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灼月

　　二人吃完饭，江思奕将黎梓送回后，驱车回了诊所。
　　“你怎么不回消息。”罗健恰好在门口，语气焦急。
　　“怎么了？”
　　“好久不见了。”门内走出一人，一身藏青色运动装，长着络腮胡，长得不高但身材健硕，颇有种黑旋风李逵的感觉。

　　江思奕表情倏地冷了下来，脚步滞了许久，最后才迈进门槛。
　　“你来有什么事？”他声似寒冰，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战栗。
　　罗健没跟进去，只在门口等待。

　　不一会，房间里便传来剧烈的争吵声。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说这些？”江思奕手紧紧攥着对面那人的衣领，手上的筋脉如条条青绿色丘壑般暴起，眼底里全是愠怒，圆睁着，布满红血丝，显得尤为可怖。
　　“难道你要一辈子走不出来吗？”那人也发了急，狠狠甩开抓着自己衣领的手，反推了一把。“江思奕，我本以为你还有救，现在看来，你不过是个十足的孬种。你就永远守着你残破不堪的玻璃心下去吧！”

　　罗健赶忙推开门进去，拉开两人，“老方，你冷静一点，刚刚和你说的你都忘了吗？”
　　方戈力用手指着转身背对过去的江思奕，嘴角抽动，脸涨的发红，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甩了手，推开罗健，愤怒离去。
　　“诶，你小子，痛死了。”罗健被推了一把，伸手揉着自己被捶痛的左肩。望着那道扬长而去的身影。

　　直至整个诊所安静下来。
　　他走向江思奕。“老方他不是……”
　　“我想自己静一静。”江思奕不等他说完，说道，鼻音有些重。
　　罗健退了出去，将门轻轻带上。

　　江思奕垂着眸，那眼角的深红还未褪去。
　　今天一天倒是把该见的与不该见的都见了个遍。

　　他摸向口袋，打开手机里今天收到的报名成功的信息，他又回想起烤肉店内方戈群最后对自己说的话。
　　——“你不能一直活在自责里。当时发生的一切，我们都无能为力，包括现在，也是一样。”
　　他松了松握紧的拳头，苦笑一声。
　　是啊，他一个孬种又做得了什么呢？

　　可是他该怎么替先离开的人原谅呢？他做不到。

　　-

　　翌日上午，黎梓被闹钟叫醒，今天要去拜访传闻中那个“脾气古怪”的书法家。
　　一双睡眼艰难睁开，左摇右晃地走到卫生间，她打开水龙头，潺潺的水流声音此时像是催眠曲，她又止不住闭起眼来。
　　闹钟此刻又突然响起，她被吓的一振。

　　赶紧捧了一把冷水往自己脸上呼去，冰凉刺骨的感觉一下子点醒了她脑中的那根神经，终于让自己从周公的世界里脱离出来。
　　洗漱完，她只简单收拾了下，便走出家门。
　　她正昏沉着，肩膀却突然被拍了一下，吓得她直抖了一个激灵，她惊叫出声。
　　偏头一看，来人是苏小小。

　　“你吓死我了。”黎梓拍拍自己胸口，喘着气说。
　　苏小小一脸嫌弃地看她，“至于吗，胆子怎么这么小。”接着目光好像注意到什么，单手托起黎梓的脸说：“你昨天是做贼去了吗？你这都快赶上国宝大熊猫了吧。”
　　“有吗？”她早上还特意在眼下遮了好几层。
　　“你自己看。”苏小小掏出包里随身带的镜子递给黎梓。
　　黎梓接过，眼皮仍觉得沉重，朝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眼，眼下还是有遮瑕都掩盖不住的些许乌青。

　　她把镜子还给苏小小，满脸的疲累。“你别说了，昨天晚上我总共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命都快没了。”
　　回忆昨晚。

　　她正洗完澡，准备搜索一部电影来打发下时间。李国良此时给她发来了于钦的地址，再三嘱咐绝对要签下于钦，语气坚决，态度强硬。没办法，只好熬着大夜硬生生翻看了于钦所有的微博。
　　她抽出卫衣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备忘录，“你看。”

　　苏小小瞅了两眼，满满一页。“追个人而已，不必这样吧。”
　　黎梓白她一眼，“你好好看看。”
　　苏小小拿起她的手机，仔细看了起来——满满一页，的确，无一条和江思奕有关。

　　黎梓在旁出声，语气忿忿：“我们领导非要我去签一个难搞的书法家，好几家公司都在争，害我昨晚只能临时抱起佛脚。”
　　“你还怕这个？看来，这次我们工作狂魔遇上了个棘手的了？”苏小小把手机重新塞回黎梓手里，搭着她肩膀。

　　“这岂止是棘手啊，这简直就是要我命啊。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我看了多少条微博，这人好像住在微博里一样，一个月而已，发了起码一百条微博。”她一边夸张地描述着，一边打开微博于钦的主页给苏小小展示，“你看，一个书法家，这微博上都是什么肌肉照，下面还都是一些狂热的粉丝，我昨天连梦里都是八块腹肌，害我压根没睡好。”

　　其实黎梓省略到了一个细节，她梦里的八块腹肌的所有者不是于钦，而是江思奕……她甩甩头，晃走这荒唐的梦。
　　苏小小立马出声打断，眼睛都亮了，“还真是八块啊。“苏小小抢过手机，一张张看了起来，色眯眯的眼神。“这身材，梨子，你要不考虑换个人攻略一下？”

　　“去你的，你要你上。”黎梓扶额，她就知道苏小小的重点会在这里。
　　“我可不，我可是要和我们家老季长长久久的。”
　　梨子看她那恋爱脑的德行，摇了摇头。夺回自己的手机。
　　“不和你说了，我要去赶地铁了，看他微博日常，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去健身了，估计一会儿就会回家。”
　　“诶，你慢点儿，实在不行，你就美□□惑一下。”苏小小在她背后喊。

　　黎梓没理，直接往地铁站奔去。

　　因为是工作日的早晨，地铁站熙熙攘攘，黎梓好不容易挨肩迭背地挤上了车，整个车上充斥着的压抑气息让她仿佛呼吸不上气。
　　这苦差事，下次谁爱干谁干吧。
　　她伸手拢了拢自己的背包，让它靠在自己胸前。

　　听着到站播报，好像下一站便是了，黎梓看了看周围的人，皆是行色匆匆的模样，每一站都有人下车，但是车上的人却始终不见少。虽是人很多，但每个人皆不说话，有些带着耳机面容凝重，而有些则无力地提车公文包目色空洞。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黎梓将怀里的背包紧了紧，叹出一口气来。可能有些大声，周围有几个人抬起头来看她。

　　她赶忙低下了头。
　　不过，这是什么味道，一股难闻的气味直冲入她的鼻腔。
　　她拉了拉袖子，怕太刻意，只能轻轻捂上口鼻。
　　不知这味道是来源于谁，总之，本就气闷的车厢冗杂着这味道，她不住打了个恶心。
　　看来，真的是时候把考驾照提上日程了。

　　这一刻，她只希望列车能够快些到站，让她摆脱这熏人的臭气。
　　没多久，约莫只是两分钟的功夫，上天似乎听见了她的心愿似的，车上的播报响起——粤新路站到了。
　　黎梓赶忙下车，虽然只有两分钟，可她却觉得漫长地像两个小时。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刚刚真的快要把她憋死了，她感觉头都被熏得微微有些作痛。
　　粤新路是丽湖市最为繁华的地段，随黎梓一起下车的人亦是非常多。一群人浩浩荡荡得出了站，俨然一副盛大的气势。
　　根据李国良发来的定位来看，那个书法家住的地方离地铁口不算太远，黎梓打算走路前往。

　　大概是十几分钟的路程，看了看立在门口的大石牌——映树园。
　　就是这儿。黎梓加紧了步伐，快步向里走去。
　　“诶诶，小姑娘，你来找谁，不是这儿的业主要登记。”一旁的保安匆匆跑来，拦住她。
　　“我来找一个朋友。”
　　“那你给你那朋友打个电话，不然按照规定，我不能放你进去。”保安一脸严肃，丝毫容不得商量。

　　黎梓想继续说出口的话被这表情生生噎了回去……
　　“我去，什么小区啊，难不成是什么皇宫吗？还不准人进去。”她小声吐槽。
　　谁能想到，还没见到那个所谓“难搞”的书法家了，先败在保安手里了。她一时无措起来。
　　就在黎梓一筹莫展之时，迎面而来的一双大长腿踏光而来，她顿时有了种可以抱上大腿的感觉。
　　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她正准备抬腿迎去，又忽地转了身，抿了抿嘴唇，理了理头发，一时恨自己没有好好打扮。
　　江思奕一眼就看到了她，“你怎么在这儿？”他也有点疑惑，她家不是在另一头吗？
　　黎梓顾不得许多，直接拉他到一边，小声说了句，“江医生，帮我进去。”
　　也不等江思奕回答，她直接手腕勾上手臂，“宝贝，你别生气了。”

　　江思奕听着这娇滴滴的声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眼睛斜视着一旁正挽住自己手臂的女人，迟疑、困惑、不解在这一瞬间通通涌上心头……
　　一旁的保安略微有些狐疑，开口询问。
　　“江先生，你认识她吗？”
　　黎梓伸手扯了扯他，眼神里是哀求。
　　他望了一眼，只冲保安点了点头，“认识。”

　　保安大叔一下转变了态度，“小姑娘，下次就早点说嘛，让你打电话你也不打。”
　　黎梓无语，是我不想打吗，她肯定不能打给于钦，江思奕的话，她压根不知道他住这里好不好。
　　“哎哟保安大哥，这不是吵架了，我偷偷来找他，想给他一个惊喜嘛。”黎梓只好硬着头皮把这戏演完。
　　“好好，进去吧。江先生，不好意思啊。把你女朋友拦在外面了。”保安做出个抱歉的手势。

　　“女朋友”……这个词听着有些耳熟，她好像是第二次成江思奕“女朋友”了。准确来说，是“假女朋友。”
　　她偷摸看了看江思奕的表情，可是他表情冷静，并没有因为这个称谓而生起一丝波澜。

　　这人是不是缺根筋……上次莫名其妙地叫她女朋友，害她有点心动，但是他却跟没事人一样，仿佛没说过一般。
　　她正想着，保安走向一边，操作遥控开了门。

　　黎梓就这样跟着江思奕进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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