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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切原赤也的日课一文(新历985年)
新历985年3月1日晴
√跑步
√打架
√识字
√朗文
刘〔柳〕[1]前辈兑〔说〕,日刻〔课〕不光要写干了什么,还要写每天的心清〔情〕。他敢说,我就敢写:
我讨厌学朗文!明明大家都是父〔釜〕客,为什么我要学朗文?
柳:但是你的釜文学得也不好。自己拿回去看看,这段话里有几个错别字?
真田:连“釜”字都错。抄三百遍。还有,近身作战不是打架。
[1] 原文的错字,以中括号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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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985年3月2日哗啦啦
√跑步
√近身作战(?)
√识字
√朗文(非常讨厌)
昨晚眠〔睡〕前想了好久:之前是我轻地〔敌〕了,大意了。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可以打败那个家伙。
……好吧!知道你肯定会看。你们都会看。但我还是要这么说。
有本事的话,就再和我打一场!明天午后,游船马〔码〕头,不许带武哭〔器〕!
柳:感觉如何?相信你也验证过了,此前的失败,不能归因于毫无准备。(不用找借口,你只会在我的课上毫无准备。)明天我早到半小时,为你把耽搁的进度补上。
真田:全无长进,该罚。
幸村:纠正一下,赤也不是完全没有进步,至少这一次“午后”写对了,“近身作战”也改过来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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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985年3月26日晴
√跑步
√近身作战
√历史
√朗文(依然非常讨厌)
《我的一天》
这个题目并不是我想写的,它是柳前辈布置的作业。前辈说我的日课太短,没什么效果,试试看写长一些,“务必(什么意思?)做到我手写我口”。我心想这字我会啊,然后就给他画了一串口。他叹气:这样像当局的报刊审查制度。
我的一天很简单、很充实、很美味。早上六点,起床和真田前辈跑圈。回来的时候,远远看到幸村前辈养的花,含着路〔露〕水,在风里遥〔摇〕晃。然后是训练,腿脚〔却〕功夫、近身格斗、战掠〔略〕战术,没多久,我也汗如雨下、风里遥〔摇〕晃了。
吃过午饭,柳前辈来了,带着写不完的作业。国文,要讲故事,我喜欢。朗文,歪歪扭扭,好像蝌蚪。历史,幸村前辈爱考,不能不听。数学,没搞懂为啥要学,也不太想学,之前只会加减法,也没碍着我给大哥送货。柳前辈说过段时间再教我“社会王里〔理〕论”和“社会分木斤〔析〕”。这几个字儿,他怎么写,我怎么抄,如有问题,木既〔概〕不负责。(是这么用的吧?)
我问他,社会是什么?他说就是环境。我说,幸村前辈的花儿也算吗?他说比那复杂。我乐了:神神叨叨的,再复杂,能比小爷待过的地下拳场复杂?
柳前辈说不过我,在晚饭后离开。他还兼着民众夜校和平民女校的校长,这两所学校,都是晚上开班。上了一天的班还要读书,真不敢想象得有多困。
于是,我被转给幸村前辈,跟着他处理一些组织的杂事。有时候,是读信;有时候,是拟一份电报,去大使馆拍走;有时候,是护送他到什么人家里。他在里面谈事情,我在外面守卫。这个我很熟,以前干的〔得〕多。隔着薄薄的门,能听见压低的说话声。
回去的时候走另一条路,左绕右绕,顺便买夜宵。一份萝卜糕、一份耶〔椰〕奶糕、一份蔬菜卷,拿油纸包好,麻绳一系,带回去和真田前辈一起吃。幸村前辈问我,还想回到老大那里去吗?我摇摇头,现在这样也挺好,虽然说不上为什么,但是至少可以吃夜宵。我问他,谈的什么?他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就是我的一天。路上太我〔饿〕,没忍住,先把萝卜糕吃掉了。请不要告诉真田前辈。
哦,对了,虽然现在很好,但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都打趴下!
柳:赤也,下次写文章的时候,第一段话就不要放上了。
幸村:不是你让他“务必做到我手写我口”的吗?还有,真田昨晚就知道了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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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985年8月14日刮大风
√射击 (今天不用学朗文!)
√战略战术 (今天不用学朗文!)
√社会分析 (今天不用学朗文!)
真田前辈打算试试我的水平,便带我去武馆,找到了馆长的孙子日吉。比武的日子就定在今天。按照幸村前辈的说法,他是名门之后,要是能赢,我就给天下强盗土匪争了一口气。
不能带刀,不能用暗器,还不能伤人要害。和“名门之后”过招,规矩可真多。还是真田前辈好,从来不提要求。反正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只有挨打的份儿。
日吉的确有两下子,竟然能和我打成平手。(柳前辈特别提醒我不要用“竟然”,太傲慢,可我竟然用了,哈哈!)比武结束,他邀请我去茶室小坐,慢吞吞地烧水、泡茶。文化人就好这口。我等得心里有蚂蚁爬,想说说话,就问他:知道真田前辈为什么安排这场比武吗?
“知道。”他很冷静,“明天是我爷爷最后一次系统讲授古武术心法。他希望你可以跟着听一听。”
原来不是为了天下强盗土匪。好遗感〔憾〕。
幸村:最后一个字还是写错了,好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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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985年8月20日晴
√跑步
√射击
√心法
我们坐在河堤上。我问日吉:“你是‘名门之后’,谁是‘名门之前’?”他愣住,半天没答上来。倒是有人路过,都走出三步远了,又倒回来:“你问他?他哪有幽默感。”
我扭头,黑黑的短发,黑黑的眼珠,胸前口袋里两支黑黑的蘸水笔。耳朵上打了一二三四五个眼儿,一排耳钉,像彩虹,看着就痛。
柳:下次再逃课就让真田带你去打耳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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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985年8月21日夕阳好
√跑步
√射击
√心法
√社会理论
√朗文
原来那小子叫财前光,是个跑新闻的。先前盖城的人到日吉道场踢馆,又被日吉踢了出来,他日夜蹲守,写了不少八卦文章。按日吉的说法,半数属于造谣。
太阳落山,今天的心法也讲完了。幸村、真田和柳前辈出远门,家里不开火,我拉着日吉去逛大世界。路过茶馆,拽上财前;走上河堤,遇到前阵子晨跑认识的海堂。他也是个怪人,跑一小时不带喘,真田前辈最喜欢。
大世界能看电影,一张票抵一餐饭。我们在门口收来前一场的票根,拼拼凑凑,糊点口水沾住,趁开场前最乱的时候摸进去。财前走正门,他给报纸写稿,报纸又给电影院打广告,向检票员亮亮工作证,就能放人。
爱情题材,无声电影。女主角光动嘴不说话,乐楼里响着钢琴,观众席眼泪一片。我们四个,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你看我我看你,表面都装得镇定,唯独海堂红了脸。
……没见过世面!我要把这件事告诉真田前辈。
男演员是入江奏多,当年跟着平等院一起闹过革命。我好奇:这样的人,也能拍电影?日吉说,只是办报而已,并没有他参与临时政府的直接证据。更何况,他家里也会保他。
我们低头喝果汁。用上下两排牙齿,把吸管磨成扁扁一条。我拿瓶底看太阳,太阳散成一滩,橙子味儿的。问日吉,你怎么还没喝完,给我喝口呗。他让出吸管,我凑上前,一个不小心,把整瓶都吸干了。
日吉收走我们的饮料瓶,去摊位退押金。攥着一手硬币走回来,把我的那份也装进了自己的口袋。我抹了抹嘴,手背是甜的。听见财前说:“其实办报的,也不止他一个。”
他突然开始念诗,一句跟着一句,珠串似的蹦到地上。真是莫名其妙。念完了,他问我们写得怎么样。剩下三个,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摇头,都说不懂。
“也不知道你那个专业老师是怎么教的。”
“关柳前辈什么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干革命又用不着这个。”
他摇摇头,又讲了一个故事:政变失败后,臭名昭著的革命军首领被软禁在小院里,和早就搁笔的诗人做了邻居。诗人看似怀才不遇、天真落拓,却拿着当局的津贴,秘密监视首领的举动。然而两人朝夕相处,竟从起初的防备中,生出惺惺相惜,似乎首领更会作诗,而诗人也染上了革命气质。
故事的高潮发生在黄昏,当局要派人处决首领,破门而入时,首领已被诗人放走——走的是诗人为逃离当局威胁挖了多年的地道。而地道的入口上方,诗人正在厨房里,熬着一锅首领教会他的、家乡的咖喱土豆汤。
大世界永远闹哄哄,这边放电影,那边唱釜戏。从一楼可以上到二楼,从二楼可以上到三楼,然而,从三楼却只能直接下到一楼。我们靠着五楼天台的栏杆,想去二楼玩一把老虎机,俯身望见楼梯旋转,满眼金粉,每时都是白日,四季都是春天。可那近在只〔咫〕尺的二楼,却怎么也下不去。
日吉说:“俗气。”
财前说:“那你刚刚还听得那么认真。”
我说:“这故事还不错,能听懂。虽然感觉这事儿不可能发生。”
他说:“的确,这是你老大办报时写的。他一人四个笔名,从头酸到尾,我入行那天,主编特地翻出来,让我们多学学。”
这时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热浪扑面而来,差点把我一口吞下。我们骇得紧紧抓住栏杆,俯身下望,才看见楼底的空地中间,滚动着一团黑色的身影。“出事了出事了!”咚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快拿水来!有人自焚!”
我拍拍财前,火光照耀着他的脸:“这故事叫什么?”
他说:“晚霞消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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