎么不招呼人？”

　　王小九，迟早有一天我要糊你熊脸！骆守宜在心里愤愤地说，然后跨前一步，挤了个笑脸道：“邵老师，九蝈蝈，对了，你们还没见过我大哥吧？才从南京来的。”

　　于是三人赶紧就着这个机会进行了一顿寒暄，骆守业做官僚多年，甚会察言观色，寒暄之后就说‘要去忙’，向大家告辞了出去，骆太太吩咐听差给他备车，然后转向王慕原，叹气道：“也不瞒你，是这么一回事……”

　　骆太太把前因后果简单地叙述了一遍，又露出个笑容道：“不妨的，如今钱已经凑得差不多了，只等他们通个信，我们交出去，就换得友梅回来。”

　　邵一楠低眉沉吟了一阵子，问道：“可知道是哪一路人马做的么？”

　　骆太太道：“这几年到处打仗，弄得戾气丛生，寻常人家弄个枪啊刀的也不费神，谁知道来路呢，索性大家意见都是一致的，宁可舍了财，只要人平安回来就好。”说着忍不住眼眶一红，又强笑道，“说这些做什么，没得让你们担心，你们这些日子出入倒要谨慎些，出了事不是闹着玩的。”

　　王慕原急忙点头受教，瞄了骆守宜一眼道：“怪不得看守宜妹妹也忧愁起来，倒是叫我看着怪不忍心的，那帮绑匪也着实可恶，专门挑富贵人家下手，轻而易举地开口就是一百万，世伯这半辈子的宦囊都在里面了罢？”

　　骆守伟叹气道：“岂止呢，南京的祖宅都做了抵押。”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客厅里辉煌的水晶吊灯，道：“这房子也卖出去了，买家倒是宽容，允了九月底才来收房子，到时候你们再来，怕这里就改了主人了。”

　　一句话说得骆太太又勾起思绪，幽幽地道：“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人没有事就好，横竖也不是过不下去了。”

　　于是王慕原立刻又表示了一番：“若是有差遣只管叫我，便是手头想挪动一下，别的没有，几千块只管开口。”骆太太又笑又叹：“哪里就到了那个份上，快别说了。”

　　骆守宜无心听他们礼让，只是垂着头不吭声，邵一楠偶尔看一看她，又很快将目光移开，骆守伟却在身边低声道：“妹妹，一楠难得来一趟，好歹也是师徒的情分，你怎么不开口说话？”

　　邵一楠闻言只是微笑不语，骆守宜细声细气地说：“如今我心乱如麻，当然没心思向邵老师再讨教了，不过想起来，竟有些不足在心底，爹是个传统人，只说要我学些国文典籍，修身养性，却不知道早有今天，还不如送我去学射击搏斗刑侦……我也做个女神探，先破了这一桩大案好救他出来。”

　　骆太太笑道：“孩子气的话，你现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哪里就到了让你去身先士卒的地步。”

　　骆守宜嘿嘿一笑，故意说：“大哥二哥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别说上军校了，对哦，二哥？”

　　这时候太叔公睡了一觉，起床下楼觅食，看到有后辈来访，于是搭起了架子前来待客，骆太太趁势拉着骆守宜告退，一边向侧边的厨房走去一边低声道：“这时候是紧要关头，你可千万克制些。待过了这个坎儿，要做什么都随你。”

　　“知道了，母亲，你担心什么呀？”骆守宜没精打采地说，“我难道是那种不顾头尾的人，能干出什么让爹蒙羞的事？放心吧。”

　　骆太太无言地摇摇头，把她往花园里一推：“你先去散散，等下开饭了叫你。”

　　骆家洋楼附带一个小花园，当然没有胡督军的西山别墅那么气派，铺陈不开网球场，但这时节还是树木青葱，芍药玫瑰都开得正艳，花匠在墙根底下放了一排小花盆，插着菊花杆在育苗，想来等入秋的时候，在这里一溜儿摆开各类菊花，争奇斗艳，也是极其风雅的事。

　　只是这样好的宅子，她只享受了几个月，马上就要离开了。

　　骆守宜顺手掐了一朵芍药花，放在手里转动着，一片一片地把花瓣撕下来，忽然听到身后有声音问：“如何这么沉不住劲，拿花朵撒什么气？”

　　“狗蝈蝈呀，被绑架的不是你爹，你当然说牙疼话。”骆守宜懒洋洋地转身，看到王慕原，什么情绪也没有，无悲无喜地问，“有事？”

　　“本来想着来安慰你几句，如今看来，倒是不需要，还能牙尖嘴利地讽刺人，料无大碍。”王慕原站到她身边，又问：“未来有什么打算？”

　　“事情都这样了，我能有什么打算？”骆守宜敷衍地说，“等爹救出来，还是跟着他过呗，大不了从今之后，我们家收缩开支，过老百姓的生活。”

　　王慕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过老百姓的生活？你知道老百姓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你这样锦衣玉食养大的小姐，我看，最好情况还是赶紧找个人嫁了当少奶奶罢。”

　　“我跟你说，最烦你们这些人歧视女性的言论，女的怎么了？女的就不能独立生活？”骆守宜冒火地道，“结婚是为了和合适的人一起生活，不是为了继续当米虫！”

　　王慕原急忙摇手道：“罢了罢了，我可知道最近妇女界一直在闹女权，不跟你谈这个了。小守宜，我问你，胡督军是受了你的拜托，才去四处打听消息的吧？”

　　骆守宜环着手，冷冷地道：“你怎么不怀疑我二哥？”

　　“守伟为人谨慎，不至于犯这样的错误。”

　　“那要是他故意的呢？”

　　王慕原惊讶地问：“那是为什么？凡是绑架案，照例知道的人都是越来越少，等到本人救回来，再大张旗鼓缉盗不迟，这之前就宣扬出去，岂不是打草惊蛇？”

　　“那谁知道，你问他去。”骆守宜脸不变色地回答，“也许他是觉得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就可以逼得绑匪不敢杀人，或者弄得大家都知道我们确实在筹集赎金……我是做女儿的，这种时候不是只要听哥哥们的就好么？何况还不止一个哥哥，何况还有什么德高望重的太叔公。”

　　她发泄般地说了一气，王慕原只是看着她，不发一言，最后叹口气，低声道：“若是实在有什么难处……我和一楠愿意伸手帮你一把。”

　　“打住！你，是你，邵老师是邵老师，千万别凑在一起说，我不老习惯的。”骆守宜鄙夷地说。

　　这时候隔着花厅，忽然听到客厅里叮铃铃似乎有电话响，骆守宜脸上勃然变色，一把推开王慕原，拔腿就向客厅里冲去，短短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她却跑得心脏狂跳，脸色发白，一进门看到骆守伟拿着话筒，正在‘好’‘行’地答应着，一开始还以为是不是大哥在银行遇到什么不懂的打回来咨询，忽然又听到骆守伟说：“赎金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不由暴跳如雷，冲过去一把抢过话筒，对着那边歇斯底里地叫道：“我上次说过要听我爹的声音！你们是听不懂中国话吗！？让我跟我爹直接通话！不然就别想拿赎金！”

　　那边静了几秒钟，那个熟悉的沙哑声音呵呵地笑道：“罢了，你也算个孝女，咱成全你。”接着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咝咝啦啦的噪音，紧接着就是骆友梅略显虚弱的声音：“是守宜？”

　　“是我！是我是我！爹，你怎么样？”骆守宜自己都没有料到一听到便宜爹的声音，忽然就千愁万绪涌上心头，眼泪夺眶而出，差点控制不住情绪，她死死地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掐住拿话筒的手臂保持平静，一叠声地问：“爹你没事吧？他们没有伤害你罢？你不要担心，我们已经把钱准备好了，随时都能救你回来，大哥来了，还有什么祖籍的太叔公也来了，母亲也很挂念你……爹，爹你说话呀？”

　　“咳……你一气儿说了这么多，还要我说什么？”骆友梅在那边咳嗽了一声，骆守宜急忙点头道：“好，我不说，时间紧，爹，你有什么要嘱咐的……”

　　她凝神听了下去，这时候客厅里所有人，包括太叔公都不敢上去打断她，只听得她连连点头，过了大约一分多钟，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对那边的话筒道：“好，我们都听你们的，大家心里有数就行。”然后站起来，把话筒递给了骆守伟。

　　骆守伟莫名其妙地接过话筒凑到耳边：“喂，您请说……”

　　骆太太忧心忡忡地看着骆守宜，抬手拽下手绢给她擦了擦满脸的泪痕，低声道：“你爹说什么？”

　　“爹说那些人倒没有虐待他，每日里也有东西吃，只是行动不能自由，还吩咐我们将一百万大洋都换成美元或者金条，方便交款，还有吩咐下面的事不要我插手，让大哥二哥去办。”骆守宜一口气说完，似乎是疲倦了，靠在骆太太肩上不再作声。

　　骆太太欣慰地道：“你爹没事就好，这下就剩下交赎金的事了，你可不许再跟着，听到没？好好在家呆着，等你爹回来，还有一大家子要安置呢。”

　　太叔公心里不忿，阴阳怪气地道：“到底是个姑娘家，遇事不知道冷静，听到爹的几句话就哭成这样，还指着你又舌战群雄呢，闹了半天，还是要你两个哥哥顶在前头。”

　　骆守宜眯起杏眼，低头恭维地说：“可不是，我两个哥哥也没大经过事的，交赎金这么重要的事，只怕还要太叔公出面比较好。”

　　骆太太暗地里拍了她一下，她才不做声了。

　　这时候骆守伟已经接完电话，回身对骆太太道：“绑匪已经约好了给我们三天时间兑换，三日后打电话约定交赎金的地点，母亲，您看是换美元还是金条？”

　　骆太太苦笑道：“这还有什么区别，哪个方便就换那个是了。”说着又取了一叠片子出来，“这都是你父亲银行界的朋友，咱们既不是开口借钱，他们估计也乐得行个方便，你看着去做罢。”

　　说着取出支票簿来，对着存折上的数字仔仔细细开好了支票，又忙着股票债券的授权变现……王慕原自然当仁不让，也自告奋勇要跟着去跑，骆太太欣慰地道：“如此就麻烦小九了……今天先去办了这些，明天管家南京那笔款子差不多也到账了，再换了那个，三日倒是足够了。”

　　太叔公瞧着几十万的数目字就在骆太太这个妇人手里辗转流出，又是眼热，又是可惜，暗想不料如今的官儿这么好做，骆友梅说起来不过在财政部干了十年，就有这样丰厚的身家，若没有这事，岂不族里还能捞到一点好处？至少祭田能多得几顷，祠堂也可以修一下……忽然又想到这都已经快要是绑匪的外快横财，不由得咬牙切齿，恨绑匪到了入骨。

　　骆太太是长辈，自然不方便送客，于是骆守宜就代替她送三人到了门口，一辆汽车被骆守业开走了，幸亏家里还有一辆，骆守伟看见汽车，情不自禁地说：“以后家里势必也用不起两辆汽车了，真不大方便。”

　　“什么，汽车？想什么呢二哥。”骆守宜哼笑一声，“汽油都烧不起了吧！”

　　骆守伟扫了她一眼，笑笑：“就知道小妹你过不惯穷日子。”

　　王慕原笑嘻嘻地打圆场：“哪有这样的事，小守宜，别忘记我方才跟你说的，嗳？”说着对她挤了挤眼，抢先上了汽车，邵一楠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说：“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就说出来，大家参详一下也是好的。”说着好像有点不自在，也飞快地进了汽车。

　　骆守宜向后退了两步，看着汽车开远，才默默地回到宅子里。

　　骆太太刚放下电话，她心里一紧，生怕又是绑匪打来的，却见骆太太望了还在吹胡子的太叔公一眼，装作漫不经心地道：“大小姐你在洋行定的货到了，请你过去拿呢。”

　　骆守宜眼睛一亮，脸上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甩手：“如今乱成这个样子，谁理会呢，放着罢。”向楼上走了几步，又道，“可是钱已经付了，若是不赶着去拿回来，被别人拿走了更不好，母亲，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陈凰》
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