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以昨日

　　之后三景什么也没有说，他站在树荫底下，靠在车旁，看着若影慢慢嚼着面包，她椭圆的脸，这边一下，那边一下，像兔子。

　　“放心，我会记起来的，我相信，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会记起来的，我一旦记起来就给你打电话。”

　　何若影打包票似的表情，在他眼里看来幼稚，她其实还是没有变，但母亲死亡真相揭开的那一刻，还能如此轻松吗？

　　“就陪你到这里了，那边车也开不进去了。见到你爷爷代我问声好，他记得的事情可比你多。”三景将水、面包、毛巾放进她的背包。

　　“等下，”何若影拿住背包，“我自己来，”她掏出一双人字拖式的绑带凉鞋穿上，系好。

　　躲在车里换了件干的波点连衣裙。

　　“你确定穿这个走吗？”三景看着这双贴着五颜六色小晶石的人字拖，脚背处有个小小的菠萝样式。配着红色的波点连衣裙，度假式的打扮。

　　“就这吧，不折腾了。我再眯一会？因为我手机没有电了，得在你车上充会儿。”

　　“行，别逞强，再睡会，别困得都能在水里都能睡着。” 三景先打开了空调。

　　她太疲倦了，很快就睡着了，复几怪们吸取了教训，决定在她沉睡的时候，增加一项工作，去掉梦魇之外，要不断的重复各种各样的咒令，让这些攻击和防身的咒令，潜移默化留在她的脑海之中。

　　截止昨晚，他们并不知道何若影这个名字的强心强意咒是怎么来的，做到他们毫无察觉，只有在危险逼近时才能略感一二，也许就是这个咒语使得他们不能根除那段记忆。

　　不论如何，这个名字涉及的咒语还是救了她一命，他们开始反复在她的梦境里，重复那些攻击属性的咒令。

　　“呐默默呐，意与之灵。”
　　“呐默默呐，灵与之意。”
　　“呐默默呐，意灵共力。”
　　“呐默默呐，……”

　　“我们说的这些她能记住多少？”一只复几怪担忧地说道。

　　“尽管念给她吧，看她自己能学会多少，过了明天我们就会进入10年沉睡期了。”

　　“也对……，但没有我们，她怎么办。”

　　“总之，做我们能够做的。看她在做梦了，是个橘色的梦，没有梦魇。”

　　“把重要的古老咒令都赋予在她意灵里，即使她的意灵不完整，但是够她防身了。”

　　“好，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赶紧的。”复几怪又开始忙碌起来。

　　三景坐在车里，后面的座位上，何若影正在熟睡。

　　他看向车窗外，这番美丽动人的清澈光景好似因为不属于自己，逐渐变得平淡。

　　而那耳巴的灯盏窝里，鬼煦站在温养之地，温养之地是灯盏窝里的山中岛，岛中湖。

　　这几日鬼煦寻找破碎意识，那个出现在车站旅馆没有五官的老人，是又辞辞的曾祖母。

　　鬼煦搜寻着那耳巴以及各类边缘丛林，费了很多心力，这破碎的意识已经变得很脆弱，总算拼凑十分之九，这十分之九能够感知另外一分意识，它在库火地。

　　当他在灯盏窝，把这十分之九的意识标注在温养之地并发动了主人准入，以此来催着剩下的十分之一的意识回家。

　　他轻声念道：
　　“吾令，即回。”
　　“吾令，即回。”
　　“吾令，即回。”

　　在灯盏窝的入口处，慢慢卷入大大幽蓝色的气团，接着涌动翻腾，直直腾飞而至温养之地，鬼煦伸出手去碰那气团，外围轮廓显得愈加墨蓝，一丝丝冰冷质感，漂浮在湖面上。

　　“唰！”

　　十分之一将十分之九纳入自己的气团中，变得如墨水般浓稠和漆黑，在这片漆黑的气团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嘘，我知道你在找她。别，别去找她了。又辞辞，她的意灵早已不知去向，她的心也不知去向。我的好，我的爱，再也没有办法让她体会到了。我想念她的声音，她呼唤我的声音，我知道，你对她很好奇。”

　　“我想要她记起我，记起她送给我的礼物，”鬼煦摸摸胸前的怀表，又觉得从库火地回来的人或者意灵，都充满了可疑，废佐使能掌控库火地的所有。

　　那气团竟说：“但你确定那是爱吗，让她想起？”

　　“她发生了什么？”鬼煦轻轻拨动温养之地，希望能把这个气团的意灵圈住。

　　“发生什么，我记得的，只是我为何又让自己忘记了，她性格很像我，从不提过去，也总是爱忘记，想起来吗？不，不可能，作为家人的我，不相信能够这样做，你最好别找她，让她再也不要回来，不要让她想起你，想起过多的往事，而你呢？”

　　气团凑近了，说：“你就是那种可以选择爱或者不爱的人，你会有漫长的时间，不知道有没有爱过不同的人。”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鬼煦急切地问道。

　　“我用剩下的时间去库火地陪她，不，那不是她，只是她一个旧梦，我之所以了解你，是因为那个旧梦中，你陪她看星星，她笑了，我沉迷她隐隐约约中，隔着梦中显然的那一笑，只有那一笑，让我感觉在过去的某些时刻真的快乐。我走了，谢谢你的家，谢谢灯盏窝的准入，如果，我是说如果，假使你再见到了她，就告诉她，我很想她，如果她能够知道，我……我很感激。”

　　气团消散了，等不及鬼煦问出更多的问题……

　　彼辰在一旁呆呆看着，他知道，在鬼煦心里，又辞辞，不是一个简单名字。他不明白，他们相处的时间就一年平淡光景，怎么就拥有这么强烈的感情。

　　这次蓝蜘蛛又开始在表盘上移动，预示就在八点十五分，是晚上还是白天，总之这个时间他们会再相见，但鬼煦犹豫了。毕竟又辞辞的曾祖母说：“你最好别找她，让她再也不要回来，不要让她想起你，想起过多的往事。”

　　他拿了点存的魂酿，从灯盏窝出来，在丛林中一路喝，一路游逛，他希望自己沉睡半月，他对那耳巴的梦境早已不再感兴趣，这些梦晶很少达到纯度很高，偶尔有的孩子会。

　　他想像她一样，擅长遗忘。

　　何若影在车里醒来时，和三景说句等我啊，等我能记起来，就给你电话，她做了做打电话的手势，说再见就快速过了桥。

　　何若影现在走过千山坝子，路过了吊竹林，已经下午5点，阳光还很好，无数风中零落的树叶和光点使她愉悦，她终于回来了，她标榜自己是个勇敢的人。

　　可是一阵风又乍起，顺着吊竹林的方向看去，那里的竹林唦唦作响晃荡，那里的湖却丝毫不起皱，她恍惚看着一个白色的口袋，装了什么东西悬在竹竿位置刚刚好吊在湖中心。

　　可下一刻她便又看不见那个白色袋子了，她打了个冷战，蓦然感到害怕，加快速度了往前走。

　　现在已经过晚上了8点，她终于翻过了渔夫峰，夏天的草丛很是茂盛，芒草弄得她的脸有些刺痒，在那里往下看，可以看到绿河村庄。

　　爷爷的家离渔夫峰有段距离，在一片稻田区域中央，只有一点昏黄的灯光，她想爷爷也许已经开始打盹了，幽蓝色的天空上星星闪闪。

　　“辞辞，你太忘恩负义。”那句爷爷恶狠狠说出的话，在她脑海里回响。

　　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大概不会再见爷爷，他总是哀愁着痛告各种不幸，他的额头像是傍晚的沼泽地，弥漫幽蓝的雾气，久久不散。

　　何若影是本能的排斥，她一直不喜欢忧伤和沉重的事物大概源于此。这次去见爷爷，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景。

　　她正从渔夫峰到山下的时候，迎面飞来一个白光蝴蝶，她看着这只蝴蝶悠悠晃晃从头顶盘飞而上。

　　“啊”她惊叫一声，原来是一个微醉的男人，撞到了自己的右肩，使自已侧身而退，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也许是走了几个小时的路，困倦得不想发脾气，这个男人着装奇怪，白衬衫搭沙滩裤。在着山区里作一副海边度假的装扮。

　　他摇摇晃晃：“不能想起，不能想起……”随即抬头看天空，看那只远去的白蝴蝶。

　　何若影本来想拔腿变跑，但是她看到这个看天空的男人，他就像，就像往昔里见到的某个人，她以为他在看星星，以为他也为这方丛林上空的夜景沉迷。

　　下一刻他望向了若影，仿佛是剧烈的悲伤惊恸了他，怔在原地，使他立马清醒，随即递出一个小盒子，低沉温柔地说道：“您的让路礼。”

　　在绿河的夜晚，星星已经出来的时候，如果遇到了陌生人必须要交换点什么，这是属于夜路人的让路礼，有了礼才能继续往前走

　　在绿河这带很少有陌生人，纯粹的陌生人来绿河两天便知这个让路礼节，但是本地人因为各种灵异事件也不喜晚上出来游逛。

　　若影看着这个男人，挺拔的身姿虽散漫但也是如此超凡脱俗，如世外的高人。他眉宇间如此英俊，满是冷峻神情，眼眸却充满了某种强烈的情感，何若影发现自己身上未带什么可以递出去的东西。

　　她着急但也伸出手接，笑着说：“是我忘了这茬了，我太久没有回来了，先给你块面包？”将礼物接到手的若影仍旧傻傻对着眼前的人笑着，想到还好三景给自己带面包，还剩下一块在包里。

　　鬼煦淡淡答：“你已经给我了。”他挥了挥变色的怀表，便朝前迈开了步子。

　　“请问您是？”飘飞的白蝴蝶多了几只，逐渐飘飞远去，那个男人也消失在丛林之中，何若影没有问到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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