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所谓家族

　　11 牢房内

　　亚路嘉蜷缩在单人牢房里，一动不动。

　　没有灯。唯一的光源是从牢门中央的小窗栏缝隙透进来的，投射在地上拉出淡薄狭窄的几块光亮。地面打扫得挺干净，看不见污物，倒是有些潮湿，毕竟这位置是处在山里，不装置调温设备的话整体上就颇为阴冷。

　　她是自己进来的，没有受刑没被捆绑。靠着墙壁直接坐到地上，双手环抱身体，蜷起来尽可能缩成一团。
　　牢房里配置有椅子，就摆在正中间。谈不上具有多高的舒适度但起码会比坐地板要好过些，亚路嘉却连半点坐过去的意思都没有。修习念之后的身体对寒冷已经不太在意，她此刻又充满了恐慌，只想窝在角落里寻求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心。单人牢房提供了如同蜗牛壳那样脆弱的庇护之所，但显然还不足够。

　　亚路嘉脑子里有点乱。
　　也许她那个华贵的“少女闺房”在条件上比湿寒的牢房要好无数倍，但此刻后者更能对平复她的心情起到些许作用。
　　面对父母和祖父，她完全无法为自己在任务中失控的原因做出解释。那种难以启齿的厌恶与羞辱感令她牢牢闭紧嘴巴，仅以一种近乎顶撞的顽固态度表示自己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亚路嘉始终没敢和长辈们的目光对视。比起责骂和受罚，她更怕看到家人失望的眼神。
　　听到禁闭一周的处罚之后她逃难一样躲到了牢房。
　　啐！彻头彻尾的鸵鸟心态。真该被唾弃。

　　要是还能理智思考，大概会为自己大笑：喂喂！是不是已经彻底被这个暴力的世界影响了？杀人什么的没能刺激到自己，重要的反而是作为杀手的家人对她的看法？？这就是传说中的道德沦丧嘛？？哈哈哈哈。
　　不过，也许，会为了这种道德沦丧的认识而发笑的心态才是问题关键，可无法否认的现实是：“揍敌客”这个暗杀家族的标记正是她心甘情愿为自己打上的。亚路嘉对此一点都没后悔过。

　　可是，只要一想到她潜入后看到的事情，亚路嘉就无法抑制的开始犯恶心。她咬住手臂，指尖掐入肩膀。口齿间甜腥的味道一丝丝扩散开，肩膀肯定也被指甲抓破了。亚路嘉讨厌痛，但是疼痛感可以有效压制呕吐的冲动。

　　与痛相比，“沾染污秽”的感觉要更让人无法忍受……

　　又一阵恶心，于是她毫不犹豫往手臂再一口狠狠咬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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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尔迷继续说。

　　“内室的床上有一具尸体。10岁左右的女孩，是被勒死的，凶器应该是缠在颈部的领带。死者全身_裸_露，尸体上留有_性_交_及被反复殴打的痕迹。”

　　似乎只是在念无聊的报告，声音毫无起伏。

　　“根据资料看来，目标有买童ji_凌_虐的癖好，这应该也是其中的一个。”

　　伊尔迷的叙述很有条理，分析客观理性，完全不包含个人主观臆断。
　　他说完后，气氛又有些僵住。

　　目标与亚路嘉完全不认识，没有过哪怕一丁点的接触，于是绝对不存在恩怨。
　　关于任务目标的调查资料虽然非常详细，但长辈们——包括伊尔迷——不约而同的隐去了关于目标那异常_性_癖的部分。多少是出于对亚路嘉的保护心理吧，可谁能料到偏偏就会撞上这状况……要知道他们挑的下手时间可还是大白天…………
　　分明只是作为练手的简单任务……弄成如今这种根本不想要的结果，几人都有满腔弄巧成拙的郁闷。

　　还不仅于此。让人很在意的是亚路嘉显然过激了的反应。
　　那不是惊吓，而是愤恨。非常强烈，报复或者迁怒式的愤恨。

　　察觉伊尔迷镇定到近乎冷漠的态度，席巴认为或许可以在事件描述外，也听听17岁长子的意见。

　　“伊尔迷。”

　　“是。”

　　“你怎么看？”

　　“需要确认的有两点。第一，亚路看到多少；第二，她拒绝为自己行为辩解的原因。”

　　果然看法一致。

　　席巴也感觉，如果从流星街的母亲口中打听，不仅尴尬，还可能把状况变得无法收拾。即使是那样性格暴躁的母亲，对亚路嘉这个小孙女也是相当宝贝的，不管母亲是否知道原因，向她贸然提出疑问的结果都会无法预料。
　　而作为忧心的家长，没有任何理由对此视而不见……那，也就只有狠狠心下一剂猛药。

　　席巴很快做出了决断。

　　“伊尔迷，你去。用‘那个办法’问出来。”

　　长子闻言，指间银光隐隐闪动。他向父亲提出确认。

　　“稍微粗暴一点也可以么？”

　　“……下手还是尽可能温和些吧，亚路是你妹妹。”

　　“知道了。”

　　“对了，还有。”席巴补充一句。

　　“是。”

　　“别告诉你的弟弟们。”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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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梧桐还尽责的亲自看守在牢房门口。

　　说实在的，这点活儿并不需要他这个总管来负责，亚路嘉小姐更是绝没可能会从牢房里逃跑。只是之前小姐虽然极力掩饰，却显然神色不对。忠心耿耿的梧桐没兴趣深入了解原因，他只想把罪魁祸首千刀万剐。作为总管，他没有任何理由放过胆敢冒犯揍敌客家成员的混账东西。

　　糜稽少爷、奇犽少爷还有柯特少爷先后都来到门口，以各自的方式或吵嚷或礼貌的对亚路嘉小姐表示了担心及慰问。
　　梧桐认为不能让他们进牢房去探望是件令人惋惜的事情，但命令就是命令，他只能客客气气的恭送几位少爷离开。

　　然后伊尔迷少爷出现了。

　　“梧桐。”

　　“是，伊尔迷少爷。”

　　“这里不需要你，你可以退下了。”

　　“是。”

　　他恭敬的弯腰行礼。随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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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伊尔迷，亚路嘉顺从的从墙角站起身。以为他肯定是来给自己处罚的，于是亚路嘉自觉伸出手做好了被镣铐铐住的准备。

　　伊尔迷视力很好，由于职业关系又对血异常敏锐——哪怕只是淡淡的一丝血腥味——即使光线再暗淡，他的目光也准确锁定到那手臂及肩膀的创口上。

　　他把亚路嘉拉到椅子前，按着坐下。
　　‘尽可能温和些’，伊尔迷在心里默念。试着去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他常看母亲这么做，自己却从未尝试过，嗯，似乎不是很难，触摸上去非常松软滑顺，手感很好。

　　这从未有过的来自伊尔迷的温柔接触让亚路嘉放松下来，肩膀不再绷那么紧了，她主动表态，说道。“违背命令是我不好，再不会犯错了，任何处罚都可以，大哥你打我吧……”

　　“我不是来处罚你的哦。”伊尔迷又拍拍她的头。“父亲让我来问几句话而已，不过，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咦？”

　　妹妹望着他的表情充满疑惑。伊尔迷觉得有点理解母亲和弟弟们为什么这么喜欢带着她了。
　　同一血脉中出现了难以言喻的独特存在感。唔，确实很有吸引力。

　　他继续抚摸她的头发，动作轻柔如同对待刚出生的小动物。

　　“因为，反抗也没有用，我会彻底的问出来的。”

　　几条极细的银光随着手指的动作顷刻间没入亚路嘉头顶与后脑。
　　她立刻便随之陷入恍惚状态，从自我意识中被剥离，转变为内在空荡荡、没有灵魂的人偶。
　　感觉和糜稽收藏的那些人形摆设物——是叫手办还是别的什么？——惊人相似，当然，要来得更精致漂亮些。而且，她是温暖的。

　　“不用担心，感觉不到疼痛的。”
　　伊尔迷很负责任的解释道，不管对方对他的说明是否能做出相对的反应。

　　“好了，让我们开始吧。”他发问道，“亚路，进入任务目标所在房间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那个人，在强_暴一个小孩子。他不停打她，勒她的脖子……他还笑！他说这样很舒服……”

　　亚路嘉语速比平日要慢，又非常小声，加上空洞的神情里没有一丝活着的生气，好像是脱离_肉_体的幽灵在牢房里轻声细语。

　　对于那个比她要来得年长的童ji为何被称为“小孩子”，伊尔迷并没有多在意。他只是想，果然和资料中一样，目标通过虐待来获得更多_性_快_感，猛然看到这场景对于年幼的亚路嘉来说确实是过头了，但这仍不能成为她过激反应的解释。

　　“是不是曾经有人……这样……欺负你？”

　　伊尔迷谨慎的选择词汇。尽可能温和、温和。他牢牢记着。

　　亚路嘉身体出现微的晃动。
　　没有拔掉刺入脑中控制的钉子之前，她不可能恢复意识的，这应该只是强烈情绪之下的反应。
　　伊尔迷扶住她的肩，复述了一遍问题。

　　这次有了回答。

　　“……以前，有个人，趁我午睡的时候摸我的身体……”

　　亚路嘉还在无意识的哆嗦，声音因躯体而发颤，显得更像鬼魂的喃喃低语。一会儿后继续说，“……我被惊醒后开始反抗，但我那时候还很小，没有力气……那个人…那个人，他在笑……他说这样比较有趣…………他的手指，非常恶心…………”

　　她的声音越发的无法辨别，身体大幅度前倾，同时喉咙里咯咯作响，听得出是胃液上涌、快要吐出来的动静。
　　伊尔迷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让亚路嘉依靠到他怀里，开始动作生涩的不断抚拍着她的背。不在乎这样的姿势一旦她呕吐起来势必会彻底弄脏他的衣服，伊尔迷生平头一次试着安慰别人，“没事了，有哥哥在，亚路不用害怕。没事了，不用怕了哦。”

　　空乏的言语，没有感情的语调，大概起不到什么作用吧。
　　伊尔迷这么想，他学过的只有如何威胁别人而已。至于要怎样安慰人，绝对是彻头彻尾的外行。
　　果然温和什么的，真是麻烦呢……
　　他叹了口气。

　　谁知道亚路嘉的情绪波动却出乎意料的渐渐被安抚下来。呕吐感也消除了，静静依附着他，好像畏寒的幼猫。
　　安慰成功？这还真是……超有成就感啊…………

　　“后来呢？那人没有成功，对么？”
　　伊尔迷认为，自家的人骨子里都非常悍勇，在即使力量相差悬殊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束手就擒，对方哪怕用强也得付出点代价，另外通常情况下，当年她这样一个弱小的孩子在流星街那种地方又不可能长时间无人照看。于是他试着这样问道。

　　“……嗯，我大声呼救，听到有人接近，那个人就跑了。”

　　看，回答果然是他猜想的这样。

　　“这人是谁？还有，奶奶知道这事情么？”

　　“不认识的人……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觉得很可怕，对么？”

　　“……很可怕，很脏……那种事情，我觉得恶心……”

　　“所以你把这次任务的目标……？”

　　“那种肮脏的人……去死、去死、去死……脏死了！”

　　很好。问话顺利完成。
　　一切都很清楚了。虽然暂时无法消除心理阴影，可是只要知道原因就总能慢慢想招去解决，剩下的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罢了。
　　伊尔迷抽掉控制用的钉子，接住亚路嘉瞬间脱力昏迷向前倾倒的身体，往肩上轻轻一扛便往牢房外走。

　　短时间内她是不会清醒的，既然如此，在哪里关禁闭都是一样。他做不到把在无意识中又经受了一场精神刺激的妹妹丢在牢房里，相比之下她那个花哨的莫名其妙的房间显然要更适宜些。

　　伊尔迷毫不认为他的判断有违抗父亲命令的成分在。坦然跨出牢房的时候在门外遇见了马哈曾曾祖父。

　　究竟是什么时候……

　　他不知道在家里也算是超级神出鬼没的曾曾祖父来了多久听到多少，只是默默低头行礼。

　　马哈摆摆手，转身便踏着木屐走开了。那么笨重式样的木屐，却一点脚步声都没有留下，只丢下句话：
　　“告诉桀诺和席巴，就说是我说的：你们这些小子全都是_操_之过急的笨蛋！娃娃还小呢，不能这么上赶着折腾！”

　　“我一定会转告的。”不愧是曾曾祖父，说的很有道理。伊尔迷点点头。

　　马哈头也没回，已走出很远，声音倒依旧清晰传送过来，“还有你！傻孩子，女娃娃娇贵，不能扛麻袋一样抱的……”

　　啊对。要温和。温和。
　　那这样行么？糜稽说这种姿势叫什么来着……公主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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