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云珠

　　至高处的两位，一个胸闷气短咳嗽不止，一个如坠冰窖心慌胆寒，两个人任由大殿内的朝臣们争吵咆哮，无能阻止。

　　恵戌帝身边的内侍不停喊着肃静，却没有人肯听他一句。

　　一声声高呼回响在大殿之内，

　　“你居心叵测，含血喷人！臣相信太子不会做这样残害手足的事。”

　　“这太荒谬了，太子您说句话呀！”

　　“你们盲从，他心虚！罪魁祸首！”

　　“你拿出证据！”

　　……

　　轮椅轱辘滚动在殿外的白玉石砖上，发出特殊的声响，皇甫琯伮在嘈杂的环境中分辨出来后，如临救星的快速步下台阶，众臣纷纷停下吵闹，看着他冲出大殿。

　　“国师！”皇甫琯伮急切的朝两侧侍卫支使，

　　“快将国师抬进殿内。”

　　高堂上的恵戌帝还在咳嗽，秦宴徴朝抬他进殿的一名侍卫又吩咐，“去请太医来。”

　　后方品级低的朝臣见着秦宴徴，连忙拱手拜见，他稍稍点头回应，被江素书推到最前方，弯腰给恵戌帝行礼，说了一句‘陛下节哀’。

　　恵戌帝摆摆手，他没有糊涂到怀疑现在的皇甫琯伮，会做这样明显的蠢事，告知众人这里交给国师和太子，便让内侍掺扶他回郸龙殿。

　　正值壮硕之年的人，背影却苟叟苍老，秦宴徴一直目送他离开，之后示意皇甫琯伮不要发表任何言论，让江素书调转轮椅，他从容不迫的面对众臣。

　　“数位同僚家中同时遭逢不幸，秦某深感痛心，但此事尚在调查，诸位现在就于朝堂上揣测争论，为时尚早。”秦宴徴看向杜定杉，

　　“杜大人爱子心切言语失状，我能理解，你对太子的污蔑，今日太子和陛下就不给予计较，来人！将杜大人送回去。”

　　众臣噤声看向杜定杉，这人因刚才的舌战，依然面红耳赤，此时被驱逐，竟一句也不反对，应该是听进了秦宴徴的话，意识到自己头脑发热，大逆不道了。

　　侍卫将人架走，秦宴徴又道，“刑部尚书先带人去查案吧，大理寺卿留下。”

　　待众人重新归位站好，坐在轮椅上的秦宴徵，低头用左手拨弄着江素书新给他串的念珠，声音响彻大殿，

　　“我知道，如杜掌院般想法的人不止他一个，不过你们的这种想法，可能正中了凶手的下怀。”

　　他的话一出，安静的大殿内出现了几番议论的声音。

　　秦宴徴突然似笑非笑道，

　　“陛下连失六子，如今只剩下现太子和三皇子，你们若是再帮他除去一位，那就只剩下三皇子一个了！想必大家都知道三皇子是何秉性，到那时候大?的国运可想而知，诸位恐怕也很难再好好的……站在这大殿之中了！”

　　这话可比刚才的杜定杉还要悖逆，但杜定杉是一时冲动，秦宴徴却是故意。

　　调查结果还未出，这件事的主谋到底是何目的他并不知，但他就是要在众臣心中种下一颗种子，这样就算之后真是有人算计皇甫琯伮，他们的第一反应，也是有人要加害现太子，祸及大?国祚。

　　到时候哪怕有万般证据直指现太子，他们也会为保自己的官职地位和大?，替皇甫琯伮说话。

　　在列的朝臣果然被他的话，激起了巨大的恐慌，有人问道，

　　“那依国师看，这祸国之人究竟会是谁呢？”

　　“我亦不知，但这主谋之人一定不简单，我与诸位静观其变，只待调查结果出来，看他矛头指向谁便可。”秦宴徴含糊其辞，但话里话外都表示这人想破坏大?现有的安稳。

　　众臣的注意力因为他这三言两语，已经从痛恨幕后凶手的残忍，转移到了忧心国运。

　　江春寅适时道，“那我等便与国师静候审讯结果。”

　　朝会提前结束，江素书推着秦宴徴与皇甫琯伮同行了一段，秦宴徴嘱咐，

　　“不要因外在因素做任何动作，专心学习政务要紧，其他的我来。”

　　皇甫琯伮没有了当初那样张牙舞爪的本钱，只能依靠秦宴徴，自然要听他的，“孤知道了，只希望调查的结果，不要如你猜测的那样，不然……”

　　“太子殿下！不可妄自揣度！”秦宴徴郑重的警告，并且对他承诺，

　　“就算事情走向最糟糕的那一面，我也会尽全力将它‘拨乱反正’。”

　　皇甫琯伮嗫嚅半天，想对他说声多谢，但江素书已经推着他走远了。

　　天渐晚，江家父子三人同秦宴徴默契的回了江府，一进书房，江玉笺便关上门焦急的问，

　　“凶手当真是冲着大?来的吗？”他和父亲对秦宴徴的说法深信不疑。

　　江春寅作为户部管事，唯恐在这个换银揽税的档口出现问题，他害怕道，“会不会是有人因为更换新银坏了他的利益，狗急跳墙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秦宴徴在朝堂上危言耸听的说法，并非信口雌黄，他狠狠的蹙起眉头。

　　江春寅猛的站起身，“那该怎么办？”

　　“爹您先别急。”江素书劝着他爹，可他却是此时最不放心的。

　　他曾经听去现世寻找他的自己，也就是秦书厌说过，秦宴徴死后，他不久也入了墓，混沌中醒来时，他已经不在大?了，他走之后，大?的命运如何，没有人知道。

　　可设想一下，也一定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恵戌帝多病，皇甫琯伮刚愎自用，皇子们的外戚虎视眈眈，再同样面临换银，若真有人想闹事，大?很难不溃。

　　不过秦宴徴现在活着，皇甫琯伮也完全接受他的教导，一切都在巡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小皇子们全无，秦宴徴不再有其他余地，就算玳倖死因将来暴露，皇甫琯伮他们也必须保下。

　　所以他在考虑，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他爹。

　　在他开口之前，秦宴徴就先说，

　　“我倒不是很倾向于有人因为利益之事，挑衅朝堂，这事更像是直接冲着太子来的，杜定杉其实没说错，乍一看，这的确像是太子在铲除后患，爹……你当时是不是也这样想？”

　　江素书收起了将玳倖死因透露给他爹的心思。

　　“不瞒你说。”江春寅承认，

　　“杜定杉当时那样失心疯，我的确是被他的话影响了，前太子的尸骨都还没有腐朽，又去了五位皇子，独留一个自小就不堪大用的三皇子，还有谁能与皇甫琯伮争？”

　　“是，我当时都怀疑，他就是毒害前太子的凶手了。”江玉笺激动的附和。

　　秦宴徴手中的念珠咔咔响了几下，江素书劝道，

　　“先不讨论这些了吧，毕竟事情还在调查，我们再揣测也不是真正的答案，还是再等等。”

　　江春寅越想越担心，“调查结果出来前，你们两个出门带上侍卫，万一真是换银引起的，恐怕凶手还会有动作。”

　　“嗯。”江素书答应，他们的确得小心，换银的事可是秦宴徴一力促成的。

　　“天晚了外面不安全，今夜不留你们吃饭，我让下人送你们几个回去，夜里别乱跑，特别是你们小两口。”江春寅上前打开门，对江素书再次强调。

　　江玉笺无奈的摇头，老父亲现在都有些杯弓蛇影了，生怕弟弟他们出事。

　　送他们到门口，江夫人正好也红着眼泡从马车上下来，她今日下午去看忘了几个相熟的夫人，都是去安慰她们痛失子孙的。

　　她拉着小儿子问到，“怎么这就回去吗？一个都不留下吃饭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夜里不安全，让他们都回去吧。”江春寅把她拽到身边，挥手让他们仨快走。

　　几个小的走后，江夫人难过道，“以后厌葕的孩子可不能送去太学，不然哪天跟着皇子一起无辜丧命就完了。”

　　“孙儿还没生出来呢，你这做祖母的就这样咒他？”江春寅吓唬夫人道，

　　“可别再说了，叫人听见，去陛下那里告我们一个大不敬，不仅孙儿没了，你我都得没！”

　　“去你的！”江夫人嗔了他一眼，转身就去小佛堂了……

　　人满为患的宅院里，一帮人正等着江素书和秦宴徴，他们都听说了今天的事，担忧却不敢出去打听，秦沛嵘正和高蟒在角屋里对弈，听见他俩回来了，赶紧退出战局。

　　“父亲！”江素书好些天没见着秦沛嵘，嘴甜的喊了一声。

　　“嗯。”秦沛嵘和蔼道，“回来啦，正等着你们开饭呢。”

　　“有鱼吃吗？我可想了。”江素书笑眯眯的把秦宴徴交给高蟒推，自己三两下把外袍脱下来，“最近天越来越热了。”

　　“啧，我这腿不知道是不是天热的原因，这几天总是很痒。”秦宴徴有些烦躁的弯下腰，隔着夹板挠了挠。

　　他的身体情况，江素书比他还要清楚，“我看过了，你那儿长肉呢，痒是正常的。”

　　“宴徵这手……倒是用的挺好。”秦沛嵘很惊讶，他一直认为江素书说秦宴徴能好起来，是哄他的。

　　秦宴徴回，“是的，自己吃饭不成问题了。”

　　高蟒也笑着对秦沛嵘说，“子扉空闲时常常会跟我下两局，我看恢复的挺不错。”

　　“他这左手夹板过几天就能拿掉了，右手还得等一段时间。”江素书进屋放好袍子，给秦宴徴洗了一把脸，跟着坐到饭桌前。

　　几个人边吃着饭，边介入正题。

　　秦沛嵘问，“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有眉目和对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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