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蛮文[神魔之恋]

　　两日后的黄昏，海棠从浑浑沉沉的睡梦中苏醒。不知是天色渐暗的缘故，还是自己真的老眼昏花了，海棠觉得面前一片朦胧，窗外的景色也看不清楚了。既然看不见就不看了罢，留着一丝精神等小蛮回来不更好。海棠夫人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水……红叶……夏草……”
　　很快的，有人轻柔地扶起她，唇边也感觉到温润。海棠啜了几口，又由那人扶着缓缓躺下，喘着气道：“谢谢……”
　　小蛮看着她衰弱至此，忍不住啜泣。十年前自己已经送走了外公，若是连师傅都……自己在这世上就连唯一的亲人都没有了。师傅那么疼爱自己，为自己操心了一辈子，自己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
　　听到哭声，海棠一时也没听真切，以为是红叶或夏草，笑道：“别哭……为我这个……老太婆……有什么好……哭的，小蛮……找到了吗……”
　　小蛮紧紧牵了她的手：“师傅，小蛮回来了，我在这呢！”
　　“小蛮……真是你……太好了……”海棠急急睁眼，却只模模糊糊见到一片粉红在自己榻边，连小蛮的面容都看不真切了。“咳咳，师傅……不中用了……连你的样子……都看不到……”海棠苦笑，或许自己真的马上要撒手人寰了吧。
　　“不许胡说，师傅一定会好的！”小蛮眼睛红红的：“我这次特意到天山采来了珍贵的雪莲花，夏草姐也说它对师傅的病帮助很大，药已经快好了，师傅你就安心吧。”
　　“唉，这么珍贵……的东西，都……浪费在我……身上了……”
　　“只要师傅能好起来，再珍贵再难得的我都会找来！”
　　“傻丫头……生死之事……怎可勉强……”
　　“我才不管，只要对师傅有益，就算要我割肉作药引也无妨。”
　　“哈哈……你又不是……仙桃，吃你的……肉……又能如何……”海棠夫暗自叹息，这些年来她心智成熟不少，但是对于生死却怎么也看不透，每当在这个时候总会像个孩子似的无赖撒娇。在一贫离世前，她也不辞劳苦搜集了许多美酒良药，希望以此留住外公，一贫对此也大为头疼。经过对她不利的流言后，表面上小蛮十分坚强，内心却仍脆弱无比，一贫临终前只得拜托姜云凡照顾她，而他的后半辈子最得意的莫过于收了这么一个好徒弟吧。这些年来蜀山七圣接连骑鹤西去，继任者能力尚未足，现在七圣中守封印的只剩下稍微年轻的凌音了，只怕不久后也……姜云凡要守护三皇台不得离开也确实辛苦，所以海棠便让小蛮多去陪他说说话，也帮着轮流守护好封印减轻姜云凡的负担，直到继任的弟子们有能力补上七圣的空缺。
　　“小蛮是女娲后裔，我的血应该可以延长师傅的寿命吧。”
　　“胡说……要真那么……能说，就……跟我说……说你的……见闻……”海棠愈发觉得力不从心。
　　“唔，那我就说说上次去仙灵岛的事情吧。”小蛮跪在床头，由着天完全暗下来也不点灯，絮絮说着：“我找了好久才见到仙灵岛，不过那里真是漂亮，也不枉费我划船那么辛苦。我去到的时候桃花已经开完了，莲花开得正盛，那路也隐秘得很，要不是师傅给我的地图，我还到不了水月宫呢！”
　　“当然……你外公……为了不让外人……踏入，专门修的……倒是你娘，总爱偷偷划船……自己到外面去……玩……”
　　“外公一定很生气吧？”
　　“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唔，后来我找到了外婆他们的墓，一一祭拜过了，也将外公的骨灰葬在一起。”
　　“做得好……然后呢？”
　　“然后我就在水月宫里住了几天，仙灵岛果然是个世外桃源，要是能跟喜欢的人在那住上一辈子该有多好……”小蛮不由自主想起了龙幽。三十年了，他再也没有了消息，不知他的夜叉王做得怎么样了？
　　海棠虽闭着眼睛，听着落寞的语气也知道小蛮又在想念龙幽了，不由得重重叹气。
　　这时，门“吱呀”一声来了，红叶进门见黑漆漆的：“怎么连灯也不点？”说着便把桌上的油灯点着了。
　　夏草小心翼翼地端着汤药进来，脸上尽是掩盖不住的喜悦：“师傅，汤药熬好了，是小蛮带回来的雪莲呢！”
　　红叶也笑道：“只要小蛮回来，师傅的病便好了大半，再加上这雪莲，师傅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小蛮忙扶起海棠：“师傅，先把药喝了吧。”
　　“好……”
　　小蛮在背后扶着，由夏草喂药，红叶在一旁用手帕拭去洒出来的汤药。不一会儿，一碗药喝完了，小蛮和红叶轻轻扶着海棠躺下。
　　“你们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好，师傅就安心歇着吧，或许明天就能起来了。”红叶为她掖好被子，又转身对小蛮和夏草道：“我还是不大放心，晚上就由我们轮流守着吧。小蛮奔走了这么些天一定很累，夏草熬了一天药也乏了，你们先去休息，今晚就由我看守吧。”
　　“我还好，红叶也要打理教中事务，不能通宵。小蛮一定很累了，还是让她好好休息，你守上半夜，下半夜换我来。”
　　“红叶姐，夏草姐，我也可以……”
　　“不行，你今晚必须去休息，明天我和夏草要忙教务，你要陪着师傅，不好好养着精神怎么行？所以你一定要去睡觉。”
　　“那，好吧，麻烦两位姐姐了。”小蛮这才回房休息。
　　“唉，东奔西跑的，也真辛苦她了。”红叶倚在门上看着她瘦弱的背影不忍道。
　　“我也先回去了。”夏草取了空碗走出门：“下半夜我再来替换你。”
　　“好。”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惊醒了在榻旁打盹的小蛮，忙起身扶起海棠。“师傅，师傅你怎么了？”
　　海棠咳嗽不止，小蛮束手无策，忙叫唤在隔壁煎药的夏草：“夏草姐快来！师傅咳起来了！”
　　夏草闻言急忙把煎药的功夫交给弟子，匆匆赶过来，取了一片甘草让海棠含着止咳，然后为她把脉。
　　“夏草姐，师傅怎么了？”小蛮见夏草脸色有些凝重，心里忐忑不安。
　　夏草眉头紧皱，摆摆手示意她安静：“你去找红叶来，我再诊诊看。”
　　小蛮不敢怠慢，连忙找来了红叶。再回头时，夏草已在门外候着了。
　　“夏草，师傅怎么样了？”红叶急忙问道。“你怎么不在旁边伺候着？”
　　“师傅睡着了。”夏草面带难色：“红叶，小蛮，师傅恐怕真的……熬不过去了。”
　　“怎么可能！”小蛮不敢置信：“前几天师傅说话气也没那么喘了，起色气色也好了很多，吃下雪莲花不是有好转吗？”
　　“嗯，的确是有些效用，但师傅年纪太大了，病得又重，雪莲花只能延命，已经不能起治愈作用了。”
　　“那好办，我们再去找雪莲花。”红叶转身就要离开，被夏草一把拉住。“怎么了？”
　　夏草遗憾地摇摇头：“没用了，连续服用了几天，雪莲花的延命作用也渐渐减弱，要不然刚刚师傅也不会咳嗽不止。”
　　“不会的，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一定还有其他可以治愈师傅的法子！”小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烦躁地踱了几步：“有了，我听说蜀山之前得了一支千年人参，一定能救得师傅的！”说着也不顾红叶和夏草，匆匆前往蜀山。
　　“小蛮！”红叶和夏草制止不及，只由她用土灵珠施法而去。无奈之下，二人只得进屋照看海棠夫人。
　　“咦，师傅你醒了？”夏草见海棠眼角的泪痕惊呼。“师傅你感觉如何？”
　　“我是熬……不过……今天了……吧……”海棠把刚刚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师傅别瞎说，小蛮去蜀山找人参了，一定能治好师傅的！”红叶连忙劝道：“师傅还是先歇息吧。”
　　“唉，她还是……老样子……我怎……能放心……咳咳……”海棠睁眼，窗子关起来了，只好看着天花，眼神空洞。“你们……要帮她……一定要，咳咳……照顾她……”
　　“师傅放心，我们一定会帮助小蛮的，您就别操心了，好好养着吧。”夏草眼红红的为她掖了掖被子。
　　“那孩子……死心眼，咳咳……我怕……她会……咳咳，你们……要看……好她……”
　　“是的，师傅。”红叶带了几分哽咽。
　　“打开窗子……外面的风景……让我再……看看……”
　　“好。”红叶依言打开了窗门，明媚的阳光照进屋子，海棠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秋风阵阵，树上的叶子也没剩下多少。海棠内心愈发清楚，剩下的叶子跟自己一样，都坚持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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