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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折:斗百戏
【1】
话说灵州城“男风盛行”。
其实这对于在外面开过眼界的寿长生来说,并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儿。毕竟如此风气“盛于江南而渐染中原”,“男风”之初,亦是“南风”。
在扬州城的时候,除了最最出名的“扬州瘦马”,各式各样的“相公堂子”亦是一景。“相公”即男娼,亦叫小官。江南一带相公人数之多,可谓是“大栅栏诸伶之车遍道,几不可行”,聚集于风月作坊,如青楼般招揽生意。
光顾者上至皇族贵戚、大小官员,下至平民百姓、士人乡绅,乡绅宴集非优伶不饮,官员行乐无麥童不欢,大家其实都心照不宣。许多士人甚至以此为风流潇洒的表现,并给相公堂子取了个风雅的称号为“翰林风月”。
这其中,最出名的小官当属名动京城的秦腔名旦魏长生,俗称魏三。他没被逐出京城之前,那红火程度简直是“所至无不为之靡,王公大人俱物色恐后”。据说他与当朝一品大员和珅亦有“断袖之宠”“车骑若列卿,出入和珅府第”。
所以寿长生早就见怪不怪。
那天得知贺钰居然也好这一口,也并没有十分惊讶。
后来听贺钰老实交代,寿长生才得知原来他之前为了讨那燕芙的欢心,花了大笔银子专门去捧他的场,却不料中途被那冒牌货抢了风头。如今他面子上过不去,也不好意思再去找那燕芙。直到前天他听说自己回城,这才与他们合计着想撺掇自己出手,帮他争回脸面。
然而当寿长生问到这个冒牌货到底是什么来路的时候,他们却都说不明白。
更离谱的是!
这冒牌货居然还不止一个!
“其实……我们现在也不确定到底哪个是一炷香……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一炷香确实是来我们灵州了!”只听那贺钰干笑着说道。
“什么?”
寿长生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上次不是说,对面厢房那个就是一炷香吗?合着,那都是你们合起伙来忽悠我的?”
贺钰:“不是!不是!”
温夷:“这怎么话说的,我们可没有忽悠你,那天晚上对面那个,的确很有可能是一炷香!”
寿长生哑然失笑:“可能?”
贺钰:“咱们当然只能说可能。你也不想想,那一炷香平日里是个行事多低调的人!无论去哪都不以真面目示人,更不可能曝露身份。他就算真是那一炷香,也不可能亲口承认啊!”
寿长生:“那……这倒是真的。”
贺钰:“是吧?所以说啊!咱们也就只能靠猜!”
温夷:“而且长生你知道吗,最近咱们灵州真的来了很多神神秘秘的家伙!”
寿长生哼地一声:“有多神秘?”
温夷:“太多了!这要是一个个和你说,都得说到半夜三更去!”
寿长生:“那你就说说那个骂过爷的,你们上次不是说,有一个特别嚣张的吗?”
贺钰:“对对对!是有一个!”
寿长生:“谁啊?”
贺钰:“史耀来!”
【2】
“屎……要来?”
那天,当寿长生一字一顿的念出这仨字,俩眼瞪得像铜铃。念罢就拍着桌子大笑不止。温夷与贺钰似是都猜到他会有这般反应,皆见怪不怪的跟着乐。
那贺钰还阴阳怪调的特意为之拆文解字道:“你们笑什么笑?人家之前不都说啦,人家的史,那是青史留名的史!耀,是光宗耀祖的耀!来,是否极泰来的来!好名字啊~”
“可不嘛,”寿长生已然乐不可支,“是、是个好名字!可是……你们又怎么会认为这个姓史的家伙是一炷香呢?是他自己说的?”
贺钰:“那倒没有,不过这家伙身手很是不凡!上次看他给百老板露了两手,的确厉害!”
寿长生一脸荒谬:“什么?这么说的话,咱们灵州城里会些拳脚的多了,合着以你们的意思,那就个个都有可能是一炷香了?”
贺钰:“可他是外地人呐!灵州城里会些拳脚的人是不少,但会些拳脚的外地人我们近几日来就看到他一个!”
寿长生愈觉荒谬了:“那若说会些拳脚功夫,我也会啊!正巧我也是近几日才从江南返回灵州,你们怎么不猜我是一炷香?”
贺钰:“你?”
温夷:“你?”
二人闻言,皆投来鄙夷的目光。
随即二人双双捧腹大笑。
贺钰:“哈哈哈哈你就算了吧!”
温夷:“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你得了吧!”
寿长生:“……”
看着他俩笑成那样,寿长生差点脱口而出:笑什么笑!一炷香就是爷!爷就是一炷香!
不过后来一想……
就算真说了,似乎也还是没什么说服力。毕竟之前与他们在一起鬼混的时候,寿长生与他们从来都是小打小闹,从没有动过真格。如今倒也不至于为了这个,给他们当场打套拳来。
“行了行了。”
于是寿长生也就作罢,“反正爷今儿个就把话撂在这里,你们爱信不信。这个姓史的啊,他就是个冒牌货!他肯定不是一炷香!”
贺钰:“为什么?你又如何知道?”
温夷:“而且单就看那百老板对他的态度,也假不了吧?如果他不是一炷香,那百老板会那么抬举他吗?”
“什么?”
寿长生愈发惊讶了:“所以依你们的意思……那百乐笙如今也在刻意寻那一炷香?”
贺钰:“岂止是百乐笙呐!这些天咱们灵州城里大大小小的戏班子都在寻他呢!”
温夷:“你那天晚上来时没看见嘛?千灯镇里大大小小戏班子里的戏子,一个个都挣着天灵盖的唱呐,那都是为了吸引那一炷香呢!”
寿长生:“这又是为何?那一炷香是接了不少悬赏令,但那也不代表他是个有钱的主啊。”
贺钰大笑:“都揭了一百零八道悬赏令了,他还能没有钱?而且他每次接的都是高级悬赏令!那一单可都是好几千两白银啊!”
温夷:“而且先不论他财力如何,你也不想想他之前在江南都是与谁传出的风流韵事?那可都是江南一带一顶一的红伶!这要是将他拿下了,赢不赢是小事,那名声就先出去了!”
寿长生一愣。
竟没想到自己原来还有这种作用。
温夷:“总之你可不要轻敌了!”
贺钰:“是啊,其实不仅仅是那个史耀来!我们发现最近来我们灵州的一众外地人里头,还有一个蒙面人也很像是那一炷香!”
寿长生皱眉:“怎么又来个蒙面人?他又是什么来路?”
温夷:“那咱们就更不知道了!”
贺钰:“这家伙比那姓史的更神秘,每次出现都长帷遮面!连脸都不露!和那个传闻中的一炷香一模一样!但我们还不知他身手如何,他每次出现都神不知鬼不觉的,很是奇怪!”
寿长生又是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温夷:“总之咱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咱们城中有实力的金主不在少数!”
贺钰:“其实现在都已经都能闻到火星味了!每次红门开台,总有些人会在戏台子底下杠上,那打赏的金额可是与日俱增!水涨船高!”
可寿长生那天一听这话……
心里还觉得这些人十分幼稚可笑。
原本不得劲的心情也因此平复了许多。
毕竟为了一个粉头争风吃醋的事情,寿长生在江南可见的多了。表面上看着不和睦,但实际上这却是戏子最乐意见到的场面。金主若是为博自己青眼失了理智,那他口袋里的银子可就摁不住了,那还不是大把大把的往台上砸?
显而易见,都是套路!
可寿长生自认……
他与那百乐笙不是这种关系。
或许他之所以不搭理自己,只是因为没把自己当那些普通的金主看待。或许他真的只是在为当年的事情和自己生气,或许他只是在考验自己……这么一想,心里果然舒坦多了。
当时的寿长生根本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变得如他们一样疯狂。
乃至更甚!
殊不知,高估了做戏之人的情谊,自以为与之关系较别人有所不同,才往往是头昏脑热丧失理智的开始。
【3】
万恶的源头,始于三日后的腊月初夜。
俗话说:“过了腊月门,就是有年味”。
那天晚上,万众瞩目的百戏擂台正式开台,在这年味渐浓的气氛烘托下,终于大张旗鼓的拉开了帷幕。为比赛搭建的临时大戏台设立在千灯镇中心区域的大广场之中,届时四方酒楼的露台都被改造成了观戏台,可纳百余人。
赛程持续长达一周。
分为初赛、复赛、决赛三日。
每场比赛日结束后,停赛修整一日。
为了这次擂台,寿长生可是花了许多心思。他虽不登台,却绞尽脑汁的给自己加了不少戏!他可不想像那些只会砸钱的金主一样老套。既然目的是吸引某人的注意,那么他要玩的就是一个别出心裁!这番别出心裁首先要做的,就得先在这一身行头上下足了功夫!
然而……
他这功夫估计是做的有些太足了,足的有些过了,这就导致那天温夷和贺钰一看到他,俩人就都瞪圆了眼睛嫌弃他道:“苍天!寿兄你这是什么打扮啊?穿的跟西门庆似的!这耳朵后边怎么还别朵花啊?这花里胡哨的,多丢人啊!”
“你们懂什么!这才喜庆!”
寿长生手中摇着自己亲手题字的折扇在前面走的大摇大摆,只见这扇面正面写着“百岁之乐”,背面又写着“千秋之笙”,这不明摆着他这次出席所站的立场。
这看得温夷与贺钰又是一愣。
这家伙是怎么了?这突然之间的……之前也没见过他追粉头有这么积极的啊!
贺钰看了他半天还是没能看顺眼,于是再次试图劝说他道:“行行好啊您呐!咱换一身行不?咱哥俩今儿还指着你给我们长脸呢!你就这样去……像什么样子嘛……”
温夷也直皱眉头,“你看看,这一路上谁跟您似的?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笑话什么笑话什么?有什么可笑的?”寿长生才不管那么多,“怎么着?嫌我给你们丢人啦?嫌丢人别我跟着我啊~”
“嘿,”贺钰气得语塞,“你说你这人!怎么那么犟呢?好赖话不分,驴子似的。”
寿长生还就是爱一犟到底,“我管你好赖话呢,反正爷又不是穿给你俩看的~”
贺钰:“那是穿给谁看的?”
温夷撇撇嘴,“这还用问吗?他扇面上不是都写了吗?”
贺钰一愣,心想这家伙这么难搞,这次会如此爽快的同意帮自己的忙,他原本还觉得挺稀奇的。可如今看来……贺钰瞬间恍然,“噢!我说呢!你小子!你小子该不会是对那个百乐笙!你不会是也好这一口……”
“诶!”
寿长生却抬手打住,立马为自己澄清道:“我和你可不一样啊!”
贺钰:“能有什么不一样?”
却见寿长生冠冕堂皇道:“你啊,对人家燕芙那是图谋不轨!可我呢,我对人家百老板那只是纯粹的戏迷情怀,那能一样嘛?”
贺钰听了连连切声:“我呸!你得了吧!就你?还情怀?你肚子有几根花花肠子,我能不知道?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装什么装呢?”
寿长生笑的得意,“随你说去,反正你们俩啊,是不会懂的。我与那百老板的渊源之深、交情之厚,真可谓是一言难尽呐!”
贺钰在一旁听着,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什么渊源交情的,你就吹吧你!要是真有那交情,人家百老板上回能正眼都不看你一眼?”
寿长生:“那是他没认出我。”
贺钰:“那你又如何确定他这次就能认出你了?”
寿长生笑而不语。
温夷听这俩人斗了半天嘴,却越听越奇怪,“怎么着?长生听你这话……你与那百老板,之前认识?”
寿长生洋洋得意,“岂止认识!我们俩呀,那可是过命的交情。”
温夷满脸惊讶。
贺钰却还是不信,“哼,说那么邪乎,我今晚倒是要看看,你所谓的这个过命的交情,人家稀不稀得认!”
寿长生笑,“行啊,那你俩就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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