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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陨落与新生
老汉停下手中的作业,夹着根火柴熟稔的在板子上一滑,点上烟丝,吧嗒一口,唔,事后抽口烟,快活似神仙。
屋外雨声阵阵,不禁让人联想到曾经的那阵大雨,也如今天这般狂流倾泻,只是那场雨过后,只留下了一个满目疮痍的永安。
嗣圣二年,一个改变了历史的日子,一座名满天下的城市顷刻之间付之一炬,全城上千万人几近全亡,而侥幸存活下的人们,都如疯了般讲述着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
恐怖的红色巨鸟,翻滚的雷霆与风暴,以及,一柄接天辟地的金色利剑!
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苏醒了。
虚掩的大门被人推开,来人合上伞,神情有些疲倦。
老汉徐徐喷了口烟圈,指了一块石碑道:“您看看眼,不行我在改。”
“不用了,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装车吧。”来人说道。
二人一起动手,将石碑抬上屋外的牛车上,外面是残垣断壁,那场灾难给这座城市带来的伤痕累累,往昔的荣光不再,昔日的车水马龙成了奢望,只有这发死人财的店铺,还稍微有点人气。
老汉迟疑片刻,张口问道:“云东,这一年你都干什么去了,还有这碑,你要葬的人到底是谁?”
“到处看看,”杨云东道,眼神聚焦在远处危墙下的一个青青少年,马鞭一挥,驱赶着牛儿动了起来,腰间的天师轮在雨中熠熠生辉,“走了!”
少年独自一人立于磅礴大雨之中,神色平静,略带一点严肃,双手环抱于胸前,左脚尖急促的轻点地面,脸色带着一点怒气。
显然是待人不至,有些烦躁了。
终于,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冒着雨摇摇晃晃的走来,手里还执着一葫芦,他一步三颤,好不容易到了少年跟前,吐着酒气刚说一声小路就一个趔趄脸朝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汉子瘫在地上,像死鱼一样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呵呵笑道:“小路怎么来的这么早啊,也不等等为师。”
少年不答,指了指天色,然后转身就走,他向来厌恶误事之人,但偏偏他的老师是个酒鬼,嗜酒如命却又毫无酒品,作为授人教业的师父,简直太失职了,但偏偏,有些东西只有在这家伙身上才能学到,否则依少年的性子,也不会甘愿屈于其下。
汉子见徒弟这般狂妄,骂骂咧咧的站起,将葫芦中的琼浆玉液饮尽,慢慢悠悠的跟了上去,却不知,无师表之人教出的徒弟,又怎会好到哪去?
杨云东驱着牛车出了城,一路上也撞见了不少人,大多都是短衫汗巾,从各地抓来来修城的壮丁,永安毕竟是天京的门户,自家大门毁了不管,无疑是想让那些番国小邦耻笑,我青龙国毕竟天朝上国,可丢不起这个脸。
偶尔也能看到一些妇孺被藏于残砖断瓦之中,怕是等雨一停,就会被送到哪家大人府上,多年的闯荡,让杨云东对人情世故看的比常人透彻不少。
他伸手摸了摸天师轮,天师轮并未回应他,也正常,天师轮只能鉴妖邪,人心叵测,怎是一介仙器就能看穿的。
踌躇间,杨云东又看见了那个少年,少年推开瓦砾,从一处荒废的狗洞中钻进了一处破庙之中。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少年寻得一些干柴,铺上一点碎草,用燧石敲出一点火星,小心翼翼的点燃草碎,添上几根干柴,泛黄的火光照亮了庙宇,他点燃一支长明烛,立于东南角的烛台上,又从背囊中掏出一卷红线,用两根镇魂钉缠上在庙门前左右一钉,弄了个警报器。
他瞅了一眼跟烂泥似的瘫在地上的老师,朝斑驳的佛像诚心诚意的鞠了一躬。
“一尊泥偶,有什么可拜的。”汉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恶笑道。
“我不是在拜它,我拜的是那些困于此地的冤魂们。”少年答道。
四方呦哭之声不绝于耳,长明烛的火光忽闪忽灭,映照着佛像上那鬼魅的笑容。
这曾是一处邪教的圣地,他们聚集于此进行着某种肮脏恶心的血祭,将这里变成了人间炼狱。
少年虽说老成,但看到这四面墙上所悬挂的那些已经干瘪的尸身,还是怒火中烧。
那些人活着的时候被开膛破肚,制成人皮风箱,风声穿过孔洞,就像是在哭泣。
而他们的灵魂也已经千疮百孔,重复着死前最后的哀号。
相比较少年的怒,汉子则显得镇定的过了头,他甚至侧卧在火堆旁,看着少年在地上刻画净魂的阵法,置身于事外,并不想上前帮忙。
看守昏昏欲睡,都还没发现有人已经混进了寺庙,一群人拥挤在大雄宝殿内,肮脏的老鼠大摇大摆的从这头窜到那头,人们死气沉沉,就像是一具温热的尸体,而这里,就是他们的停尸间。
杨云东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寻找着那个偷跑进来的少年,可是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孩子,更何况他连那个少年的正脸都没看清,想找到少年无疑是大海捞针。
他低下头,拨动着天师轮的转轴,轴心跟砌死了一样,怎么也拨不动,杨云东想了想车上的石碑,放弃了寻找少年的念头。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盯向一个地方,而少年就在那里,他也发现了不该属于这里的杨云东,两人遥遥相望,周围是屏息以待的人们。
阵图终于完成,少年合掌默念真言,灵气绕着阵图前进,能够净化万物的光辉散开,那些不得解脱的灵魂在这平和的光辉中化成了灵魂的起源,最纯净的物质,灵气。
少年长舒一口气,他略感自豪的看向老师,这是他第一次做到,在没有依靠他那个酒鬼老师的情况下。
“你已经可以出师了,小路。”老师迎着少年的目光,欣慰的说道。
少年愣了一下,这不像是他的老师能够说出的话,他的老师,应该是仰着头用最刻薄的语气说:“臭小子,就这就这,你师父我打娘胎里就会的东西你才干成这样?”这才应该是他的老师柳三末能说出的话才对!
柳三末少见的温和,让少年倍感别扭,他将信将疑的靠过去,时刻提防着这狗东西背地里突然搞什么阴谋来。
柳三末见他小心翼翼的,放声大笑道:“小兔崽子,真够精的,”说罢将手心在裤腿上蹭了蹭,把偷偷抹在手上的黑灰擦干净,然后将酒葫芦丢给少年,“去,给我打壶花雕去。”
少年黑着脸接住葫芦,果然这才是他认识的老师,一个会让徒弟冒着大雨去七八里地外的村子里打酒的好老师。
他晃了晃葫芦,里头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少年也懒得去猜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小路,”柳三末叫住了少年,“可别停下了。”
少年冲进大雨中,腰间挂着那个酒葫芦。
柳三末又添了一根新柴,东南角的烛火熄灭了,只剩下这堆即将熄灭的火焰。
黑暗重新掌握了这座古庙,那些呦哭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少年只看到了邪教所犯下的罪行,却没想到,为何他们要这么做。
他净化了那些无辜的灵魂,却也放出了沉寂已久的恶鬼。
黑雾之中,那个声音低语道:“你本可以走的。”
柳三末伸了个懒腰,他屹立在黑暗之中,只有他所在的地方光芒还存在着,黑暗在悸动,而他却不慌不忙,镇定自若。
“为什么要走?”柳三末笑道,踏过火焰,迈入黑暗之中,“我是神人,是卫道者,恶近在咫尺,我为何要退,这世上只有前进的道,没有后退的路!”
这一刻,没有浑浑噩噩的酒鬼柳三末,有的是背负神人之名的柳神人!
“很好,”业含笑道,“你的死,一定很有意义。”
雨停了,少年在老师的面前砸开了葫芦,紧紧的攥着转动的天师轮,空中飞舞着燃烧的碎屑,成了路神人和老师最后的见证。
看守被哭声惊醒了,他抄起棍子准备给这个不省心的人一点教训,可当他进到殿中,那些死气的人却一个个像是焕发了新生一样,她们争相恐后,铸成一道人墙,挡住了看守的道路。
“让开!”看守挥动着手中的棍棒威胁道。
罕见的,没人理睬他,所有人静默而又坚定的守卫着什么。
杨云东攀上房梁,在这堵墙后,女人们手忙脚乱的给虚弱的孕妇递汤递药,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一种埋藏在她们心中的本能促使着她们去做些什么。
少年守候在母亲身边,为母亲打气。
杨云东笑了,他想起杨池出生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手足无措,什么都不会,只能紧紧的握着妻子的手,希望这样能帮他减轻点痛苦。
他爬下天梁,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寺庙,不过走之前,他还要办一点小事,就当是留给孩子的礼物,这礼物名为未来。
暮色将至,杨云东沿着小路上了山,路的尽头是间小屋,小屋前种着不少瓜果蔬菜,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一位三十左右的女子正和一老人在挂灯,她抬头看到杨云东,直接将灯一丢,欣喜像个十七八的孩子一样冲小屋里喊道:“姐姐,杨先生回来了!”
老人七八十岁的样子,笑道:“云东来啦,”说罢又亲切的拍了拍老牛,“好伙计,这路上多亏你了。”
杨云东笑着点头道:“林伯,巧儿,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啊。”
巧儿率先说道:“可好了,弟弟妹妹都很乖,今早还帮我除草呢。”
众人自是一番交谈,欢喜不谈。
那门被推开,从屋里走出一妙龄女子,流苏清水,仪表大方,绿裙红袖,将一头秀发盘起,一双翡翠色的眸子清澈动人,恰似天仙下凡。
杨云东一见女子,说道:“薰姑娘,我回来了。”
薰儿点点头,“云东,进来说吧。”
二人进了屋中,对面坐好,杨云东说道:“记得我走时,巧儿还是疯疯癫癫的,也只有薰姑娘您能治好她的病了。”
“没那回事,我不过只是删掉了她过去的那些记忆,与其受困于自己是谁,不如重新开始。倒是你,这一年来怎么样了?”薰儿道。
“也没大事,不过只是走神人的路罢了,不过倒也听到了不少关于神人的事,薰姑娘有兴趣听听吗?”杨云东道。
“不必了,你知道我更关心什么。”薰儿道,她凝视着杨云东的眼睛,似乎能从杨云东的眼神中看出答案。
“真的要这么做吗?”杨云东问道,“如果神人有灵,他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薰儿道,“可是我别无他法,没有了神人,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呢,我不想让他就这么离开,我要创造一个有他的存在,不,不只是神人。”
薰儿闭上眼睛,“那会是我和神人的结晶,他的灵魂会在我的身体里重新生长,连同我的血脉,他会是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我与神人的,我们共同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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